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题型偏难，大部分同学都有或多或少的退步，这都是正常的，"柴静把一摞试卷放在讲桌上，手里拿着一张成绩单，"所以家长们不用过于担心。"
"现在开始按照座位号公布成绩。"
这时候已经接近正午，今天天晴的好，太阳透过玻璃直直的照射进来，丁适欢坐的位置靠窗，她今天又穿的多，没一会儿额头上就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柴静还在继续公布成绩，眼看着还有几个人就到她了。
丁适欢手指微动，窗外的风吹进来，吹的她额前刘海儿微微晃动。
"36号谭池，总分450，比之前进步了15个名次，予以鼓励。"
谭池眉梢一扬，神情有几分得意，他偏过头看了一眼丁适欢，想从她那里获得一点认同感。
但丁适欢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倒是程茉听到谭池成绩的时候面色变的不是很好看。
"37号丁适欢，"柴静顿了顿。
教室里寂静了一瞬，下一秒就听到柴静说："丁适欢，486分。"
紧紧拽着自己衣角的丁适欢骤然放松了手指，她不敢抬头看程茉的表情，脑袋像是要垂到地上。
谭池猛的愣住，似乎是没想到丁适欢的成绩这么少，其实不只是她，就连教室里其他也有很多人开始小声议论，毕竟丁适欢从来就没下过600分，这次成绩属于是断崖式下跌，怎么可能不让人惊讶。
"活该！"许明悦幸灾乐祸道，"谁让她不务正业谈恋爱，这次栽了吧！"
"这种假清高的女生，"许明悦眼中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她扭过头看颜宁，"宁宁，你怎么不说话，讨厌的人阴沟里翻船了，我们不得出去庆祝一下？"
颜宁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前面缩成一团的丁适欢，收回目光："有必要吗？"
"还有，我并不讨厌她。"颜宁的家长也没来，她父母工作都在国外，根本回不来。
"我喜欢谭池的时候她是情敌，现在我放弃谭池了她就是同学，"颜宁再次看向许明悦，"我也有我自己的自尊。"
颜宁说完之后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许明悦便收回了目光。
许明悦被她这番话说的一愣一愣的，她想说什么但嘴巴张了张没说出口。
柴静说完丁适欢成绩之后只多看了她一眼便别开眼，继续念下一个人的成绩了。
"汪旗，430。"
丁适欢手里无意识的攥着一根钢笔来回转，她恍恍惚惚的听到汪旗在身后炫耀成绩进步了，脸颊因为阳光长时间的照射已经泛了红。
程茉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她盯着一直不肯抬头的丁适欢，沉声道："你这成绩，给我解释一下！"
谭池就在一旁，饶是程茉声音已经放的很低，但还是一字不漏的落到他的耳朵里去。
他看着一言不发的丁适欢，又瞥了一眼咄咄逼人的程茉，忍不住就想开口说话，但又怕惹的丁适欢为难生生忍了下去。
"对不起。"丁适欢小声说。
"你……"程茉还要说什么，讲台上柴静已经念完成绩，她笑道，"整体来说这次考试有一部分同学还是有很大进步的。"
"希望接下来的学期，各位家长可以积极配合，保证高三接下来的学期里学生能够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迎接高考，谢谢各位！"
柴静说完教室里响起一片掌声，家长会也就此结束。
随着柴静的离开，教室里的家长和学生也开始稀稀落落的往外走，成绩进步了的在讨要奖赏，成绩退步的在被家长唠叨。
唯有丁适欢这里气氛异常冰冷，程茉的审判却还没有结束。
俞向平和汪旗他们走过来叫谭池。
"走吧去吃饭，"汪旗笑嘻嘻道，"碧春阁，我爷爷请客，要庆祝我终于突破400分大关。"
碧春阁是市里数一数二的酒店，进去吃饭的人非富即贵，即使是汪旗谭池他们也没有单独去过，每次都是跟着家里人的。
"周阿姨，汪爷爷，"谭池笑着跟两位长辈打了声招呼。
汪爷爷点了点头。
俞向平母亲名叫周璇，她温和道："小池一起去吃点吧。"
谭池摇了摇头，神情少见的带了几分拘谨："不了，我还有点事。"
周旋还要再劝，旁边的汪旗看了一眼正要起身的丁适欢和她母亲，谭池感受到身旁的动静几乎是立刻就转过头去。
汪旗眼皮一跳，说："他不去不去吧，周阿姨咱们去吃！"
"你们先去，我去隔壁叫上小远。"他给俞向平使了个眼色。
俞向平反应过来，连忙推着他妈往外走："饿死了咱们快去吧！"
周旋和汪爷爷被俞向平带走后，这边程茉已经帮丁适欢收拾完了书包，拽起她的手腕就往教室外面走。
丁适欢冷不防被拽的踉跄了一步，谭池立刻站了起来，脚步不自觉的跟了几步，但又在丁适欢回过头来时微微带着祈求的目光下生生顿住。
"别去！"本该出去的汪旗从后门走了进来，低声道，"冷静，你这时候去才是给她找麻烦。"
谭池满眼担心，烦躁几乎都要溢出来："她妈不会打她吧！"
汪旗一愣，笑道："说什么呢，人家可是亲闺女，顶多也就骂一顿，放心吧，谁上学时候还没挨过几句骂呀！"
"……"谭池目光落在教室门口，心思却飞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正常人家的父母也许只是骂一顿了事，但丁适欢的母亲……鬼知道她会不会打她？！
妈的，就算只是骂她一顿自己也心疼啊！他自己连句重话都不舍得对丁适欢说！
最后汪旗劝了半天，谭池还是没跟着一起去吃饭，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吃饭，教室里的人早已经走光了，谭池一个人在座位上坐了很久，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丁适欢的书包已经拿走了，说明她不会回来了。
谭池双目无神的盯着虚空中细微的尘埃，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坐了半天，最后实在觉的没意思，他站起来随意收拾了几张试卷装在背包里往外走去。
