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看着精神抖擞满脸诚心的羊诚,开口说道:“一个家无以规矩不成方圆,还请家主快快定个家规吧!”
羊诚想了想,大概背了几句诸如:“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见不义之财勿取,遇合理之事则从。诗书不可不读,礼义不可不知。子孙不可不教,童仆不可不恤……”
向来一听,不错,字字珠玑。就让羊诚写下来。
羊诚拿了向来书案上的纸笔,开始写,写完之后,羊诚自以为很好。谁知,向来拿了一根筷子,开始打书案。
这要是戒尺,怕是要把书案给拍塌了。
“你是羊家人,这一笔字如狗爬也就算了。八句话里有十八个错字!你,你,你……”
羊诚最近跟着孩子们一起看完千字文,已经跟这个时代的文字彼此熟悉了。这个时代用楷体,不算难认,就是繁体字需要时间熟悉。现在他看到繁体字其实是能认识的,没见过的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但写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一下子写不出来,总是少几笔:“向老,你看,我在山上住了半年,长久不写,手生,手生!”
说着,羊诚拿出随身带的炭笔写了几个字,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水平,递给给向来看,道:“山上无墨,您看我的字不算狗爬。”
向来接过来一看,倒是有翩若惊鸿的轻盈,有笔走龙蛇的洒脱,字如其人,看来这才是他的字。
向来一路南下遇到的事情不少,羊诚这样说,也还算勉强可以接受,并不是所有年轻人都跟自己孙子一般写得一手好字,做得好学问: “那你在山上半年都做什么了?”
这个问题羊诚要好好想一想,做什么了呢?一开始就吃了睡,睡了吃。后来就出去逛,一出门就是一天,直到晚上才会回去睡上一觉,偶尔看到好看的树根就捡回家。
不过那半年他还真的认认真真做了一件事:“向老,我这半年在山上精通了一件事!”
“哦,什么?”能让羊诚自认为精通的事会是什么,向来确实有些好奇。
羊诚指了指写家规用的纸,十分骄傲地说道:“做纸!”
向来摇头叹息:“果然,商贾口中没几句真话!”
羊诚拿出一叠纸: “向老,你这可冤枉我了,我这说的是真话啊!你看,这些纸都是我做的,质量绝对比外头卖的好!”
向来太失望了,孺子不可教也:“还诓我,你都不写字,做纸做什么?”
“出恭用啊!”羊诚实在觉得树叶解决不了问题,这可是他试验了无数次之后才成功的,原材料容易得到,做出来的纸柔软而且吸水性好。
“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向老气得胡子发抖。
羊诚觉得老爷子这一下是真得被气到了:“向老,你悠着点,你这身体还没好全呢。我练字,好好练字还不成吗?我马上回去练字。”
羊诚一身狼狈地跑出了向来的小院,没有看到向来对着那一叠薄如蝉翼的纸若有所思。
……
新粮入库,羊家的大小仓库都囤满了。
家有余粮,人心富足。
羊家的小宅院里,如今生活安稳,其乐融融。
可出门在外的韩虎和竺宝成知道,这不是这个世道的样子。在安置了一波又一波的流民之后,下笤溪村人多了,热闹了。可韩虎和竺宝成很想回羊家住,毕竟那里才是家。
听说北境没准还会打仗,流民或是流寇只怕会越来愈多。
这日,下笤溪村人又安置了八户人家,竺宝成回来送蒸笼的时,来回禀家主,怕粮食不够。
羊诚算了一下现在人员增加的速度,这样下去粮食的确会不够。或许,是时候考虑去别的地方买粮了,兵荒马乱的不说,匪患又多,没有柳家的实力,就算买到粮食也运不回来。
羊诚对竺宝成道:“吃到明年夏粮时应该够。万一还有人来投,大不了以后米行粮食不卖,先紧着大家的口粮。你今日去府衙过完户之后,再回来把种粮带走,把各家各户明年开春播种的种粮都分下去。有了种粮,也好让他们安心。”
“种粮,我会安排好。家主的善心和决心,我一定带到。”竺宝成抹了一把泪,无量天尊:“家主要找的制陶人,我找的一户,不过是一对母子,孩子六岁,那妇人年纪也不大,夫家姓吕,大家叫她吕娘子。家主要不要见见?”
羊诚对男女没有偏见:“女子无妨,她带个孩子就不必来回奔波了,无需带来见我。你让阿虎叔协助吕娘子起窑。至于怎么造窑?在哪里选址?就按她的意思办。第一批烧制的东西,我要这个小灶,图纸在这里,具体要不要改动也由她的意思。告诉她,这是要放在饭桌上的,架上阿虎叔做的那小铁锅,边煮边吃。”
“我记下了。”竺宝成再问:“还有一事,家主要的马车顶已经快要成了,家主什么时候去一趟村里?”
