一个月后。
月所在的村落,上空的最后一丝血雾终于消散殆尽。
月每晚享用着饕餮大餐,白天就缩到阴影里休眠,再在太阳完全落山的那刻苏醒,用自己的稀血为饵继续觅食。
到后面的一周,鬼的数量锐减,就只够月打打牙祭了。
因为食物没有一开始那么富足,导致月留给狗们的食物也锐减,这些天以来,狗们因为越来越吃不饱,都饿得有些萎靡不振。
这天。
因为前一天夜晚鬼的数量过于少了,早早的就消化完鬼,月在太阳下山之前就有了醒来的迹象。
萧瑟的庭院,走廊尽头,月毫无声息地靠坐在墙角的位置,未经修剪过的黑色微卷发已经长长了一大截,刘海早就挡住了眼睛。
胸前,一只不大不小的蜘蛛正在结网,细若游丝的网覆盖在和服上,随着微风轻轻翕动着。
首先有了动静的是月的影子。
身下的影子向上生长出一条漆黑的触手,来到月的胸前,将那片薄薄的蛛网摘下,然后,触手末端拟态出了蜘蛛的形状。紧接着,月自然垂落在地板上的双手抬起,将那只蜘蛛合在了掌心中。
感受了短短几秒钟掌间的痒意,月起身,摊开掌心,再蹲下身,指尖触碰地面,蜘蛛顺着月的手指逃走了。
下一刻,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穿梭着接近。察觉到的月刚要回头,就被一个猛子扑翻在地。
“汪汪!”
一只中等体型敦实的白色猎犬扑在月身上,嘴筒子凑近月的脸开始舔舐,后方的尾巴疯狂摇动着。
还好月已经有了经验,用影子提前覆住面部,免受了一次口水洗脸。
“雪丸。”月面无表情地用影子推开白犬,站起身。
这是最开始遇见的那只通体白色的幼犬,这段时间以来体型成长得很快,现在已经成了众犬的头领。
“雪丸”,则是月给它起的名字。
雪丸身后,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狗们跟随着。
不止是雪丸长大了,因为这段时间补充的营养,月的身体也有所生长。他比原来长高了一些,四肢也没有刚开始那么孱弱了。
只是,因为鬼化后从未吃人,祂自身作为鬼这一身份的气息还很微弱。不过,因为吃了太多的鬼,也多多少少在身上留下了百鬼混杂起来的复杂气味。
令祂有些不满足的是,除了最开始那只自称为“童磨”的鬼以外,后面被祂的稀血引诱前来的鬼都十分弱小,不够有营养。
好在便宜量大这一点弥补了这一部分,得来全不费工夫。
而后,一阵风吹来,庭院中的树冠,刷拉拉——树叶开始大片大片地飘落。
月抬手将落于发顶的叶片摘下,举在眼前端详。
秋天到了。
祂不清楚“季节”的概念。只是从这具身体的记忆中隐约得知,每年到了这时,是该囤积食物的时候了。
囤积食物……
月回眸看了看庭院中遍地被啃食得不能再干净的鬼骨头。
狗看了都摇头。
一旁的雪丸带领着众犬在骨头堆里翻找了会儿,最终一无所获的它好像还像人一样叹了口气。
月像之前一样拔出腰间的拆骨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出一道伤口,用稀血的香甜气味引诱猎物。
然而,今夜,许久过去,村落周围依旧只有一片寂静的沙沙声。
看来这一带的鬼已经无了。
是时候离开了。
月舔舐掉自己手腕上的血液,伤口随之愈合,起身回到自己曾经的家,路过埋葬着父母兄妹的小土堆,径直来到仓库,将墙上挂着的父亲生前使用的猎枪取下,背在身后,朝着出村的方向走去。
离开村落,穿过丰收的金黄色稻田间的小路,月在即将迈入山林时停下了脚步。
月侧身回眸,被黑色微卷碎发遮了大半的眼睛,漆黑和猩红交替闪烁后恢复了原本的琉璃色,瞳中映照着后方以雪丸为首的众犬,启唇:“你们要跟来吗。”
见月停下,众犬也停在原地,纷纷歪着头看月。
“随便你们。”月转身进入山林。
这种事情祂怎样都无所谓。
不知疲倦地连续在人迹罕至的山林中行走了三天,这夜,月才终于碰到了一只鬼。
远远地看着灌木丛后那鬼的体型,月身下的影子已经先祂一步隐秘地接近过去。
虽然这只块头不大,但是有总比没有强。
在不刻意放血或受伤的情况下,已经啖食上百只鬼的月身上复杂的气息已经可以盖过稀血的气味。
那鬼显然也已经发现了月,闻着是同类的味道,即便感觉出这味道有些奇怪,它也没有多想,只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什么啊……不是人类。”
它饿了很多天了。
——月也一样。
下一刻,它感觉小腿传来刺痛感,一低头,发现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兽正在撕咬它。
“狼……?”它有些奇怪,一般来说,成为鬼后会被任何生物所惧怕才对。
“是狗。”月也已经走到他身前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纠正它说。
月身后,数双闪着寒光的眼睛死死也盯住了它。
由于在村落时只能依赖月获得食物的来源,众犬早就记住了鬼特有的气味,也理所应当地把鬼当作了食物之一。
见到鬼,狗们不仅没有惧怕,还纷纷露出了垂涎的目光,一双双闪着寒光的眼睛在夜色中盯得这只倒霉鬼脊背发凉。
还好有个同类在。于是它试探性地朝月搭话道:“喂……我说,你也饿了很久了吧。”
月淡淡地“嗯”了一声,问:“这附近,最近的村子在哪里。”
有人类聚集的地方就有人气,有人气必会吸引鬼。
“这附近只有一些散户住在周围的山林,但是也都已经被其他同类吃得差不多了。”鬼回答说,“要说最近的,应该是你后方那座山后有一个村落,我正准备去那里捉几个人吃……喂!别咬了!”它将咬住它腿的雪丸踹到了一边。
“是吗。”后方山后的村落。月正是从那里来的,“可是那个村子里已经没有吃的了。”
那鬼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
这一次,月没有回答了,祂的影子早已抵达鬼的脚下,漆黑的暗物质霎那间喷涌而出,一张一合间,那鬼只感觉身下一空,下一刻,肩膀以下的感官竟完全消失了。
月已经开餐,咀嚼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狗们也围了过来,面对肩膀以上部分跌落在地的鬼首垂涎不已。
“在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鬼失声大叫,这才迟迟意识到自己被当作了猎物。
“你这么做……那位大人要是知道了绝对不会饶恕你的!”
