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焕出神了一会儿,看到揉脚沾的一手灰,让士卒去要抬了些水,好好洗了洗,换了一身衣服,再去了羊诚的帐中。
羊诚喝了药,睡着了。
羊奕拄着拐杖立在一旁,希百刚才见陈焕脸色很差,就没敢问,现在倒是来了勇气,在羊奕耳边低声打听陈焕的身份。羊奕说了个大概,希百看陈焕一脸崇拜。
陈焕看他们犯嘀咕,就道:“你们先去火头军营吃饭吧,这里有我守着。慎行,你也去,吩咐他们给我做点容易克化的,要两人份,就说我今日被饿狠了。”
陈焕眼神清冷,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说话比家主还管用。羊奕早就见识过了,自然不敢违抗,希百扶着羊奕跟着慎行一起出去。
等他们走了,陈焕才换了温和的眼神看着榻上的人。
本就只比自己多一两肉,如今看来,怕已然与自己是半斤八两了。
才数日不见,就瘦成这个样子。
既然羊奕在他身边,他怕是早就知道了殿下的消息,这才不顾一切地赶来此地确认。自己严令不准将殿下的消息传回羊家已然成了徒劳。
这是自己的失误,没有算到羊奕脱身之后,没有回军营,而是拖着一身重伤直接回了瓜洲。
如今,已然是这番局面,想要他无恙,只有破釜沉舟了。
榻上的人嘴巴动了,似乎在说话。
陈焕附耳听,只听得羊诚断断续续地说: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最后,羊诚一直反复念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陈焕咀嚼着这一句话,看着榻上的清瘦的人,更坚定了心中所思。
看到羊诚眼角泪水滑落,陈焕低声问:“家主,可要喝水?”
羊诚睁开眼睛,朦胧之中仿佛见到了慕容轩,他紧紧抓住对方的胳膊,一入手才回过神来,这细弱的胳膊自然不是慕容轩的:“安之?”
“嗯,是我!”陈焕应了一声,看着羊诚眼中的光华一闪而逝。
羊诚没来由地问了一句:“安之,如何未设灵堂?”
陈焕自然知道羊诚问的是什么,只道:“京城来的那些偏将门还在讨论是否将消息按下,故而未设灵堂。”
羊诚两行清泪滑落:“没有灵堂,没有招魂幡,他魂归何处?”
陈焕拿出汗巾,拭去羊诚的眼泪,安慰道: “家主既来了,他自然是在家主身边的。”
“在我身边?”羊诚望向虚空之中,仿佛可以看见那一双桃花眼,带着一丝促狭的笑,仿佛在说:“这回终于骗到你的眼泪了。”
羊诚对这虚空问道:“你为何如此不听话,不是说过不再只身涉险?你说过你不会一个人,做事要带着我一起的。”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
陈焕叹了一口气,带着他一起?家主这是要随着兖王殿下一起去?再想到那什么生死相许,陈焕心中一寒。不能让家主这样下去!
陈焕问道:“家主,如今天下的老百姓们可以指望谁?”
“谁?”羊诚没有焦距的眼睛重新聚焦在陈焕身上。
果然,家主心中还装着老百姓,还有希望。
陈焕看着羊诚眼神不再涣散,心中一喜,继续问道:“家主,可知道士族?”
“士族?”羊诚冷笑了一声:“台城里戴着香囊,吃着寒食散,整日清谈的……一帮蛀虫!”
“是,也不是!”陈焕道:“清谈误国,寒食散害人。台城那些人不能代表天下士族。兖王殿下倒是真正有士族风骨。有些事,明明知道做了必死无疑,但依然要去做,这就是‘士’,其骄傲和气度足可振臂一呼,引领各族。”
“安之,你想说什么?” 羊诚勉强坐起身,陈焕见了,立刻在他身后加了一个枕头。
陈焕:“我是出身寒族,有时也看不上士族,但有时也恨自己不是士族。可无论如何,我是真佩服殿下这样的人,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士族风骨自当如此!”
“是吗?明明可以群欧,偏要单打独斗,他以为他是谁?天下第一吗?他就是个傻子!傻子!” 羊诚的手重重的地敲着床榻,一下又一下,没有停止的迹象。
陈焕怕他敲疼手,把他的手抓住。手下落的力道,把陈焕的手砸的生疼。
羊诚:“松开!”
陈焕紧紧抓住羊诚的手,就是不松开:“家主,其实我的手也会疼!家主,你这样,若是殿下看到,他也会疼,心疼!家主,殿下不傻!他只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是谁?是谁给他下绊子?是谁?是谁把他逼上了绝路?”羊诚眼中恨意顿生,让原本心灰意冷的脸上有了一丝戾气,一丝生气。
陈焕没有漏过羊诚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家主可知,赵国羯族是殿下的母族?”
母族?秦大夫说过慕容轩的母妃——石妃于他有恩。慕容轩的母妃姓石,石是赵国羯人的国姓。
所以,慕容轩的母妃是羯人!所以,慕容轩会说羯语!所以,他才能顺利进入石虎的骑兵卫!
让慕容轩领兵攻打自己的母族!大燕朝廷真是打得好算盘!
怪不得这一次朝廷会这么爽快,让慕容轩做了镇北大将军,统领三州。
坐在台城的那些人,大概也惧怕慕容轩母族的这一股力量吧!
石勒虽是跟着刘渊起家,刘渊的身家大部分还是石勒打下来的。石勒也投靠过大燕,是那个时候,慕容轩的父母走到了一起吗?
所以,若论亲疏,自然没有今上和王家什么事儿。若是慕容轩和石勒联手,这天下怕就没有台城那些人什么事儿了!
当初,石勒的死讯传到台城,台城那些人定然是拍手称快。再加上石虎犯边,简直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多好的机会啊!自然是要把两个心头大患放在一处,一起消耗,好坐收渔利。
这么看来,此次征战,慕容轩怕是很被动。
但是,慕容轩也曾被赵国黑衣人所伤,伤得还不清,根据阎罗门的消息这些黑衣人是石勒卫。在会稽的时候,羊诚见识过他们的厉害。难道这些人不是为了杀慕容轩,而是为了把慕容轩绑回去?难道石勒的死,跟慕容轩没有关系?
一时间,疑团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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