泵站入口处的火焰渐渐微弱，只余下焦黑的残骸和扭曲变形、仍在发红发热的金属框架。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和浓烈的烟味，混杂着血腥，令人作呕。几具已不成人形的焦尸倒在入口内外，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短暂却惨烈无比的爆炸。
洞开的大门如同巨兽被打碎的牙齿，露出外面血色天光下影影绰绰、惊疑不定的敌人身影。他们暂时被那突如其来的自毁式反击和头领的惨状震慑，不敢再轻易靠近，只是远远围着，叫骂声和骚动声不绝于耳。
泵站内，一片狼藉。
林晨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针扎般的剧痛。过度透支异能和精神力带来的反噬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视野模糊，耳边嗡鸣不断。婉儿跪在他身边，双手紧紧按在他的胸膛，掌心那翠绿色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持续闪耀着，温暖而磅礴的生命能量如同开闸的洪水，不计代价地涌入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她的脸色苍白得透明，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身体微微摇晃，几乎要虚脱倒下，却依旧死死咬着牙，倔强地维持着能量的输出。小雅在一旁无助地看着，眼泪无声滑落。
赵大明挣扎着用独臂撑起身体，他的断臂处经过了简单包扎，依旧疼得钻心，但更让他心悸的是林晨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和婉儿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生命之火。李建斌拄着消防斧站起来，他年岁最大，恢复最慢，刚才的爆炸震得他脏腑移位，咳出的痰里都带着血丝。
短暂的寂静，如同暴风雨前那令人窒息的压抑。
“咳…咳咳…”林晨猛地咳嗽起来，又吐出几口淤血，但眼神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婉儿那不计代价的治愈，将他从濒死的边缘强行拉了回来。
“他们…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林晨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他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推开了婉儿几乎要耗尽生命力的双手，“婉儿…停下…保留力量…”
婉儿还想坚持，但身体一晃，软软地向后倒去，被小雅及时扶住。她体内的能量已然枯竭，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晨哥…现在怎么办？”赵大明看着洞开的大门和外面虎视眈眈的敌人，声音里充满了绝望，“门没了…我们都伤了…”
李建斌抹去嘴角的血沫，眼神狠厉：“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不行…”林晨挣扎着坐起身，依靠在墙壁上，目光扫过众人。他的状态依旧极差，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固守，只有死路一条。血狼帮吃了大亏，下一次进攻，必定更加疯狂和谨慎，绝不会再给他们任何机会。
唯一的生机，不在防守，而在进攻！在他们意想不到的地方！
他的目光投向那被杂物重新堵塞、但依旧脆弱的侧翼破口，又望向外面逐渐深沉的血色夜色。
一个疯狂而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我们不能等死…”林晨的声音低沉而急促，“他们现在注意力都在正门，以为我们已成瓮中之鳖…这是唯一的机会。”
“机会？”赵大明和李建斌都看向他。
“夜袭。”林晨吐出两个字，眼中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从侧翼摸出去，找到他们的头目…那个疤脸应该还没死，但肯定重伤…趁乱，干掉他！或者制造更大的混乱！”
擒贼先擒王！只要干掉或重创对方的指挥者，这群乌合之众很可能不攻自乱！
赵大明和李建斌倒吸一口凉气！主动出击？就凭他们现在这状态？无疑是九死一生！
“太危险了！”李建斌首先反对，“外面全是他们的人！我们一出去就会被发现！”
