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线像一道被强行缝合又反复撕裂的伤疤，在层峦叠嶂、郁郁葱葱的热带山岭间蜿蜒。空气闷热粘稠，饱含着丰沛水汽，弥漫着浓烈的腐殖质、泥土和密集植被特有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周樾伏在一片长满巨大锯齿状叶片的桫椤和茂密藤蔓之下，迷彩油彩和精心布置的植被伪装让他几乎与丛林融为一体。
汗水如同小溪，不断从额角、鬓边渗出，混合着油彩，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紧贴脸颊的□□步枪滚烫的枪管护木上，瞬间蒸发，发出细微而持续的“滋…”声。
他透过高倍瞄准镜，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锁定着下方那条在密林掩映下若隐若现、泥泞不堪的土路，呼吸压得极低极缓。
身边，许一和祁亓同样全副武装，如同两尊覆盖着绿色苔藓的岩石，纹丝不动。更远处，缉毒小队其他成员分散潜伏在预定位置。
耳机里，电流噪音的间隙中，传来后方指挥中心压抑而无比清晰的指令：“‘秃鹫’运毒车队确认进入伏击区，三辆改装武装皮卡，目标样本位于居中车辆。行动代号：‘断流’。执行！”
周樾的心跳在湿热的环境下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平稳节奏，搭在冰冷扳机护圈上的食指干燥而稳定。
超过四十小时的潜伏，蚊虫肆虐，闷热潮湿，体力消耗巨大，但精神的高度集中压制了一切不适。他需要这场胜利，为红峰行动彻底钉上最后一颗钉子，为牺牲和受伤的兄弟正名，也为自己心中那份纠缠不休的沉重寻找一个答案。
引擎的嘶吼和轮胎碾压泥泞路面的声音由远及近，粗暴地撕碎了丛林的死寂。
三辆覆盖着厚厚伪装网、车身焊接着粗糙钢板的皮卡，如同在泥潭中挣扎的钢铁怪兽，喷吐着黑烟，颠簸着驶入视野，沿着崎岖的土路缓慢爬行。中间那辆的后车厢，被深绿色防水帆布包裹得严严实实，鼓胀的形状印证了情报。
“行动！”周樾的声音通过喉麦，冷静、短促、如同出鞘利刃的铮鸣！
死寂的山谷瞬间被狂暴的金属风暴吞噬！预先巧妙埋设在路面下的遥控破胎器猛地弹起！尖锐的特制合金钉刺如同毒蛇之牙，狠狠扎入头车和尾车的轮胎，发出沉闷恐怖的爆裂声！与此同时，两侧密林中爆发出密集的枪火！
突击步枪、冲锋枪的怒吼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精准地泼洒向从车辆中仓皇跳出、试图依托车身抵抗的毒贩！子弹撞击钢板的铿锵声、毒贩的惊叫怒骂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瞬间将山谷变成了沸腾的杀戮场！
“控制目标车辆！重复，控制目标车辆！”周樾在狙击镜中清晰地看到，中间皮卡的司机极为悍勇，在头车瘫痪的瞬间猛踩油门试图冲撞突围，但尾部却被同样失控的尾车死死卡住！
几个明显是“秃鹫”核心骨干的毒贩，依托车门和引擎盖疯狂扫射，火力凶猛。其中一个身材异常魁梧、满脸横肉、光头上纹着滴血秃鹫图案的壮汉（特征与情报中的‘秃鹫’头目高度吻合），在同伴火力掩护下，竟从副驾驶位置拖出一个沉重的、连接着显眼导线的方形炸药包！
他脸上带着狰狞疯狂的杀意，嘶吼着某种土语，不顾流弹横飞，如同蛮牛般直冲向中间皮卡那被帆布包裹的后车厢！意图**——玉石俱焚！
周樾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全身肌肉瞬间绷至极限！狙击镜的十字线死死咬住那个在弹雨中狂奔的身影！目标在剧烈颠簸中移动，角度刁钻，且距离车厢仅数步之遥！机会稍纵即逝！周樾屏住呼吸，指尖压力均匀增加，即将完成那致命一击！一旦失手，或子弹不幸触爆□□…
就在这千钧一发、扳机即将到底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幽灵猎豹，又像从地狱裂缝中骤然扑出的恶魔，毫无征兆地从目标车辆侧后方、一片极其浓密、几乎无法通行的藤蔓和蕨类植物墙后暴射而出！速度快得在视网膜上只留下一道撕裂空气的模糊残影！甚至连狙击镜的高速动态捕捉都显得滞后！
黑影的目标精准得令人心悸——直指那个抱着炸药包冲向车厢的光头毒枭！他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迅捷和刁钻角度，瞬间切入光头毒枭与车厢之间那不足两米的狭窄空隙！
没有丝毫迟疑，黑影手中一道冷冽的寒光如同毒蛇吐信般乍现，连周樾的瞄准镜只捕捉到那金属反光的瞬间刺芒，动作狠辣、迅捷、精准到极致！寒光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光头毒枭毫无防护的右侧颈动脉！
“嗬…”光头毒枭的狂吼戛然而止，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他双眼暴突，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茫然，庞大的身躯猛地僵直前倾。
