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霁羽湖边。
流云骨节分明的手支起下巴,回想起在飞剑山庄的贺喜名帖见到摘星楼的场景。
他当时正感到奇怪,就见人家笑着冲着他这个宾客走来。
外人不知流云与廉贞的私交,能找到流云来传信,只能说摘星楼确实不负神机妙算的名声。
“说来摘星楼的手段也是神奇。戚无尘竟然能知道挽云还活着,还藏在你这里。”
流云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过分大胆,他顿了一顿才开口。
“虽然你没有明说,但我猜挽云八成是当年微生苏的遗腹子。当年微生苏和戚无尘常常并肩闯秘境,关系不菲。加之刚才挽云让玉佩成功认主,戚无尘确实是挽云的生父。”
“对,挽云确实是微生家最后的血脉。十六年前,师姐托孤于我,假称婴儿夭折,以此躲避魔族的追杀。”
廉贞眼里对戚无尘的厌恶几乎要凝成实质了。
“我只是没想到戚无尘就是当年那个人渣。堂堂摘星楼的少楼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样一个没担当的垃圾,倒是装得像个清高君子。”
还记得当年微生苏怀着孩子回到千机林。
未婚先孕,微生家主震怒要去绑了那人来,让两人速速结成道侣。
可是微生苏不说那人渣是谁,只是说她可以一个人生养孩子,男人是谁也无所谓。
虽然微生苏这样说,但廉贞宗看到微生苏会坐在窗前,看想很远的地方。
她或许是在等那个人来提亲,等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她心死了,不再等了。”
流云客观分析:“无论如何他都是挽云的亲生父亲,他现在找到挽云想要接走她。这一点上,他做得不算错。反而是你,没有立场阻止戚无尘接触挽云。”
廉贞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的宝贝女儿被这样的人渣抢走,单单想一想就要爆炸了。
但是他还是迫使自己从挽云的角度思考利弊。
“摘星楼那些神棍一个个富得流油,关键是南边也确实安定。平心而论,比待在玄霄宗,挽云去摘星楼是一个好的选择。”
廉贞在“去”与“不去”的选项之间左右不定。
流云见此,自诩有点育儿心得。
“你没必要纠结这些,这件事应该是看挽云的意愿才对。她已经长大了,有她自己的判断。我看你对挽云的控制欲太强了。”
廉贞忍不住反击:“你的那几个出息的徒弟里,哪一个不是难得的好苗子?我看他们长得好跟你关系不大。”
他知道流云的经验不太适合套在挽云身上。
“你那些徒弟一个赛一个地皮糙肉厚,当然可以放养。但是挽云身体娇贵,得小心看着。”
两人聊得认真,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明月皎皎,星汉灿烂。
微风吹过湖面,漾起了层层细浪,水面的上浮光随着浪漂流散开,如同湖面上的星光。
有一条小船推着水波靠近岸边,船头灯笼的光朦朦胧胧,隐约照清船上的几人。
陆笑和独孤一念在船上挥手,大声喊:“师父!我们在这里!”
流云听见船行过湖面的水波和徒弟们的喊声,莞尔一笑。
“廉贞你看,不要背着别人说坏话,说曹操,曹操到。”
“你同你的徒弟泛舟去吧,我可要先回去了。”
廉贞对流云被徒弟团团围住的温馨场面不感兴趣,在在船靠近之前转身离开了。
玄霄宗峰弟子堂灯火通明。
这里是玄霄宗的心脏。
各方的消息在这里汇总,经过分析,生成新的调令或是层递给上一级。
楚无锋穿过忙碌的人群,颔首回应行礼的弟子,来到到了掌门宁钟意的书房。
门是半掩着的,楚无锋礼貌地敲了敲门。
一个浓眉大眼络腮胡的大汉正在愁眉苦脸地咬笔头,眉弓上有一道细浅的刀疤,显得他格外的凶神恶煞。
听见敲门声,他头也不抬地喊了声:“进。”
楚无锋推开门,向掌门行弟子礼。
身姿挺拔如松,动作标准大气,不愧是全宗弟子的表率。
宁钟意看到来人是楚无锋,眼睛都亮了,大笑着给楚无锋背上来了一下。
“哈哈哈,你小子终于来解救我于水火了!”
宁钟意是练重剑的,手下没个轻重。
楚无锋猝不及防地被宁钟意大力击打,虽然不至于受伤,但也是实打实的疼。
但是面前是掌门,楚无锋只能装若无事地回话。
“护宗大阵突然出现问题,宗门损失严重。我为宗门献力,责无旁贷。”
宁钟意热情似火地拉着楚无锋在案前坐下,指向桌面上小山似的无序堆积的文件。
“都在这里了。”
楚无锋看着这里数百份的文件,无措地眨了眨眼睛。
宁钟意尴尬地笑笑,收回手。
“其实也没有很紧急。虽然现在宗门各处都有或大或小的问题,但是宗门也放开了对弟子们灵气调动的限制。说不定他们自己能解决呢?”
