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回告诉叶晟，只要他的腿部不碰到水，他就能一直保持人类的样貌，并且，在之后的小半个月，他都能随意控制自己的形态。
叶晟很满意这个设定，没有再多问。
室外温度很高，但遮盖住他脖颈处的血痕，叶晟还是换上了高领衬衫。
他找来自家专聘的托尼老师，在江回反抗无果，放弃挣扎后，一头长发被理成了小孩版本的微分碎盖。
期间，托尼是有询问江回的来历的，因为在叶家工作的这几年，他从来不清楚还有他这号人物，而且江回头发的长度也难免会让人奇怪。
叶晟只撒谎告诉他江回是荆卓洲的表弟，其他的问题一概没有回答。
周六很快就到了。
这还是江回破壳之后第一次出门，他左看右看，打量着这个于他而言十分新鲜的世界。
夏风扫起路面的绿叶，拂过丛中的野花，映在江回眼底，常人眼里微不可查花香，随着温柔的清风，弥漫进他的鼻腔。
江回看着空气里细小的尘埃，愣愣的开口：“风是甜的。”
荆卓洲少见的没有反驳：“确实。毕竟海风是咸的。”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直到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面前时，才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来接他们的是叶家司机，叶晟管他叫刘叔。
刘叔四十来岁，为人和善，同谁都能聊两句，幽默而不失分寸。从试用到正式上岗，他在叶家工作的这几年没出过岔子，所以很让叶父器重。
刘叔走下驾驶座，绕到叶晟那侧，手上戴着一尘不染的白色手套，他拉开后排车门，躬身作“请”的姿态，对叶晟说:“少爷，请上车。”
叶晟点头，进车后对车外的荆卓洲和江回勾勾手：“抓紧时间吧。”
江回冷白色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多了几分红润，突兀非人感也逐渐消散。
他安静的坐在叶晟旁边，偶尔向外张望，如同一个被匠人精心雕琢的瓷娃娃，很是惹人怜爱。
周边的绿植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身后，逐渐被人造建筑代替，隧道横过秦岭，荆卓洲打了个哈欠，叶晟也心生困意。
一个打盹的功夫，车就快要驶进了城区了。
叶晟给刘叔看了班长在群里发的定位，地图显示，那是郊区新开的一家小有名气的农家乐。
原本敲定的费用AA，杨喻大手一挥，直接把整个场地包了一天，额外消费也都算到他杨家小少爷名下，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财大气粗。
到了地方，经过刘叔再三确认之后，就把车开走了，告诉叶晟，如果有需要，随时给他发消息，并实时的把叶晟的行踪发送给了叶父。
等到两人正式落座，人也基本上齐了。
叶晟平时的交友圈很小，尤其是上高三以后，基本没有和异性产生过学习之外的交流，和班里的女生大多也停留在“眼熟”、“认识”这两个层面。
见他来了，几个平日里就性格跳脱的女生主动上前和叶晟打招呼，胆子大的直接问他有没有在毕业找到女朋友，或者有没有这方面的意向。
前者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至于后者……叶晟没有给她们正面答复。
很快便有人注意到江回，表情惊讶的对叶晟说：“晟哥，同学聚会还带着小孩儿？”
叶晟撒谎不打草稿：“这孩子是我表弟，暑假粘我的紧，只好就把他带来了。”
那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许久未见的少男少女们叽叽喳喳的闹成一片，没有班主任，没有课业压力，所有人都放开了玩，聊着班级里的八卦。
因为人很多，班长最终决定让大家都分开坐，分别点餐。
几张大桌子，一张桌子上围着**个人，关系格外好都挤在一起。和叶晟、荆卓洲、杨喻坐一桌的，分别是含有班长在内的三个男生和两个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孩。
这两个女孩之中，有一个留着一头棕色卷发，是高三下班学期突然转校进来的，和叶晟他们的关系就更是寡淡。此时，却选择和他们坐同一张桌子，目的不明。
她们自坐下之后就一直在窃窃私语，不时抬头瞄一眼，随即又迅速收回视线。
荆卓洲表情奇怪，看了看叶晟，又看了看两人，不难猜出，她们是冲着叶晟来的。
他把嘴凑近叶晟，小声道：“晟哥，艳福不浅啊。”
叶晟不为所动，江回却是把荆卓洲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他歪了歪头，问荆卓洲：“什么叫艳福？”