“那东西没人见着吧?” 羊诚多问了一句,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还是不应该出现。
竺宝成如实回禀:“就我和韩虎见着了。我起了竹墙圈了起来。家主放心。”
“那便好。我会尽早去一趟。”
竺宝成走了之后,羊诚想的是得再想办法买粮食。已经囤下这么多粮,再囤放哪里?当初觉得两个仓库够大,现在倒是捉襟见肘。
……
夜黑风高,五名黑衣人潜入羊家,直奔主屋。
主屋之内,一盏油灯如豆,羊诚在规划着开春之后的部署,好不容易刚理出一丝头绪,只觉得肩上一沉,耳边一凉,一柄利剑压在他脖颈之上。
一个凉凉的声音道:“在下慕容幼度,慕名而来,还望羊公子为东平郡叶城百姓略尽绵力。”
羊诚苦笑,想不到他这么快就能遇到劫富济贫的桥段了。
不过是要粮食,羊诚给得起,但他怎能如此用幼度的名头,羊诚抬起头怒目而视:“敢用慕容幼度这名字,你可准备好与我不死不休? ”
那首领模样的人见到伏案之人抬起头,熟人!他眼中这才有了暖意,黑巾之下唇角微扬:“羊公子说笑了,这姓和字,父母所冠,尊者所取,自然敢用。不死不休?你若想,那便来啊!” 他言语之间并不惧威胁,似乎还挺开心。
羊诚冷笑,瞪着那一双熟悉的桃花眼:“数月不见,倒是长进了!”摇身一变成了皇家的人。
慕容幼度想说:你也长进了,虽然人看着依然单薄,身上没有几两肉,但是眼中不再是一片死气沉沉,多了一分暖意。所以,双眼熠熠生辉,更加吸引人。但他没有说这些,觉得说这些怪怪的。这人是个阴晴不定的性格,今天来是有正事要谈,不能惹毛他。
慕容幼度调笑道:“被你认出来了!怎么认出来的?”慕容幼度对另外四人挥了挥手,剑被收回,四人退出门外。
羊诚没好气道:“你不是已经自报家门了!你爹没有告诉过你,做贼得心虚,别告诉人家你爹是谁?” 救了一只白眼狼,打劫打到他的头上来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羊公子今非昔比啊!”慕容幼度扯下面巾,桃花眼下鼻子高挺英气,一张樱桃小嘴依旧与他英气的五官和谐地共处着。
“比不得兖王殿下半夜入室抢劫的兴致。”羊诚浑身上下都很不爽,他知道不爽原因不是因为他来抢劫,而是因为知道他真叫慕容幼度,长着一张跟幼度神似的脸,又有幼度一样的姓和字,他要怎样?
他到底想怎样?
救命之恩不报也就算了,指望不上他。
可这该死的桃花眼这样看着他,又想干什么?
羊诚提醒自己,这不是他的幼度。
慕容幼度故意露出十分吃惊的模样:“呀,这都被你知道了。你既然知道,见了本殿下不跪便是大不敬,要杀头的。羊公子这头值几钱?”
“自然比你的头值钱!”羊诚从怀里摸出那一枚金腰牌,朝他砸了过去。
慕容幼度随手一抓,抓住腰牌:“温的,光泽恢复了,竟比以前还要亮些!这腰牌羊公子莫不是日日随身携带,还时时揣摩。那我倒是要好好想想,这是个什么意思呢?莫不是想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恼羞成怒,羊诚言语不善:“擦亮了才能卖个好价钱的意思!慕容轩,我警告你,你别招惹我!”
连名带姓叫可不礼貌,这是生气了。兖王慕容轩身形一转,一下子出现在羊诚身侧,坐在他身边。
动作如此之快,羊诚吃惊,原本的气势微不可见地减了几分,他刚刚明明离得那么远,怎么会?
武功!兖王慕容轩若是没有一身高绝的神功,怎敢一人闯敌营?怎能一人平暴乱?羊诚是被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半死不活的样子给骗了。
“招惹你如何?不死不休是吗?我已经准备好了!”慕容轩把腰牌塞进羊诚怀里:“难得你认得这字。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这腰牌是西周时留下来的老物件儿,你可别贱卖了。听说聚宝斋的羊劐跟你很熟,怎地,他没出个好价钱?”
这东西,羊诚哪里真敢拿去卖,看都不敢给人看。这世道,谁家用得起带龙纹的金腰牌?他只不过描了上面的字,问了一下向来,才知道这是个轩字。兖王的名就是一个轩字,他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兖王的腰牌拿去卖?王权当道,羊诚脑袋还想要。
“你又给我作甚?”羊诚此刻觉得这腰牌发烫。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好你是做生意,大概不介意收这黄白之物。”慕容轩凑近他,这天高海阔的味道啊,真是好闻! 这阵子十分想念。
慕容轩这意思,是要把这腰牌给他?上一次,他是故意留下的,不是不下心落下的?
轩,轩辕的简称。轩辕是谁?炎黄子孙的‘黄’,黄帝。而轩车,是帝王的车架。慕容轩居然把刻着轩字的龙纹腰牌给他?这若是被人知道,他羊诚十颗脑袋都不够掉。
羊诚虽然没有普通老百姓对皇家那么敬畏,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皇权之下,百姓的性命如蝼蚁。
总之,这腰牌就是个祸害!
“慕容轩,你疯了?”
“阿诚,你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我,我怎么听着这么像在骂我呢?叫我阿羯!”门口的四位听到这话有些腿软。殿下这是真疯了!劫道劫得把只有父母妻子可以叫的自家乳名儿都报出去了,里面哪位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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