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盛夏的南城蒸腾起黏腻的暑气。湿热的空气沉甸甸地附着在人身上,连呼吸都觉得闷得慌。
这种天气,实在太适合窝在家里,吹着空调裹紧被子睡个昏天黑地了。有那么一瞬间,季思遥真想抱着怀里那只暖烘烘的大橘猫溜之大吉,把店留给店长阮阮一个人守。
但她只是在躺椅上懒懒地翻了个身,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猫咪光滑温热的背脊,怀里的橘猫舒服地打起小呼噜。
这种事也就随便想想了。下午两点才有小伙伴来接班,现在才十一点,她要是真跑了,阮阮怕是要原地爆炸。
“思思姐,今天客人好少哦。”丝毫没察觉到自家老板心思的阮阮把整张脸埋进布偶猫蓬松柔软的毛里,声音闷闷的。
她们俩早做完了开店前的所有准备。店里空调稳定在26度,加上难得的清闲,能舒舒服服地吸猫,阮阮反而觉得有点无聊起来。
季思遥:“这种天气,谁愿意往外跑。”
阮阮一听这话却猛地直起了身子。相处一年,季思遥这话里的意思她太熟悉了。虽然理智上明白对方不会真溜,可那瞬间的心虚感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慌了一下。
“思思姐,你该不会真想溜吧?”她紧张地扫视着空荡荡的店面。今天人手紧,万一突然涌进来几拨客人,她一个人绝对招架不住。
“怎么去会呢。”季思遥笑笑,“虽然我的确想睡,但守着这群小家伙,不比回去睡觉有意思多了。”
这话倒也不假。虽然空调被窝的诱惑刚才确实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但她也不是那种会把烂摊子甩给小伙伴的人。
阮阮听了,这才松了口气。她扭头望向窗外,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行道树的枝叶在闷热的风里有气无力地摇晃着。
她小声嘟囔:“这雨到底要下多久啊...”
季思遥的目光随着阮阮的话,漫无目的地掠过玻璃望向街道,看着街上零星几个步履匆匆的行人,最终停留在猫咖对面那辆新来的黑色雷克萨斯上。
车牌是本地的,这几天它都雷打不动地停在那条停车线里。奇怪的是,她从未见过有人上车或下车。
南城不比海边那些各有千秋的热门旅游小镇,这条街游客稀少,多是本地人,家家都有固定车位。街上的商铺老板彼此都熟透了,因此这辆陌生轿车的出现格外引人注意。季思遥不禁有些好奇车的主人是谁。
不过,是谁好像也轮不到她操心。她正想收回视线,却见一个撑着伞的身影正朝猫咖方向走来。伞沿压得很低,看不见面容,但那走路的姿态和熟悉又陌生的高挑身形,再给她五年也不会忘掉。
是温秋池。季思遥几乎停止了呼吸。
周围的声音和景象瞬间模糊褪色,只剩下那个视绘画为生命全部意义的身影,突兀地定格在南城这条毫不起眼的小街。
太扯了,这简直比她彩票的概率还低。
伞沿微微上抬的瞬间,季思遥猛地别开了脸。她垂下眼,把脸深深埋进橘猫温暖厚实的皮毛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但这又好像是自己的本能,本能的不愿相信,也本能的逃避。
玻璃门被推开的声响混着潮湿的风闯了进来。
阮阮看见有客人进门,放下手中的布偶,立刻挂起职业微笑迎上前。几只猫咪从猫爬架上轻盈跃下,围着来人的裤脚亲昵打转。温秋池弯腰抱起最黏人的三花猫,忽然偏过头打了个轻咳。
阮阮不禁问道:“您是不是对猫毛过敏?”