楚无锋看着眼前不太靠谱的掌门。
又看了眼堆积如山的文件,还有面前只写了标题的“后续救援以及宗门重建规划”。
他咬咬牙,用食指和拇指用力捏了捏眉心。
“掌门放心,我会处理妥当。”
宁钟意就等这句话,他拍拍楚无锋的肩膀。
“无锋啊,辛苦你了。掌门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去忙,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罢,他就把烂摊子抛下,留下楚无锋一个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楚无锋看着掌门扬长而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快速把涉及重要机密的文件挑出来,将剩下的文件交给几个放心的下属。
“你们把这些文件按紧急程度分类,呈递给我。已经过了时效的,安排人逐一确认情况。”
另一边,宁钟意出了弟子堂的门,又偷偷摸摸地从其他弟子看不见的路径翻到千机竹林的最高楼上去了。
他伸了个懒腰,往后一躺,赏起月来。
“哎,在屋里闷得慌,还是楼顶上舒服。陈止戈,我们多久没有一起爬到房顶上看月亮了?”
旁边的空气出现一阵灵气波动,一个穿紫色道袍的男子露出身形。
长发披散,气质沉郁,素色丝帛抹额,正是廉贞道尊。
“你还是叫我廉贞吧。”
廉贞皱眉,陈止戈是他的本名,十六年前那场大火让他成为了千机林的第一个外姓林主。
他情感上难以接受此事,便不再提起“陈止戈”,以不体现姓氏的“廉贞”自称。
宁钟意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呀,该走出来了。”
廉贞不欲再提,谈起正事:“修补大阵的情况怎么样?”
“根据目前的的调查,又新发现了大大小小的破损共有三百余处,形成的时间跨度也很长,从六十年多前到最近一两月都有,真是令人惊心。”
宁钟意眼中恨意熊熊燃烧:“那些恶心烦人的虫豸,真想给他们全部砸烂。”
廉贞又问他:“加强封印大阵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跟各个守阵人联系过,流云也回来了,没有什么大问题。”
宁钟意提起流云剑尊这件事就来气。
“他前几天就传信说要喝喜酒去了,蹭吃蹭喝了好几天。我传音狠狠骂了他一顿,才赶回来。”
廉贞对于自己这两个老友十分了解。
他面无表情地调解了一下宁钟意和流云之间根本不存在的矛盾。
“消消气。你要想想,就算他再没正行,你也已经抢了他的大徒弟替你做牛做马了。”
“那小子?”
宁钟意对楚无锋毫无愧疚之心。
“各方面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住了,眼前这摊子事,就当是锻炼年轻人了,累不死的。”
宁钟意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说:“想要接替我的位置,他还差得远呐。”
宁钟意眺望月色下的霁羽湖。
那湖水像画中温婉的侍女,一如他少年时的美丽娴静。
“不过话说回来,留给我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宁钟意看向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像是托付,又像是誓言:“廉贞啊,咱们就算是把命搭上,也一定要把玄霄宗守好。”
廉贞挑眉,语气淡淡地回答:“那当然,必须守住。”
霁羽湖湖面辽阔宽广。
独孤一念一行人的船如一片落在湖面上的叶子。
小船漂漂摇摇往湖心驶去。
行经千机林时,独孤一念眼尖,看见了站在湖边的流云。
几人见到了流云,都很高兴。
当即决定调转船头,泊船近岸,拉着师父一起去放孔明灯。
刚才站在流云旁边的廉贞已经离开。
流云静静地在原地等待徒弟们靠近时桨拨动水的声音。
“师父!”独孤一念轻盈地从船上跳到岸边,搀住流云的手臂。
流云虽然可以通过外放神识来辨别外物,但他格外享受徒弟们的关心和照顾。
他被独孤一念扶到船上,一坐下手边有点心和秦歌刚添的热茶。
陆笑在他的耳边欢欣雀跃。
“师父!我要去放孔明灯,在路上刚好就遇到你,太好啦。”
流云轻轻地揉揉陆笑的脑袋。
“好,正好师父能和你们一起放天灯。”
“师父你在这里坐一会,我去装孔明灯。”
独孤一念打算带上陆笑去船头,用剩余的耐火薄纸和竹条多做几个孔明灯出来。
陆笑跟着师兄出船篷去,没一会就折回来。
“师父师兄,你们不要把点心都吃完了,给我留一点”
他说完,迈着小短腿去找独孤一念做孔明灯去了。
流云拿了一个剥好皮的柑橘捧在手里一瓣一瓣吃,问在边上用灵气烧水煮茶的秦歌。
“老四,楚无锋没来?”
秦歌耸了耸肩。:“说是忙宗门事务没来,我看他就是不敢来。”
流云摇摇头,楚无锋是流云从小带大的,他性格如何流云最是清楚。
“这孩子看着温润,实际上就是个牛脾气。这心结难解,恐成心魔。”
秦歌对自己这个大师兄没什么好感,撇撇嘴角。
“你也是为这徒弟操碎了心。”
流云没好气地用食指朝着秦歌点两下。
“你还好意思说这个话?最要我操心的就是你。”
流云说的是大实话,秦歌往后一躺,不还嘴了。
他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坐起来对流云说。
“师父,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别去找那个什么破——嘶。”
流云剑尊的本命宝剑裁云剑是把通体漆黑的剑,随着主人的心意飞出来,狠狠地敲秦歌这逆徒的脑门。
秦歌完全看不清剑影,话还没说完就被打倒回去。
“你聪明,自己想得明白。我也不来费口舌说教你。”
流云平淡的语气压着愤怒,裁云剑又给秦歌“邦邦”两下。
“只是,这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秦歌疼得吱哇乱叫:“是,师父。”
裁云围着秦歌绕了一圈,剑尖小幅度地上下晃动,像是点了点头,又收回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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