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前厅,正见到坐于主位上饮茶的赵之铭。
厅中茶香四溢,腾腾白雾缓缓飘向上壁。
赵之铭将手中的茶盅放下,看向我与段灼,似笑非笑道:“不知二位怎会出现在周府的后花园中?”
我上前两步,拾起滚落在地上的素色发簪,道:“原来在此处,倒是叫我好找一通。”
垂眸的一瞬,我看见赵之铭衣摆处散落的雨珠,鞋履边沾着泥土与杂草。
想来他的确是去了后山一趟。
我将手中的簪子扬了起来道:“原来那里是花园?我只是为了寻此物迷了路,还好赵公子派那姑娘来寻我们,我这才能失而复得。”
还好我留了个心眼,将这玩意“不小心”掉在这里了。
赵之铭又道:“不过是个簪子,道长定要寻回的?”
我道:“赵公子是见这是个寻常的簪子,若是赵公子有这么个簪子,纵然旁人说丢了亦不足为惜,可这簪子是周小姐赠的呢?”
赵之铭一怔,随后道:“道长说得是,是我的不是,不知此物为道长挚爱所赠之物。”
我:“……”
我转头看向身后的段灼,他却并无多余的神色,甚至有没有在听我与赵之铭说话也不大看得出来。
我心安理得道:“无事。”
我问道:“不知赵公子可在后山找到小玉姑娘了?”
赵之铭并未再提及方才之事,只顺着我的话,摇头道:“并未寻到,不过找到了此物。”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湿润又沾了些泥泞的发带。
此物我曾见过,在小玉的回忆中,曾在铜镜中见过她束这发带。
赵之铭道:“此物为小玉姑娘之物,想来……她已经遭遇不测了。”
说罢,赵之铭叹了口气,紧蹙眉心,像是当真对小玉似乎已经死了的事情为之惋惜。
我将那束发带置于掌中,另一只手捏诀施法,隔空胡乱画了张符咒后,凝眸与赵之铭道:“我以此物来追踪小玉姑娘的气息,探查到她并未死,且还在这雁山镇中,今夜我们便画阵施法,找出妖物,救出小玉姑娘。”
赵之铭只点头道:“既然道长说这小玉姑娘并未死,那便好,我现在便派人去挨家挨户敲门说明白,雨夜万万不可出门。”
我道:“有劳了。”
赵之铭笑:“这才是有劳道长了,若是妖物之事能解决,道长便是雁山镇的大英雄。”
我道:“这是我们该做的。”
赵之铭却又看向我身后的段灼,我顺着他的目光亦看向段灼,段灼那双漆黑的眼亦落在赵之铭身上,他们二人像是在互相端详对方。
赵之铭道:“我听闻,捉妖师仙风道骨,多着一身干净的白裳,为何这位道长反倒是一身玄衣?”
我腹诽,你一个妖怪还穿一身白衣呢,怎么修仙者就不能穿一身玄衣了?
但是我并未这般说,我只道:“常言亦道千人千面,如何能以衣着色泽来论及身份或善恶?且赵公子方才也说过,白裳只是多数捉妖师着,而非全部。”
赵之铭微微一笑:“赵某见识浅薄。”
“二位道长吃点东西再去房中稍作休整罢。”
赵之铭手一挥,三两个侍女端了些珍馐佳肴上来,飘香四溢。
我对凡尘之物向来并无口腹之欲,如此飘香四溢也并不能叫我生出多少食欲,我甚至还怕这赵之铭在其中下毒暗害我。
“都是家常便饭,还望两位道长吃上些垫垫肚子,恕赵某不能在此陪二位,想来家妻已醒,也当吃些东西了。”
我道:“好。”
等赵之铭走后,我也并未动筷,段灼也不吃,我想着他既无妖力亦无法力,我不吃倒也罢,他不吃能行吗?
我道:“你可要吃些?”
段灼看着我,道:“阿姐不吃?”
