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椒房殿内轻纱幔帐,熏炉吐香,冰鉴生寒,珠帘碎光流转,一道雍容身影端坐其后。
“孟不凡?”
“正是微臣。”
侍女拨开帘幕,珠子碰撞发出细碎清音,曹慧心一身华服,青丝叠云,凤钗衔珠,薄妆巧饰流年,让她看上去韶华依旧,只是眸光里的沧桑无处遮掩。
略一抬手,侍女立马上前将她扶起身,她站在玉阶之上,居高临下睥睨着孟不凡,说:“就是你大闹曹府。”
两方已经算是明面上的敌人了,孟不凡懒得卖乖,微扬下巴,桀骜不顺的姿态。
那咋了。
曹慧心不怒反笑,“果然人如其名,器宇不凡。”
“娘娘谬赞。”
曹慧心抬手屏退旁人,只留贴身侍女在边上服侍。
“濂儿素来不与人亲近,”曹慧心说,“你能跟他和睦相处,想来也是个伶俐人。”
孟不凡叹道:“毕竟寄人篱下,跟家主打好关系,我日子也好过。”
“良禽择木而栖。”曹慧心笑道,“仙师道法精妙,颖悟绝伦,一时好过和一世好过,应该能分清吧。”
孟不凡挑眉,作迷惘态,“微臣愚钝,望娘娘指条明路。”
曹慧心道:“濂儿性子孤僻,不得人心,连生母都对他颇有微词,朝中亦是无人拥护,仙师栖息在这般腐木之上,前程堪忧。”
“腐木?”孟不凡眼底阴沉转瞬即逝,笑道,“那良木在何处呢?”
“本宫一国之母,若是诞下龙嗣,便是储君。”曹慧心边说边步下台阶,在孟不凡两步之外止步,眸光含笑,“还不够仙师筑巢栖息吗?”
你的龙嗣现在连受精卵都不是,搁这画大饼呢?
孟不凡暗暗揣测,也许皇后就是来请她治不孕不育的。
想得美。
他收敛倨傲,转而恭谨道,“那微臣就先暂栖在娘娘抛出的橄榄枝上,日夜啼啭,只愿娘娘星月入怀。”
曹慧心露出满意笑容,“请仙师移步暖阁诊脉。”
孟不凡连药材都认不全,会诊哪门子脉,这口子不能开,否则将来会有诊不完的脉,总有露馅的时候。
“娘娘,比起岐黄,微臣更精通相术。”孟不凡道。
“哦?”曹慧心细眉微挑,“仙师即通相术,且观本宫面相,可还有天伦绕膝之福。”
孟不凡故作高深地颔首,旋即凝目端详曹慧心面容,心中盘算着。
皇后兄妹两个跟周玄抱团围陷周濂,多半是因为皇后尚无子嗣,而周濂又因他跟国舅结下梁子,所以他们选择了周玄。
如此,皇后和周玄反目只需一句话。
他决定礼尚往来,回皇后一张更大的饼。
“娘娘天庭饱满,子女宫丰厚,两年之内必定再添龙嗣!”
孟不凡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曹慧心眸光闪烁,“当真?”
“千真万确。”
曹慧心不敢相信,再次确认:“月信干涸也能再怀上?”
“……”
这这这就翻车了?
难怪周玄那小兔崽子突然跟皇后结盟,原来皇后已经绝经不能生了!
听说皇后还不到四十,女子一般五十岁左右才到更年期,不应该啊!
不管了,先把话圆过去再说。
“娘娘风华正茂,怎会干涸。”孟不凡道,“定是近来忧思过甚,凤体调息不当,气血失衡,多加调养便能恢复如常。”
曹慧心喜难自抑,呼吸都有些急促,颤声道:“仙师若能助本宫再做一回母亲,本宫必有重谢!”
“只是……”孟不凡剑眉紧蹙,欲言又止。
曹慧心神色一紧:“仙师但说无妨。”
孟不凡道:“娘娘的子女宫下有条细纹,恐对子女不利,要多加防范身边小人。”
曹慧心玉指轻触眼下,若有所思,片刻后笑道:“多谢仙师指点,”她顿了下,“不知仙师门中可有生子秘方以保万无一失。”
当然没有。
“娘娘青春正好,又是多子福相,何须外物助力!”孟不凡一本正经打包票,“只要娘娘肃清小人,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娘娘两年之内喜得龙子!”
没怀上就是你没肃清小人,跟我没关系哈!
曹慧心神采焕然,“借仙师吉言。”
……
孟不凡捧着一盒金条,喜滋滋回府。
周濂正在书房写折子,就见孟不凡背着手大摇大摆进来。
“这么晚才回来。”周濂放下笔。
孟不凡从身后亮出一方描金黑漆小盒,拿在手里炫耀一般晃了晃,旋即打开,摆到周濂面前。
“喏,给你!”
周濂看着盒里金灿灿的金条,挑眉问:“哪来的?”
