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
止水经扰水功
“杨无失，你作死啦！”陈器拈起湿哒哒的一片衣角，蹙眉怒叱。
二日前，高白露授给二人止水心法，嘱托他们勤加修炼。此心法乃是上任掌门写成，前掌门常在瀑布下打坐，久之便和瀑布浑为一体。在嘈杂水声之中修习静心，从“动”中习“静”。至纯至精之时，方能隔水击鱼而鱼死，轻功渡河而无澜。
人之四肢中，上肢乃近心处，轻盈灵巧，下肢乃远心处，粗重笨拙。由是世上习武之人练功时，多以上盘求巧，下盘求稳。以稳法出名的，道家有太极，少林有马步。而止水心法反其道而行之，主练下盘之巧功。“稳”主修外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积累。而“巧”主修内功，求对内功的精炼与悟性。
止水心法共三个境界，每突破一境，收获大有不同。第一个境界能轻功渡水而不沉，是习武之人的基本功夫。第二个境界能逆水行而不坠，第三个境界能横水过而水止，止水之名由此而来。
陈器精修内功，身法轻盈灵巧，两三步就能跃过河床。杨无失虽均得了陈器内功，却是前几日刚刚得来，一时掌握不熟练，不可与其比肩。
练水上轻功时，杨无失总是拖慢了前者的步子，陈器飞至最后一步的时候，又被他的玉连环拉了回去。水性极柔，哪里可以像地面一样让人想退就退？只听“扑通”一声，陈器便掉入水中。几只野鸭在对岸闲游，登时惊得扑棱起黑羽膀子，三三两两飞了上岸。
陈器在十四岁之后，轻功过水未曾激起过一丝水花，所过之处只有细小的几圈涟漪轨迹。此次却叫他浑身上下湿了个透，他着了初春冷水，脸上失了几分血色，又是惊又是怒，“杨无失，你作死啦！”
杨无失连忙哄道，“好师妹，别生气，我去捡点柴来，快快晾干衣服。”
“晾什么？我不晾！晾了再湿，湿了再晾，好不麻烦！”陈器冷眼看他。
若是陈器高上一些，他一记眼刀或许还能噎他几分，可偏偏陈器矮了他寸许，再多凌冽都变成了水，绵绵的流过去了。
杨无失自幼便知道，陈器使了脾气，逆他者亡，顺他者也亡。不如视若无睹，“师妹，你知道的，我主修外功，如今要叫我改修内功，简直比吕布百丈射叉戟还难！”
陈器哼了一声，骂他没用，颜色却是缓和了。侧目思索一番，道，“罢了，我来帮你运功。”
二人互相交握着手，在旁边石板上相对而坐。闭眼相握了不一会，杨无失便感到有一股暖气从对面缓缓递了过来。陈器道，“照着太渊、太溪、太冲三穴依次递气。”杨无失不敢有半点怠慢，依次递了气，陈器又道，“再朝太白、鸠尾、气海三处依次递气，递完后，张开嘴。”
世上运气之术千千万，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运气完后还要张口的说法。但他自幼便与陈器相识，又十分信赖陈器，便没有追问。依他所说，朝太白、鸠尾、气海三处依次递气，递完后，张开了口。
随着他张口，一两滴滑腻的液体啪嗒滴在舌尖上。运功之时，十分忌讳内功错路，轻则功力涣散，重则爆体身亡。杨无失忍耐着不睁眼去看，只道再等等。
那液体滴了十来滴，陈器才开口，“好了，合嘴罢。现在开始运功，待到重新运转完全身时，将内力递到我这边来。”一合口，杨无失尝出嘴中一片铁腥味，原来师妹刚才割烂手臂，在他口中喂了血。饮下此血，身体经络顿时灵动异常。
原来是刚才血味的刺激和穴法相结合，使得内耳里的前庭有了感应。那器官专司身体平衡，一被打通，内功便在身体里运转的如鱼得水，身体也更为轻便了。于是他趁热打铁，连忙将内力周转全身，运了过去。
陈器方才落了水，此时正寒意阵阵。杨无失一股内力直冲他的天灵盖而来，陈器暗道不妙，这夯货怎的不知个轻重缓急。他回气相抵时，那股罡气已袭上了肝阳，霎时冷汗涔涔而下，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慢些”。
杨无失赶忙屏力敛功，热意退去，陈器身上一时如火灼，一时如雪寒。他咬着发白的下唇，仍说那两个字，“慢些”。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杨无失心一横，将自己的经脉和陈器的经脉相通，热流在二人之间循环起来。杨无失耳听对方呼吸匀畅起来，心中大为宽慰。正当杨无失要收手时，那内力突然爆发出洪水之势，仿佛自己置身于华山之巅。陈器心中一寒，背上仿佛生出千钧压力，“你这个夯货，要咱俩都死在这儿不成？”
内功有一个大忌，只能单向缓缓传递，不能随意相通，否则稍不注意便会内力四窜，走火入魔。杨无失不知道这个由头，随性而为，竟要酿成大祸。
陈器道，“随着我的内力而动。”他握着杨无失的手，双手向外一翻，改为十指相对而扣。陈器控着他的内力自指尖推向上臂，一股热流流经了脖颈和下腰，内力在周身流转一番，又送回杨无**上。
如此往复了数次，内力总算稳定下来。杨无失自是不知对方如此辛苦，只觉得经脉一通，周身有说不出的安逸。仿佛冬日饮了一碗暖粥，蕴得五脏六腑都热络快活起来。
运转了十余回后，他不仅能探到自己的经脉，也能探到陈器的经脉，陈器也是如此，二人的一呼一吸，一动一静，全在彼此的掌控之下。仿佛世间只剩下了彼此，旁的流水潺潺，树林簌簌，全都置之身外。二人的心跳趋于一致，杨无失感觉自己像捉住了一只雀儿拢在心头上，那雀儿每跳动一下，自己的心上最柔软的地方就被羽翅扑棱了一下。
其实只凭陈器一人，万万无法将内力控的如此精准。玉连环将二人内力相连，使得其内力相通，二人即为一人。陈器和杨无失因祸得福，借此良机，大大疏通了一番经络。不仅内功大大上涨，对彼此的认知也加强了许多。对方的身体状况、一举一动，皆在自己的脑中显现。
杨无失察出陈器精力透支，有倒下之势，于是立马伸手去搂他。果不其然，下一时，陈器就伏在了他怀里。
陈器气息纷乱，面色泛红，没有虚弱之像。他额碎发泛着水光，卧在他怀里喘息了片刻，眼皮微阖，支持不住，终于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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