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痛如闪电，撕裂黑暗的同时伴着震耳欲聋的雷鸣。这雷鸣轰然炸响，仿若惊天骇浪，一阵阵、一阵阵，轰得杨戬脑子里一片茫然。渐渐地，他终于听清，原来雷鸣里竟是王母阴森森的不断循环的声音！
“你怪不了天庭，要怪就怪你的母亲…”
“瑶姬教你们善恶是非，可她掌管天界神仙的欲念，自己却明知故犯，对错不分！”
“她为什么从不透露自己的来历?她为什么要封印你们兄妹三人的天赋法力?想想等你们历经生老病死，百年结束后一切空空。她却仍然可以变得年轻貌美，重新飞上水星天做回威风的神女。你们一生漫长蹉跎的光阴，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天上短短几日消遣的玩乐。”
“你们从来都只是她**的产物…”
……
这些话一句接一句，一句接一句，句句环绕，字字诛心，步步逼近，他却无从反驳！
此刻杨戬如同一头困兽，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困宥在仇恨里，当他拼尽一切去闯开牢笼后，跌入另一个更大的牢狱，但这一次，连出口都看不到。他孤身一人，站在黑暗的中央，一种前所未有的寒从心底蔓延开来，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
冷，好冷，真的冷，杨戬昏沉地醒来，还是觉得冷。
他干脆坐起来，发现自己原来躺在一张水晶床上，再一看，水晶桌、水晶灯、水晶门、水晶窗…连整个宫阙都是水晶筑成，内外通明，表里透彻，历历所见，无处遁形。
就在这时，窗外一纸惊艳的剪影缓缓浮过。
还未等看见来人，杨戬便先开口，“为什么救我?”
“为你对天兵打而不杀的善念。”一道柔凉温和的声音回应，好似一阵清风。
紧接着，一位容颜清丽，仙气飘飘的女子跨过门槛走进来，她怀里抱着玉兔，不紧不慢地走到水晶榻前坐下，转而问道:“既然醒了，为何不运功疗伤?”
“疗与不疗，好或不好，对杨戬而言，没有区别。”
嫦娥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那你可知，你昏睡这些日子，天上人间发生了许多事。”
杨戬依旧一脸冷漠:“自然不知，知又如何？”
嫦娥看着他这副模样，继续说道:“那日玉帝执意开天闸放弱水，哪知弱水在天庭时间太久，竟生了神灵，有了意识。它冲破天闸，肆无忌惮。弱水后面分为四股，往东西南北四个天门涌去。起初我们不知情形，只堵住了三股，还有一股是那神灵附身，躲在北天门后憋着一口气，趁我们离开后才一泻而下。等我们后面赶来，已经补救不及，弱水还是落入人间。”
杨戬漠不关心地开口问道:“仙子说这些，与杨戬何干?”
“凡间北部现在已经一片汪洋，你的妹妹在堵住水势，她需要你的力量，人间也需要你的力量。”嫦娥认真地说道，眼神中满是担忧。
听到妹妹，杨戬的话里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三妹怎么会治水?”
嫦娥娓娓道来:“宝莲灯是女娲留下的法器，此物强大无比，而且它认杨婵为主。杨婵已经用宝莲灯助天庭把东、西、南天门的弱水送回天河。但落入人间的弱水量涨百倍，体重千斤，凭她的力量，即便有宝莲灯，也难以送回。”
杨戬不禁冷笑一声，讥讽道:“天帝放出弱水是要杀我，继而再杀三妹。现在弱水不受控制，成了祸害，反倒要我兄妹二人替他去收拾?可笑至极！”
嫦娥劝道:“治弱水不为天帝，是为无辜受害的芸芸众生。再说，天蓬、小金乌一干人等也在下方治水，只是他们力量远不及你，所起到的作用也微乎其微。”
“仙子不必多说，三妹仁爱，她要治水，我不拦她。现在杨戬心中无欲无求，不想再费心神。”言尽，杨戬起身向嫦娥拜别:“多谢仙子收留杨戬在广寒宫多日，如今戬不欲多加叨扰。”
嫦娥看着杨戬，见他一副身受重伤却毫不在乎，甚至颇有求死的意味，忍不住说:“既然一心求死，当初在水星天又为何抵抗?”
杨戬的脚步猛地一顿，脑海中浮现出妹妹的模样，缓缓说道:“当初是为了我三妹，可现在她有了宝莲灯，也有了自己生存的能力…”说到这里，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当一个生命错误地产生，就应该让这个错误尽早消失。否则，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羞愧。”
嫦娥不知道王母对杨戬说了什么，但从王母的目的而言，要消除杨戬对天庭的恨，必先化解他对母亲的爱。她轻轻放下玉兔，缓缓朝着杨戬走去，轻声问道:“因为你对母亲的爱，才产生了那样的恨。现在，恨消失了，对母亲的爱也消失了吗？”
“我不知道。”杨戬的声声音透出浓浓的疲惫。
“杨戬，看得出来，为了你的母亲、你的妹妹、你的家人，你可以付出一切。你看现在，弱水吞噬了无数的生命，想想如果你的父母健在，他们希望你怎么做?”