“皇后赏的。”孟不凡得意道,随即将今日入宫详情跟周濂细说一遍,只略去了皇后将周濂比作腐木那一段。
“你这些天就称病别去上朝了,让朝廷另外派人去支援显州,如此,义军既能逃跑,你也不用背上丟城的罪名。”孟不凡如此道。
周濂思忖片刻,说:“若是他人带兵,必定会严防俘军逃散,我亲自去稳妥一些。”
“你去了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放人啊!”孟不凡踱到周濂身边,一掌撑着桌面,一手扶在周濂的椅背上,说,“你同意,朝廷军也不能同意,义军能跑多少是多少。”
两人离的太近,周濂只稍往左偏一点脸就贴着孟不凡胸膛了,他往另一侧让开些许距离,说:“你在帝后面前夸下众多海口,迟早要败露,且义军逃散父皇定要迁怒于你,你不如随义军一道逃遁。”
孟不凡闻言,扶着椅背的手松开,滑过周濂的后背,落到他肩头,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眸光沉沉。
他什么都没说,却又像道尽了世间万种。
周濂从未受人如此注视,不由一阵心悸,慌乱移开目光,抬手抵在孟不凡胸膛,有些气恼地将他推开,“去对面坐好!”
孟不凡顺着他力道后仰,干脆架着腿半靠在书案上,嘿嘿笑道:“你的好弟弟一心争储,要知道皇后还能生,只怕是要寝食难安,迫不及待要动手了,哪还能等到我败露。”
“你父皇指着我的丹药快活呢,肯定不舍得杀我。”
周濂瞅他那一脸小人得志的样,摇了摇头,把那盒金条推过去,“你自己留着花吧。”
“我每天吃好喝好,没地方花。”孟不凡把盒推回去,“给你,以后我挣的钱都给你!”
这话说得窝心,周濂很是受用,含笑道:“那我先帮你存起来,日后……”
“打住打住!”孟不凡的尔康手都快怼周濂脸上了,赶紧岔开话头,“这金条可不是白给你的!”
周濂伸出一根食指,指尖顶着孟不凡近在眼前的掌心,推开,说:“此话怎讲。”
孟不凡收回手,“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周濂斜睨着他,不置可否。
孟不凡轻笑一声,取出两根金条,拿在手里敲了敲,金声悦耳,“古今多少文人墨客为彰显清高,将黄金比作俗物,须视它为粪土方显风骨气节。”
他摇头“啧啧”两声,“黄金何其无辜。”稍顿数息,又道,“商贾为它劳走奔波,农民为它躬腰苦作,英雄好汉也要被它难倒,你说,它俗吗?”
话都说这份上了,谁来了也要摇头。
周濂附和道:“不俗。”
“何止不俗,”孟不凡拿着金条在周濂眼前晃了晃,“简直是世间至珍至贵之物!”
周濂睨着他,看样子耐心不多了。
“我用这些至珍至贵之物,”孟不凡将金条放回盒里,“换你秋水轻旋可好?”
绕了一大圈,就为这个,周濂不禁失笑,说,“那也得我有啊……”
“你已经给了。”孟不凡看着周濂嘴角边的两朵小旋涡,宛如闲花浮于秋水,撩人心弦。
周濂愣了下,显然不知自己有这一特征。
孟不凡将边上凉透的茶水推到周濂面前,示意他自己照照。
周濂半信半疑,倾身看茶汤里的倒影,不见,抿直唇线,还是不见,咧嘴假笑,嘴角边果真有个小涡。
周濂平日里总是寡着脸,陡然见他这副憨态,孟不凡不禁大笑起来。
周濂被他笑得有几分窘迫,敛颜正色,“啪”的一声将装金条盒子合上,“你的至珍至贵之物,我就笑纳了。”
“这还差不多。”孟不凡还在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我看你房里那把长剑挺不错的,借我玩玩。”
那剑是清算前朝嬖佞抄家所得,周濂无所谓道:“送你了。”
这是一柄陨铁八面重剑,剑长三尺三,四指宽,虎口为锷,通体深黑,在日光下隐隐有金芒跃动。
唯一的缺点,太重了。
饶是孟不凡力能扛鼎,且须双手方能将剑提起,挥几下胳膊便酸痛起来,好在他在府里饱食终日,有的是时间和耐心驯服这柄利器。
周濂这几日称病在府中,闲来无事便靠在窗前看孟不凡在树荫下舞剑。
练了两日,他已经能单手提剑了,但舞起来甚是坎坷,缓缓举起,轻轻放下,跟耍太极似的。
一套招式下来,累得够呛。
孟不凡撑着剑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余光见窗棂飞出一道炫白,飞虹般直逼自己而来,他条件反射地提剑格挡!
锵!
兵刃相击,那炫白迅猛矫健,孟不凡应接不暇,连连后退,退无可退,被剑尖抵在树桩上。
孟不凡目光顺着剑锋望去,语气有几分幽怨:“你怎么欺负人啊!”
“剑是好剑,倘若无法驾驭,便与废铁无异。”周濂收剑入鞘,说,“改日我找人给你铸一柄趁手的吧。”
孟不凡勾唇,笑得野性,说:“不怕你笑话,我第一次见这把剑心里就惦记上了,我就要它,就跟它死磕。”
周濂微挑眉,“看不出来,你还挺倔。”
“这叫锲而不舍。”孟不凡道。
仲夏时节,烈日当空,周濂拿出帕子,边擦拭额间细汗边道:“歇会儿吧,别中暑了。”
孟不凡确实又热又累,抹了把淌到下巴的汗水,点了点头。
两人正要进屋,就见李管家进了院门,手里拿着一封信笺,双手呈上:“殿下,薛大人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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