这时候的走廊静悄悄的，学生和家长大概都去吃饭了，谭池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听到一声尖锐的女声。
他猛地一顿，随后便像一根离弦的剑一样往楼上冲，楼上是教室办公室。
谭池冲上去之后停在办公室门前，办公室门并没有完全关紧，只是随意的半掩着，中间露出一个很大的门缝。
他站在门口不远处，透过门缝看到里面的场景。
丁适欢正眼眶通红的跟程茉对峙着，程茉在靠里一点的位置，只能看到半边身子和重重起伏的胸膛。
"你必须转班！或者转学，你选一个。"程茉冷淡的声音响起。
丁适欢摇头："我哪个都不选。"
程茉点了点头："那我替你选。明天就转班级。"
柴静在一旁劝解："程女士，您听我说两句好不好……"
"不需要，"程茉固执道，"我也是当老师的，我知道该怎么教育学生。"
柴静一愣，要说的话被结结实实堵了回来。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程茉顿了顿 ，重新解释了一遍："不好意思柴老师，我知道每个老师管理学生的方式都不一样，但是丁适欢是我的女儿，我明白该用什么方式教育她。"
"不是……"柴静无奈的说，"您真的不能因为一次成绩就否认丁适欢整个人啊，她已经快成年了，有时候我们当长辈的也要考虑一下孩子的感受对吧。"
"她既然不愿意换班级，您强硬给她换了对她的成绩不一定好，再说这已经高三过半了，突然给她换个环境她也要时间和精力来熟悉，您说是吗？"
柴静好言相劝，说完看了一眼眼泪已经在眼眶里的丁适欢，心里有几分不忍。
"我们关注的点不一样，柴老师。"程茉脸上没有半分松动，"欢欢待的环境不适合她学习，"
"她那个同桌……"
剩下的话程茉没说完，但其中包含的意思，不管是门内的丁适欢和柴静还是门外的谭池都听懂了。
柴静怔住，她没想到程茉眼睛这么毒，只是半个小时的家长会都能看出端倪，在这件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她本来就心虚，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
"反正这个班一定要转，不转班就转学，"程茉看向丁适欢，"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个男生成绩那么差，跟他来往只会让你越来越差，转了班之后妈妈会接你上下学，哪都不许去，我会每天回家跟你一起复习，好不好？"程茉看着低垂着脑袋的丁适欢，不由得放软了语气，"欢欢，你要明白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所有人都在等待丁适欢的妥协，所有人都认为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妥协。
程茉的话其实说的很明白，以后她会彻底把丁适欢放在眼皮子底下，说好听了是陪伴，说难听点其实就是监视。
谭池不由往前走了两步，他想看看丁适欢的表情，看看她是不是哭了，看看她会不会……会不会就此放弃自己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学校好像格外安静，往日里喧闹的校园像是被控制了一样，变成了一个突然停滞了的时空，留出了足够的空间好专门让人解决一些早已经该解决的问题，说一些早该说出口的话。
"呵，"安静中，丁适欢突然笑了一声，随着她抬头的动作，一滴眼泪也跟着滑落下来，"为我好？"
她脸上潮湿一片，却带着极具嘲讽的笑意，："您所谓的为我好是什么？"
"从小到大，您真正关心过我吗？"
"您知道在我的记忆里您对我说的最多的话是什么吗？"丁适欢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偏偏脸上却一直带着笑，"考试了吗？复习好了吗？考了多少分？作业做完了吗？"
"小时候我常常想，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妈妈接我却没有没有！为什么别的孩子有人开家长，会有梳的漂亮的公主头，为什么我没有？"
"您从我上小学就开始告诉我，我要好好学习考京大，别的孩子在跳皮筋的时候我在背书，别的孩子在游乐园的时候我在做数学题，"说到这里丁适欢已经哭的话不成句，她泪眼模糊的说，"您不让我交朋友，说会耽误学习，把我关在卧室里让我不停的看书，看一堆我看不懂的名著。"
丁适欢胡乱的擦了擦已经遮挡视线的眼泪，她脸上笑容发苦，轻声道："我知道的，您一直以来都……恨我。"
程茉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一样，震惊到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抓着包的手指已经用力到发白。
她声线不稳的说：“你说什么？”
柴静全程皱眉听着，她向来知道程茉对丁适欢比较放养，但却不知道她对自己的女儿冷漠如斯，还有丁适欢所说的恨，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恨意？会来自哪里？
实在想不通，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姑且不说那所谓的恨是什么，丁适欢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还能长成这样阳光开朗的性格着实不易。
门外的谭池眼圈也红了，他双手紧握成拳，强忍着沸腾的情绪没有冲进去。
丁适欢的眼泪一滴一滴像是打在他心上，他就这么安静的听着她一字一句地诉说她从小到大的委屈。
此刻心痛大过了一切情绪，他只恨自己没有早点认识丁适欢，没能早点介入她荒芜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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