“所以…需要有人留下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林晨的目光扫过赵大明和李建斌，最后落在虚弱不堪的婉儿和小雅身上，“…也需要有人，能为我们短暂地…指引方向，或者制造一点点掩护。”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婉儿身上。她的异能虽然枯竭，但那特殊的生命能量感知，或许能在黑暗中为他提供一丝微弱的指引。
婉儿迎着他的目光，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尽管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和你去！”赵大明猛地站起来，独臂抓起一根磨尖的钢筋，眼神赤红，“老子这条胳膊废了，也能换他们几个！”
“不。”林晨摇头，语气不容置疑，“大明，你留下，和李叔一起，守住这里！尽可能弄出动静，吸引他们！这是最重要的任务！”
他又看向李建斌：“李叔，你的经验能稳住局面。”
留下的人，同样危险。一旦佯攻被识破，他们将面对所有敌人的怒火。
没有时间犹豫和争论。
简单的准备后，计划迅速敲定。
林晨强行压下伤势，将最后一点能找到的伤药吞下，又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布满裂纹、能量几乎耗尽的幽蓝结晶握在手中，试图汲取最后一丝残存的能量。效果微乎其微，但聊胜于无。
他将状态稍好的李建斌和还能动的赵大明布置在正门附近，利用残存的障碍物作为掩体，准备制造动静。
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如同幽灵般滑向侧翼破口。
“开始！”林晨低喝一声。
下一刻！
正门处，赵大明和李建斌猛地将早已准备好的空罐子、碎石块疯狂地向外投掷出去，同时发出最大的怒吼和咒骂！
“血狼帮的杂碎！来啊！爷爷在这儿！”
“狗娘养的！进来受死！”
这突如其来的“垂死挣扎”果然吸引了外面所有敌人的注意力！叫骂声和骚动立刻向着正门方向汇聚！
就是现在！
林晨猛地推开侧翼破口的杂物，身体如同融化的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外面的夜色之中！
血色月光被浓厚的乌云遮蔽了大半，能见度极低。废墟投下幢幢鬼影，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林晨强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将感知力压缩到最小范围，仅仅覆盖周身数米，如同最警惕的夜行动物，在残垣断壁间快速移动。
他的目标明确——感知中，那股虽然衰弱却依旧凶戾的能量源，疤脸所在的方向！
根据之前的记忆和能量感应，血狼帮的主力应该聚集在泵站东南方向的一处相对完整的临街商铺废墟里。
路途并不远，但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不时有巡逻的小队擦身而过，甚至有两次几乎迎面撞上，都被他凭借超强的感知和敏捷的身手险之又险地避开。
越靠近目标，守卫越发森严。但他也发现，这些暴徒的纪律性远不如想象中严密，更多的是一种混乱的凶悍。疤脸重伤，似乎让他们的指挥系统出现了问题。
终于，那处作为临时指挥所的商铺废墟近在眼前。门口燃着两堆篝火，四五个人围坐着，大声喧哗着，喝着不知从哪里搜刮来的酒，言语粗俗不堪，谈论着攻破泵站后如何瓜分“战利品”。
而在里面，一股虚弱却暴怒的能量波动正不断传来，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和恶毒的咒骂。
疤脸果然在里面！
林晨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商铺侧面的断墙，透过一个破窗向里望去。
只见疤脸半躺在一张破沙发上，胸膛一片焦黑血肉模糊，显然伤得不轻，一个手下正笨手笨脚地给他涂抹着某种黑乎乎的草药。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内容恶毒至极。
房间里还有另外三个人，或坐或站，看起来像是小头目。
机会！敌人头目聚集，且首领重伤！
林晨眼中寒光一闪。他缓缓举起手，体内那微薄得可怜的能量再次艰难汇聚。不足以施展强大的攻击，但…制造一场精准的混乱，或许足够！
他瞄准了房间角落里堆放着的几个汽油桶（显然是搜刮来的战利品）！
就在他即将发动的那一刻——
呜——！！！
一声极其尖锐、凄厉、完全不似人类能发出的警报声，猛地从城西深处炸响！远比之前那低沉警报更加急促、更加刺耳、充满了某种…警告与绝望的意味！
这声音仿佛拥有某种魔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商铺内外的血狼帮众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止了动作，惊疑不定地望向城西方向。