怎么做?
他的父母的确教导他向善向好，心怀仁慈。倘若他们真的尚且在世，的确不会置百姓生死于不顾。可母亲她…她身为神仙却违背原则，为何又要他遵循道德?再说，杨府灭门之际，他们兄妹二人被视为凶兆，人人唯恐避之而不及，甚至连棺材都不愿卖给他们。更别提后面他们被天兵追杀，四处躲藏的日子…
沉默了好一会儿，杨戬才转过身来，看着嫦娥说道:“或者是因为仙子太久不食人间烟火，因此忘记了人性险恶。”
嫦娥只是微微一笑，耐心开导他:“就连仙也不全是善，更何况人。看世界是主观的，你应该看到人心光明的那一面。”
“你是为人间带来光明的人，因此，你所见到的自然是光明的一面。”
“杨戬，你的爱不够广阔。要知道，狭窄的爱会划地为牢，将自己困在不见天日的处境里。”嫦娥认真地说道，眼神中满是关切。
杨戬终于有些动容，他突然问道:“那我母亲…”话头刚起，他便停住了，眉头紧紧皱起，似乎没有准备好该如何组织语言去表达他的茫然。
“我想你所困惑的，应该是你母亲的爱吧？”嫦娥轻声问道，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爱?”杨戬眉头皱得更深，“神仙万寿无疆，凡人不过百年。你又怎知她不是因为**、不是因为玩乐才生出我们?”
“爱和欲还是不同的，**是索求，爱是付出。”
“**是索求，爱是付出?”杨戬喃喃自语，眉头渐渐松展，像是在反复琢磨这句话。
嫦娥接着说道:“瑶姬昔日下凡是为了捉拿三首神蛟，只因事发突然，她来不及禀报。我虽不明白这期间她为何会与凡人成亲…但无论为何，你是她的孩子，她待你们如何，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杨戬心中那片黑暗空洞终于有一些松动，他问道“难道仙子认为，神仙也应该需要这样的爱和能力？”
“当然。”
“神仙难道不是应该清心寡欲的吗？否则为何玉帝又立下着天规?”
嫦娥轻笑道:“天规的事，我无法回答你，因为那是玉帝定下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终有一日，你可以亲自问他。至于神仙的清心寡欲，在我看来不过是世间的爱恨情仇，名利色势顿悟透了之后，将价值放到更宏大的体系当中去存在。神仙有爱，爱不分大小，在乎缺满。”说到这里，她看向杨戬，认真说道:“你现在缺的便是那种大爱。”
杨戬忽然轻笑一声，他道:“莫非仙子说那么多，是绕着圈子要我去治水?”
嫦娥轻轻摇头，蹲下身子抱起玉兔，起身朝门外走去。
待嫦娥走到门边时，杨戬的声音响起，他郑重承诺道:“仙子放心，单凭仙子的救命之恩，让杨戬再治十次弱水也不为过。”
嫦娥微微点头，道“你先把伤养好，再去治水不迟。”言罢，悄然离去。
直到最后一抹白色的纱裙滑过门槛消失不见，杨戬还久久立在原地，眼神望着门外的栏杆，思绪飘远。
“好啊你！人都走那么久了，还在看什么！”
熟悉而带有嗔怒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粉俏的身影从另一边的门外跳出来。
寸心攥着拳头，几乎是咬牙切齿才挤出话来。
那日他们三人莫名其妙地被弱水冲落下界，等她反应过来，第一件事便是担心杨戬又被天庭趁机抓走。她不好打听，只能又化为小龙，跟着浮云一重天又一重天飞，跑遍了三十三座天宫和七十二重宝殿，没想到最后在广寒宫找到他。
这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偏偏寸心来时，刚好听到杨戬笑着问嫦娥那句话，后面人家嫦娥都走了，杨戬还一直盯着她的背影。最主要是，是他的那个眼神！
寸心看得出来那眼神里的情绪，像是一种依恋?居然是一种依恋?！可杨戬之前对自己呢？要么不看，要么就是带着一种冷淡的疏离远远站着。
寸心一想到这里，喉咙里便窝着一股火，那火烫得让她原本充满气势的问话都带着颤抖:“杨戬，哪吒是你救命恩人，你对他生死守护；嫦娥是你救命恩人，你对她许下诺言。那我呢？我也是你救命恩人，为什么偏偏到我这里就不一样?”她的眼神里满是委屈与愤怒，直直地盯着杨戬。
杨戬心下一紧，为她的突然出现，为她的质问。他又进入了一种全新的混乱，他知道她的心思，但从来没有去想过。他只晓得，见寸心的第一面起，内心就有一道声音提醒“不能连累她”。
现在这道声音又响起了，杨戬对寸心还未生起的狂热和心思被这道声音死死堵住，如同他此刻喉间哽咽，也说不出一句可以回答她的话。
寸心等了许久，久到看杨戬的模样都变得模糊，一眨眼，盈盈若水的泪再也装不住，断珠一样地滚落。
“到此为止了，我不会再烦你！”寸心偏过头去不再看他，说完就决绝地转身离开。
物理意义上的白月光登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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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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