我道:“我不饿。”
段灼似乎忘却了我已然辟谷这件事,或许以为我是否在矜持,下一刻,他的眼骤然睁大了些,这样的变化旁人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坐在他身边的我看出来了。
他似乎想起来了我已然辟谷的事。
于是,段灼不再问我别的,而是拾起桌上的竹箸,大快朵颐起来。
段灼生得好看,但吃饭的模样却并不赏心悦目,活像是饿了许多天,才得了这么一顿吃食。
我撑着下巴看着他,如今他的注意力全然不在我身上,而是在这盘中的每道菜上。
叫我想起了许多年前,我曾下山历练,不知是在何处,只记得是郊外,篱笆围成的小院中,右边放着干柴,左边拴着一条狗,从土墙屋子里出来一体魄健硕的庄稼人,将碗中的骨头倒入狗盆中,那狗欢快地甩着尾巴,埋头亦如段灼这时这般大快朵颐起来。
我问:“你不怕这饭菜有问题吗?”
段灼这才从其中抬头:“阿姐让我吃,便不会有问题。”
说罢,他便埋头继续吃着。
等吃完这餐,我与段灼回了赵之铭安排的住处。
段灼问我:“师尊方才探查气息的法术叫什么?”
在无人之时,段灼还是会唤我师尊。
我道:“哪有什么法术,我是瞎编的。”
“若是不装得傻一点,如何叫他掉以轻心,赵之铭此人看着温文尔雅,最精的便是他。”
段灼似懂非懂道:“我明白了,师尊。”
“师尊要如何布阵?”
我道:“我并未打算布阵。”
我是个剑修,从前也并未学过什么施法布阵,我会的只是一些干脆利落能将事情解决的打斗。
段灼估计心中也疑惑,他从未在碧水瑶台学过布阵,为何我这个做师尊的却会?
难道是我藏术了?
实则不然,我自己也不会,只是我装作要施法布阵的样子罢了。
段灼又问:“那师尊方才所言是骗他的?”
“既以捉妖师的身份来的,自然得说些符合身份的话。”
我从前便时常下山,模仿捉妖师已是轻车熟路。
段灼点头,想来是明白了。
我从袖中拿出一根金丝包裹的红线,通体泛着如鲜血的色泽,我将红线捋直,一端缠绕在我的指尖,另一头缠绕在段灼的指尖上。
顷刻间,这红线消失了。
我道:“此丝线名为牵丝,若是我不在,能够凭借这丝线找到我。”
段灼却还在垂眸盯着方才我绕上红线那处,他问道:“师尊要去何处?”
我抬头看着,天气漆黑如墨,在云层之中还偶得几丝闪电划过,只听“轰隆隆”几声便知晓,今夜应当有雨。
我道:“今夜有雨,我假装被控制从房中出来,你在我周围看着赵之铭的一举一动。”
其实我觉得自己也是胆子大了,段灼可是这世上最想杀了我的人,我竟也能相信他。
眼前的段灼沉默了,他心中在想什么我不知道。
但是神色,他似乎不太想让我以身入局。
段灼问我:“师尊,我去可以吗?”
我问:“你是妙龄女子吗?”
他有这个心是好的,但也要赵之铭收才行啊。
我又靠近了些,我问段灼:“你可想杀了我?”
段灼的眼中如漾起涟漪,他道:“我不想师尊死。”
我看着他那双漆黑又饱含着少年真诚的眼眸,心中顿觉,他此言不假,我道:“要一直记得今日所说的话。”
段灼虽不知为何我会这般说,却也点头道:“嗯。”
想来今夜之事亦不会太难,毕竟雨伯也快到了。
*
我躺在床榻上,夜色入户,我亦昏昏然睡去。
听着雨声,倒是有些睡意,我翻来覆去,双眸逐渐闭上,在完全合眼前,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张面容,似乎是段灼那张时时缄默又面无表情的脸。
“你……”
*
雁山镇的雨淅淅沥沥落下,伴着轰鸣的雷声,夜幕将至,长街寂寂,空气中蔓延着淡淡的香气,大雾弥漫,浊浊夜色中,似有人踩着雨水,正缓缓往前走。
“滴答……滴答……”
香气入骨,指尖的疼痛逐渐将我拉回来,我缓缓睁开眼,手中正撑着一把伞,走在雁山镇深夜的街道中,雨水顺着油纸伞面落在我的脚边。
指尖莹莹光亮,那千丝万缕的红丝线牵到远处的角落中,方才我骤然从梦中醒来,便是因为段灼在那头挣扎着红线,将我唤醒。
想来他正在不远处看着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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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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