那位大人。
月的进食暂停,自从祂苏醒以来,已经不止一次从这些食物的口中听到“那位大人”的说法。
看来是与这些食物们息息相关。于是祂第一次产生了好奇:“‘那位大人’是谁?”
“你居然不知道!?我不能说……”只是提到那位大人,这只鬼的恐惧就似乎已经盖过了现在即将被吃掉的恐惧,“我不能说出那位的名字,也不能提起他的事迹,更不能去想他的样貌……”
“会死的……”
“是谁。”月令众犬先退后,来到只剩下一点上半截的鬼面前蹲下身,拎着头发将其提起,透过额前的碎发,瞳色变为漆黑,和那惊惧不定的双眼直勾勾地对视上。
它感觉有某种东西入侵了它的精神,不断搅动着大脑,眼神涣散开来,讷讷地断断续续说:“是……鬼……王……他是……我不能说……”
“他……感应得到……我们……”
即便已经如此,它还是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没有敢将名字说出口。
鬼王。
见它实在是说不出其他东西了,月将其毫不犹豫地扔给了狗们,神情略微透露出一丝疲态。
对于现在的祂而言,入侵精神还是太过消耗能量。
不过……
能被众鬼如此惧怕、还称作“鬼王”的,毫无疑问是强大的。强大的鬼,意味着美味。
“那位大人”,一定很好吃。
不,一定非常好吃。
月眼底露出了垂涎,同时体内的细胞下意识地想要朝着某种源头探寻过去。
与此同时,距离月所在的荒山野岭几百里外的城镇中,一群商人正在一栋酒楼内上好的包间里宴请,其中,一名长相俊美、穿着十分考究的海藻发男人突然轻微触电般缩了缩瞳孔。
紧接着,碰倒了手边的酒杯,昂贵的葡萄酒顺着桌布流下。
见状,全场的交谈声停了下来,“月彦先生?您突然间是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稍微出去透透气。”朝众人露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被称为“月彦”男人用温和的声音道,和在场的人礼貌地打过招呼后从座椅里起身,离开包间。
鬼的始祖,鬼舞辻无惨。
走廊内,他的脚步从一开始的从容不迫,愈发急促起来。
千年来,他掌控着千万只鬼,却从未有过任何一只敢利用这份血液里的联系主动向他寻求链接。
就在刚刚,竟然有一只鬼向他发出了轻微的探寻信号。
虽然很微弱,但是身为鬼王,他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
对方正在尝试探寻它。
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该死的!
面无表情地穿过走廊,推开盥洗室,鬼舞辻无惨双手撑在水池边缘,他额头青筋暴起,瞳孔正因愤怒而颤动着。
何等的冒犯。
而且,因为对方不是他亲自授予的血液,他没办法直接定位到对方。
血液若不是亲自授予,链接会被削弱,就像要在千万支交错的神经元中准确定位到发出信号的那一个,要厘清实在是有难度。
只能大致定位到某一片活动区域。
四下无人,褪下伪装后无惨的表情乖戾起来,“好啊。”他沉声。
“我很想知道,到底是谁,竟然敢……”
自语着,他一个力道没收住捏碎了手下的大理石台檐,谁知好巧不巧盥洗室尽头传来了冲水声,紧接着一个醉醺醺的胖商人推门出来,看到了正站在破碎的水池前的低头不语的男人。
“啊,月彦先生。”商人认出了对方,眨着眼睛看着碎裂的大理石台,酒稍微醒了些,“您这是……”
无惨缓缓走近商人身侧,先是若无其事地从西装胸前的口袋里扯出方巾擦了擦双手,然后,目视前方静默地说:“刚才的,你看到了吧。”
“……您指什么?”
无视掉男人的疑问,无惨继续无表情地问:“蓝色彼岸花这味药商会那边有线索了吗。”
“额……还没有。”
胖商人是这一带最势力最大商会的头目,“月彦”出了大价钱,在几年前就委托商会帮忙寻找蓝色彼岸花,直至今日也没有任何结果。
因为月彦出手阔绰,不想失去摇钱树的胖商人赶紧满脸堆笑:“不过别担心,月彦,我相信很快就会……”
然而被打断了:“无聊。”
半分钟后,无惨推开盥洗室的门径直离开酒楼,殷红的血液顺着地面和门缝的间隙从盥洗室内流到了走廊。
很快,有人发现,尖叫声此起彼伏。
“每一个每一个,都如此无用。”对一切置若罔闻,无惨最终走进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胡同里,站住了脚步。
他闭上眼感受着什么,只短短几秒后又睁开,对着空气言:“童磨。”
月走时拖家带口(bushi)
顺便剧透一下,现在这个时代是有继国缘一在的[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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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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