沉重的炸药包脱手，沉闷地砸落在他脚边的泥浆里。黑影毫不停留，甚至没有看倒下的目标一眼，顺势一脚将滚落的炸药包狠狠踹飞数米，让它远离了车辆和人群！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黑影暴起，到割颈、踹开炸药包，行云流水，冷酷高效得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
周樾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巨大的震惊让他扣着扳机的手指完全僵滞！狙击镜的十字线本能地、死死地套住了那个刚刚完成致命一击、正欲抽身而退的黑影！就在黑影因剧烈动作而侧身，头上那顶深色、用于伪装的兜帽被大幅度掀开的刹那——
一张脸！
一张周樾刻骨铭心、在无数个浴血奋战的间隙和死寂的深夜反复撕扯他神经的脸！
虽然布满了污泥和溅射上的暗红血点，虽然比记忆中瘦削得近乎嶙峋，颧骨突出，棱角如同刀削斧劈，眉宇间刻满了风霜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狠戾与深沉的疲惫，但那深邃的眉骨，挺直的鼻梁，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即使在弥漫的硝烟、死亡的威胁和丛林幽暗斑驳的光线下，依旧锐利如淬火寒刃、燃烧着不屈野性与冰冷决绝的眼睛！
陈默！
轰！
周樾的脑海仿佛被一颗高爆弹在颅内引爆！所有的思维瞬间被炸得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疯狂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背叛！**裸的、不容置疑的背叛！他竟然真的在这里！在为毒贩效力！他杀了“秃鹫”，不是为了阻止爆炸，而是为了…抢夺那批价值连城的毒品样本？！
巨大的冲击如同滔天海啸瞬间将他吞没！愤怒、被至亲之人背刺的剧痛、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如同无数条带毒的荆棘疯狂缠绕绞紧他的心脏！
瞄准镜里，陈默那双燃烧着野性火焰的眼睛似乎穿透了数百米的距离和弥漫的硝烟，冰冷地、不带一丝旧日情谊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波动，没有解释，只有属于敌对阵营顶尖杀手的、**裸的警告和漠然的挑衅！
随即，陈默毫不犹豫地转身，动作迅捷如鬼魅，一把撕开目标车辆后车厢的帆布，露出里面那个醒目的、标注着剧毒骷髅标志的银色金属密封箱！他单手抓住沉重的箱体提手，肌肉贲张，发力将其扛在肩上，动作没有丝毫迟滞。
他甚至没有再看战场或周樾的方向一眼，扛着箱子，如同矫健的幽灵，头也不回地再次扎进旁边茂密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原始丛林深处，几个起落，身影便彻底消失在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色帷幕之后。
只留下那个颈动脉喷涌着鲜血、兀自抽搐的光头毒枭尸体，滚落在泥地里的炸药包，以及一片更加混乱、惊愕和充斥着枪声的战场！
“目标车辆！样本！被不明身份人员劫走了！” 通讯频道里，传来前方突击队员震惊、愤怒到变调的吼声！枪声变得更加狂暴和混乱，剩余的毒贩在失去头领后，有的陷入疯狂反扑，有的开始四散溃逃。
周樾依旧保持着瞄准的姿势，全身的肌肉僵硬如铁石，手指死死扣在扳机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迷彩服，冰冷地粘在皮肤上。
瞄准镜里，只剩下陈默消失方向那片在枪林弹雨中依旧死寂摇曳的、深不见底的、仿佛隐藏着无尽谜团和危险的墨绿色深渊。一股强烈的腥甜涌上喉头，被他用尽全力，狠狠地咽了回去，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味道。胸腔里翻江倒海，充斥着被最信任之人从背后捅穿心脏的剧痛和焚天的怒火！
“周队！周队！收到请回答！你那边情况？！”许一焦急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伴随着他那边传来的激烈交火声和电子干扰的滋滋声。
周樾猛地一个激灵，如同从最深沉的噩梦中被强行拽醒。他大口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脸色在迷彩油彩下显得异常灰败。他艰难地移开枪口，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在粗糙的金属表面摩擦：“…我没事…清理现场！全力搜救伤员！控制俘虏！追查…追查样本去向！”
命令下达，但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如同被焊住一般，钉在陈默消失的那片丛林，仿佛要将那层层叠叠的、充满恶意的绿色彻底烧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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