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件事情,得跟他说说。羊诚问:“你刚才说,叶城养不起这么多人。那么那些流民,你打算怎么办?”事关万人生死,这些权贵们未必真能替百姓想周全,羊诚与他们不同,即便自己做不全,能帮一把是一把。
这个问题没有想过,慕容轩道:“后续安排那是郡守和县令的事,我解决了粮食问题之后,他们自会安顿。”
看来他没有猜错,慕容轩这高高在上和勇往直前的风格基本上属于管杀不管埋,羊诚故意用特别惋惜地语气说道:“哦,你不知道!”
从羊诚口里听到这个否定的判断,还用这么一个怪怪的语气,慕容轩心里觉得非常不舒服,心道:“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这个问题如鞭子一般鞭挞着他:“对啊,我怎么能不知道呢?这是我治下的百姓,这是兖州的百姓!”
慕容轩心道这人肯定知道,只是不肯主动说,于是问:“你有办法?”
看着慕容轩这酷似幼度的脸,如今有一个这样的好身份好好活着,即便他不是真的幼度,羊诚心里也是欣慰的。
可慕容轩这份孤勇,或许值得世人称赞,可在他这里不行。羊诚不想有一天再看到他半死不活的样子。输血袋已经没有了,下一次,他未必能救他。
羊诚收起揶揄,十分严肃地说道:“兖州是你治下,流民暴动兖王单枪匹马镇压,说得好听点那是你的本事,人人称颂。启山城茶馆里说书的将你的神勇无敌说了好些日子了,我听得耳朵起了茧子。
“但你自己有没有想过:这种小事,凭什么要你出手?你牧守兖州,你总管州事的别驾在哪?你的幕僚在哪?他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还是你觉得他们都不如你?还有,你的大军呢?”
在别人面前,慕容轩不会争辩,对于这样的问题,或许他会一笑了之。可此时不同,因是羊诚说出来的,慕容轩听完有些气愤:“你以为我想啊!军队都在门阀手里。我好不容易练出了一支近卫,还被收走了。世人只看表面光鲜,哪里看得到这背后的心酸。
“若是军队能掌握在我慕容氏手里,这仗能打这么惨?那些世家门阀,只顾着护着自家南下。哪会管这千里江山落入敌手。对他们而言,皇帝可以换,他们世家门阀还是世家门阀。”
早就知道这世道是门阀政治,这皇帝是傀儡皇帝,真到面前,羊诚也有些唏嘘:“跟我扯那么远做什么。他们世家可以掌军,你慕容氏难道不是这天下最大的世家?最大的门阀?怎么反倒落人后了? ” 这董事长搞不过董事们,那是董事长无能,怪什么董事们太强势有什么用!
慕容轩攥紧拳头,却不知道往哪里打:“道理我懂,可是我刚训出那么几十个人可以得用,这以后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我又能如何?”
看来他这兖王是的确不好当,羊诚也不卖关子了:“我送你四个字:‘拓荒屯田’。你想当英雄,就学一学那曹魏公,而不是一味朝前冲。况且,你比曹魏有优势,如今的流民不是你驱赶的,所以,没有强迫拓荒屯田这一说,只有民心所向。具体怎么做,找你的别驾和幕僚们商量去。既然别人看不得你拥兵自重,那我觉得,大约是不能让兖王威名远播的方法会更好用一些。”
风雨飘摇的朝廷,这个时候还要任由世家摆弄,皇家手里没有兵,那还打什么?
被羊诚这么一点,慕容轩也明白了。这些流民放在叶城是祸害,但如果能拉出叶城在广袤的荒野之地,开荒筑村呢?
慕容轩眉开眼笑:“我明白了,那我也学一学你的以工代赈!”
羊诚心中一冷:“你调查我!”
慕容轩被他这一声吼的有些不好意思,但仍理直气壮道:“如若不然,你以为我是如何找到你的!离开木屋也不给我留个信。”说完放缓语气道:“以后不会了,我保证!有谨言慎行在你身边保护着腰牌,我也就放心了。”
羊诚嘴角一撇,就说那腰牌重要吧!慕容轩会这么好心,平白无故给他两个人?这金光闪闪的破玩意儿,估计这会儿很多人想要吧!毕竟是西周传下来的东西,大概还有那么点天选之子的意思。
慕容轩向羊诚郑重一揖:“这一趟收获颇丰,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阿诚,我替叶城百姓谢你!替大燕流民谢你。” 慕容轩想要羊诚做幕僚,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因为怕被拒绝,也因为做幕僚太委屈他了。
事情已经了了,羊诚没话跟他说,立马拒人千里之外:“兖王殿下,我们不熟!请叫我羊公子!记住,出了这门,我就不认识你!”
问题解决,慕容轩收好木盒,心情颇好,却不打算走:“阿诚,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我们怎么不熟了?我们一起睡过那么多天!”
“殿下,注意你言辞!”羊诚真不知道这个家伙有多少张脸,脸皮有多厚!
慕容轩换了端庄的语气:“在下慕容轩,字幼度,乳名阿羯。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羊诚打了个哈欠:“夜已深,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走。”
“等着你给我一盒信笺,我拿了就走!我要给你写信的。”
“我要是不给呢?”