就连重伤的疤脸也挣扎着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惊容。
就是现在！
林晨毫不犹豫，将凝聚的能量化作一枚无形的尖针，狠狠刺向那几个汽油桶的阀门连接处！
噗！嗤——！
细微的声响被警报声掩盖！但其中一个汽油桶的阀门猛地被破坏，刺鼻的汽油瞬间喷射而出，溅了旁边那个正在给疤脸上药的手下一身！
“妈的！怎么回事？！”那手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手。
而他旁边，正好就是一堆篝火！
轰！！！
飞溅的汽油遇到明火，瞬间爆燃！那手下立刻变成了一个惨叫着乱跑的火人！
“啊！火！着火了！”
突如其来的火灾让本就因警报而惊疑的匪徒们瞬间炸营！房间里一片大乱！有人试图救火，有人惊慌后退撞翻了东西，有人下意识地去拿武器！
“废物！稳住！！”疤脸又惊又怒，挣扎着想站起来指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混乱！完美的混乱！
林晨眼中杀机爆闪！机会千载难逢！他如同猎豹般从破窗直扑而下，目标直指沙发上无法动弹的疤脸！手中淬毒的匕首（之前搜寻到的）直取其咽喉！
然而，就在他即将得手的刹那——
砰！
一声枪响！并非来自房间内，而是来自窗外！
一颗子弹几乎是擦着林晨的脸颊飞过，狠狠打在墙壁上，溅起一串火星！
有狙击手？！或者只是流弹？！
这声枪响如同当头棒喝，瞬间让混乱的房间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扑进来的林晨！
“敌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完了！偷袭失败！
林晨心中猛地一沉，但他扑击的动作毫不停滞！匕首依旧狠狠划向疤脸的脖子！
疤脸毕竟凶悍，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的潜力，猛地向旁边一滚！
嗤啦！
匕首未能割断喉咙，却在他肩膀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淬毒的刀刃瞬间让伤口发黑！
“啊！”疤脸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而林晨，也彻底暴露在了所有敌人的攻击范围内！
数把砍刀、铁棍同时向他招呼过来！窗外，更多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正在迅速靠近！
死局！
林晨眼神一厉，没有任何犹豫，身体如同游鱼般在狭小的空间内闪转腾挪，避开致命的攻击，同时将手中另一枚准备好的、灌输了最后一丝异能的金属片（来自报废收音机），狠狠砸向地面！
嗡！
一股微弱却刺眼的强光伴随着高频噪音猛地爆发！
这是他从那幽蓝结晶结构和电器元件中领悟的一点小技巧，类似于弱化版的闪光震撼弹！
突如其来的强光和噪音让房间内的敌人瞬间致盲失聪，动作一滞！
林晨趁机猛地撞破另一侧早已摇摇欲坠的窗户，扑入外面的黑暗之中！
“追！杀了他！！”身后传来疤脸怨毒到极点的咆哮和匪徒们混乱的叫喊。
更多的子弹和箭矢从他身后呼啸而过！
林晨不顾一切地在废墟中亡命狂奔，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身后是越来越多的火把和追兵！
他不敢直线逃往泵站，只能绕着圈子，试图甩开追兵。
然而，伤势和消耗实在太重了！他的速度越来越慢，呼吸如同破风箱，眼前阵阵发黑。
终于，在甩开大部分追兵，接近泵站范围时，一阵剧痛从大腿传来！一枚弩箭深深钉入了他的肌肉！
林晨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他强撑着躲到一堵断墙后，粗重地喘息着，鲜血迅速浸透了裤腿。
失败了。
虽然重创了疤脸，但自己也暴露了，而且引来了更多的追兵。泵站的位置…恐怕也…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泵站的方向。
只见泵站那边，此刻也已是火光冲天！巨大的喊杀声和爆炸声远远传来！显然，他这边的动静彻底激怒了血狼帮，留守的赵大明和李建斌，正在承受着疯狂的报复性攻击！
代价…太惨重了…
林晨背靠着冰冷的断墙，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和远处同伴们苦战的声响，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凉的绝望，缓缓攫住了他的心脏。
夜袭敌营，换来的，或许是更快到来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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