温秋池摇摇头,将三花猫往怀里拢了拢:“只是着凉。”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休息区,可躺椅上那个背对她的身影纹丝不动,连发梢都像是凝固在空气里。
听到对方说是感冒,阮阮一时有些无措,正想着该怎么接话。
“麻烦来杯咖啡吧。”她听到漂亮有气质的客人这么说。
“好的!这边请,您可以坐着扫码看一下想喝点什么。”阮阮如释重负地引路,余光悄悄描摹着来人的轮廓。细长的眉眼,加上表面温柔实则疏离的气质,让她看见美女就容易紧张的毛病又犯了。
躺在椅子上的季思遥听着两人清晰的说话声,按住微微发颤的手,将猫轻轻放到地上,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面无表情地走向咖啡操作台。
继续装作互不相识好了。
就像一年前,温家父母回国,她舔着脸去要来温秋池的新号码,发出的消息却石沉大海。
她把水龙头拧到极限,哗啦的水声骤然打破了店里的寂静。打印机咔哒一声,吐出的订单条上,“卡布奇诺,三分糖,正常冰”的字样清晰地刺进眼底。
雨天穿着单薄衬衫,明明咳嗽还要点冰咖啡,真够有病的。
透过玻璃隔断,温秋池的侧影落在窗边,正向她这边望来。
季思遥握着咖啡杯的指节隐隐发白,杯壁迅速沁出冰冷的水珠。
她深吸一口气,将做好的咖啡重重顿在托盘上,等着阮阮来端,可环顾四周不见小姑娘的踪影。她只能再次深吸一口气,亲自端起托盘走过去。
咖啡杯被她重重放在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您的咖啡。”
季思遥转身就要离开,手腕却突然被温秋池冰凉的手抓住。那冰凉的触感反而像火一样烫得她心头一跳。
温秋池:"好久不见。"
季思遥的身体瞬间僵住。
现在这又算什么?当年杳无音信的人是温秋池,为了巴黎画室放弃这段感情的人也是温秋池。凭什么她可以突然出现,若无其事地来打扰自己的生活?
季思遥猛地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压低声音冷冷地说:“有事别在店里说。”
温秋池却再次伸手拉住她,这次攥得更紧:“那给我你的新号码?”
季思瑶下意识抬头想反驳,却猝不及防撞进对方那双迅速泛红的眼眶里。看见温秋池湿润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她自己此刻同样有些狼狈的模样。
温秋池,你凭什么难过?可你确实该难过。
她本想再次狠狠甩开那只手,让对方也尝够被拒绝的滋味,但最终只是沉默地掏出自己的手机。
为什么不趁机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呢?
“行。但以后别来了。”
温秋池松开手,轻轻应了声"好"。
季思遥低头操作手机时,忽然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眼角。
“别哭。”温秋池的声音很低,目光落在季思遥带着泪痕的脸上。
季思遥整个人瞬间僵住。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指尖沾上湿意,又呆呆地看向温秋池。她们对彼此都太熟悉了,她一眼就捕捉到了对方眼底深处那一点……庆幸?是在庆幸能再次找到自己,还是在庆幸自己还会为她哭?
“不用你管!”季思遥猛地拍开温秋池的手。
温秋池默默收回手,目光转向里间仓库的方向:“阮阮去拿猫粮了,快回来了。”
季思遥胡乱用手背抹了把脸:“我知道。”
就在这时,微信添加成功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几乎同时,阮阮抱着一个半人高的猫粮袋,踉踉跄跄地从仓库里走出来,沉重的塑料袋在她怀里发出哗啦的摩擦声。
季思遥勉强扯起嘴角:“怎么一次拿这么多?”
阮阮完全没察觉到空气中残留的紧绷,一边努力抱住沉重的猫粮袋,一边笑着说:“那位姐姐说,她家里也养了三只猫呢!”
季思遥点点头。事已至此她怎能不明白温秋池是故意支开阮阮的?
熟悉的酸涩感再次狠狠冲上她的喉咙和眼眶,为了避免被阮阮看出任何异样,她匆匆丢下一句:“我去下洗手间。”便转身逃难似的跑了。
反手用力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沿着门板慢慢滑落,最终跌坐在同样冰冷的地砖上。
她从来不是个爱哭的人,可偏偏每次遇见温秋池,那些被她强行压下、以为早已封存的情绪,总会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她也以为自己早已流干了眼泪,再也不会为温秋池而哭了。可仅仅是见到对方的那一瞬,她内心那堵自以为足够坚固的堤坝,便开始无声地崩裂瓦解。
这让她觉得自己丢脸又没用。哪有被前女友一声不吭甩了五年,人家一回来自己就又是哭又是情绪崩溃的?
季思遥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努力平复了呼吸和心跳。
你已经25了,季思遥,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亲亲抱抱求安慰的少女了。她这么告诫镜中的自己。
整理好情绪走出洗手间时,靠窗的那个座位早已空无一人。
阮阮似乎完全没在意刚才季思遥为什么没帮她拿猫粮,像只雀跃的小鸟一样蹦跳过来,:“思思姐!你看见了吗?!刚才那位客人气质真的绝了,完全就是你喜欢的类型!温柔又知性...”
季思遥打断她:“我早就不喜欢这款了。”
但从前,又何止是喜欢。
那是陪她蹒跚学步的邻家姐姐,是校园里偷偷牵手的初恋,是她整个青春里最刻骨铭心的一笔。也是五年前,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就彻底消失在她世界里的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