“哎呀,你还真的有信笺啊!不给也行,那我今晚就住这儿了。”慕容轩还真就躺在羊诚的榻上。枕头上也有那香味,闻着让人心境开阔。这香味甚是想念啊!什么时候得把调香方子骗到手。今晚是不敢了,骗了太多东西了。
羊诚眉毛一挑,敢诈他,还敢睡他的床,他还真把自己当幼度!
“信笺没有,你不用给我写信。不过我这里有六十刀花笺,夕岚,浅蒽两色,你拿去骗骗京城那些世家公子姑娘。”羊诚再拿出一个木盒: “给,快滚!”
慕容轩接过木盒,为什么他有一种羊诚早就准备好这些东西要给他的感觉。但他来也是临时起意,不可能啊!
慕容轩决定不自作多情,但羊诚既然这么仗义,他也不能小气:“谨言慎行,进来!”
门外四人顿时少了两人。
慕容轩:“以后,羊公子就是你们的主人。其他的话我不多说,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两人面面相觑,这下他们终于知道里面这位是谁了——他们的新主上。
“以后,他们就是你的了。谨言话多,慎行做事毛躁,看在他们可以替我护着腰牌的份儿上,你多担待!好了,走了,省得惹你嫌!再见!” 慕容轩说完就一阵风带着两门神走了,夜幕之中无影无踪。
留下羊诚嘀咕了三个字“不再见”!
谨言慎行跪着拜他:“拜见主上!”
这两人羊诚是满意的,说话就好听了许多:“起来吧!夜深了,不便惊动人。你们就在隔壁住下吧,那是客房,干净的。明日你们自己去找王家娘子,再选自己想要的院子住。”
谨言道:“殿下既然将我们送给了主上您,自当守护您的安全,我们在门外守着。”
羊诚实在觉得现下还没有到那地步,因为还没得罪人,当然,以后就说不定了:“天冷,你们在隔壁也是一样的。”
于是,从此以后,羊诚有了两护卫,叫谨言的不谨言,叫慎行的不慎行。
而谨言慎行有了一个脾气很好的主上。原来,主上只怼殿下,不怼其他人。主上对下人就像待家人,他们没几天就跟大伙儿混熟了。
只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天,羊诚把他俩打发去下笤溪村练村民了,说是光护着他一个人不管用,得能护住一家人才行,村民要有自保的能力,而家里需要护院,出行需要护卫队。这都成了谨言慎行的任务了。
谨言慎行没法子,主上的话是铁令。
羊诚拿着写好的字,去找向来。被兖王慕容轩那么一闹,他觉得自己得要一个表字。不能老让慕容轩阿诚阿诚这么喊,万一有一天他真把慕容轩当成了幼度,那便真的不好了。
请向来的初衷是想向来当管家,可羊诚发现向来不是这块料,他只会教书,于是羊诚只能放弃。不过王娘子这管家倒是当得挺好,谁规定管家一定要是男子,在羊家女子一样可以。
于是,向老爷子脱去了老驴头的称呼,成了羊家的教书先生,大家都叫他一声夫子。而羊诚自知自己是商贾,年岁也大了,不好意思叫他夫子,只以向老称之。
羊诚对向来向来恭谨,执学生礼:“向老,我离开家时,家中长辈未予表字。如今您就是我的长辈,我想取一个表字,还请您帮忙想一想。 ”
向来捋了捋胡须,道:“嗯,你这年纪是该有个表字,熟人朋友之间,该称表字。你名诚,那表字就该以信,诺为主字。”
信?诺?此生他有一诺须得遵守。
羊诚自己道:“一诺千金,就取‘一诺’如何?反正我是个商人,最好日进斗金。”
“其实你无须在我面前如此,这么些日子,我也看出来了。你并非不学无术,你也并非市侩爱财。人这一辈子,最好不要轻易许诺,一旦许下就该遵守,此为立身之本。 ‘一诺’是好字,我写给你。”向来提笔落字,苍劲有力。
“多谢向老。” 羊诚接过字郑重收好:“纸我已经散出去了,以后会越散越多,既然你的儿子和孙子都是读书人,定然有机会见到,定然能认出那些纸采用的都是你的秘制手法。若是向家在京中已经立足,认出您的手笔,定然也会有所联系。我会留意消息,希望尽快找到他们。”
人海茫茫失散的人无处寻,家书无处寄。只能希望这个法子能管用。那日向来不过是提了一提花笺的做法,也亏得羊诚聪明,能想到用这个法子找人。
向来心中触动:“家主有心了,我……”
“找到人之后再说,以后向家人何去何从,都听向老的,不必挂心。” 羊诚趁他心情好,拿出自己练的字,那一笔字真是黯然**啊:“这是我今日的功课。”
向来接过来一看,胡子开始发抖,提起戒尺:“你……你……字是你的脸面,十日了,半点长进也无! 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学生,你是想气死我?小八都写得比你好!”
“向老,仪态,注意仪态,莫失仪!”羊诚搂着自己的脑袋,跑出了向来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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