这下整个饭桌上的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也包括那两个从刚开始就盯着叶晟窃窃私语的女生。
其中，一个棕色卷发的女生反应尤为明显，她装作无意的扫视周围，目光接触到叶晟的一瞬，才猛然惊觉叶晟也在看她，便迅速低下头，面颊爬上一抹红。
班长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对着叶晟意义不明的笑了笑，转头和两人聊了起来。
“哈哈哈哈……”
不知道说了什么，班长爽朗的笑了。
这场小插曲并没有使空气凝固，气氛很快再次热闹起来。杨喻给叶晟展示他姐姐送他的最新款百达翡丽，其余四个男生纷纷表示羡慕，叶晟拿起来端详片刻，也同样点了点头。
那两个女生的视线依旧像黏在叶晟身上一样，荆卓洲的脑子里敲响了急促的警钟。
对叶晟有追星一样的喜欢，他理解，但看这架势……怕是要来真的了。
想到这儿，荆卓洲想找机会和叶晟单独说说，又害怕江回这个听力怪物在旁边捣乱，想了想，决定给叶晟发微信。
荆卓洲的拇指在九宫格上飞速敲打，发送信息后，确认叶晟刚好在看他，就刻意的咳了两声，接受到信号的叶晟微微皱眉，做了个疑惑的表情。
叶晟：？
荆卓洲对着他的裤兜挤眉弄眼：手机，看手机！
叶晟摸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样？
荆卓洲差点背过去，见叶晟如此不开窍，只能假借着咳嗽说话：“咳……手……咳，手、机、咳咳……”
手机？
叶晟掏出手机，看到了荆卓洲发的消息。
【宇宙第一吊炸天：我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极其严肃！！！】
叶晟挑眉，抬眼看了看荆卓洲，低头打字。
【常青叶：是吗。】
宇宙第一吊炸天：【？什么叫是吗？你到底想不想知道？】
【常青叶：不是很想。】
荆卓洲右眼皮跳了跳，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舞动。
【宇宙第一吊炸天：不行，你特别想。】
【常青叶：有什么事儿不能当面说？】
【宇宙第一吊炸天：有人就坐在你旁边监听，当然不能！！！】
叶晟瞥了一眼身边正在仔细观察筷子上花纹的江回，唇角轻勾。
【常青叶：你说。】
【宇宙第一吊炸天：你也能感觉到吧？许沁安喜欢你。】
许沁安就是那个棕色卷发的女生。
【常青叶：喜欢我的人确实很多。】
【常青叶：你在嫉妒？】
荆卓洲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他埋头打字，手指的力气大到快把手机屏戳穿。
【宇宙第一吊炸天：不是你有毛病吧？？】
【宇宙第一吊炸天：我知道你肯定对她没意思，毕竟你们都不熟，但看她今天的架势……】
【常青叶：怎么？】
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好一阵儿，叶晟等待的时候，桌上已经上了好几道菜。
信息发过来了。
【宇宙第一吊炸天：晟哥你好好想想。毕业、暗恋、聚餐、偶遇这几个词放在一起，她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
【常青叶：？】
【宇宙第一吊炸天：她可能要给你表白啊！！！】
【常青叶：哦。】
叶晟回完这条，就收起了手机。
江回摇了摇他的手，叶晟便贴心的帮他夹菜，拿烤串，表情很是平常，独留荆卓洲一人在风中凌乱。
感情他被当狗溜了一圈？
亏他这个久经情场的老前辈想给叶晟传授“不伤人拒绝表白”教程！
这木头脑子，没点儿感情经验，说的话万一没轻没重，还不得让人家女娃白白流眼泪。
荆卓洲一气之下拿了一把烤串，闷闷炫进肚子。
“还玩啥手机呢？真扫兴。”
不用看，这欠揍的话一定出自杨喻嘴里。
荆卓洲没理他，还在生叶晟的闷气。
“喂，我就说了一句，你生气了？”杨喻拨开荆卓洲的胳膊，发现他确实心情不大好，“行了行了，我道歉，你别气了。”
这时，班长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举着酒杯开始挨着敬酒，两名女生各被他敬着小抿了一口，半圈下来，走到了江回旁边。
他先躬了躬身子，对着江回憨厚一笑：“小家伙，能喝酒吗？”
江回十分不满意这个称呼，但是出门前叶晟就告诫他，少说话，不能随便咬人，不能和人类一般计较。因为鲛人比大多数人类聪明，而聪明的鲛人是不会跟不讨喜的人类较真的。
他当然是聪明的鲛人，所以不会和低等的人类生气。
不过……那个人类刚才问他什么？能不能喝酒？
酒是什么？
江回看向叶晟，发现叶晟也在看他。
叶晟说：“想尝？”
江回点点头：“嗯。”
叶晟笑着给他递去自己的杯子：“喝一口试试。”
班长见叶晟主动给小孩喝酒，有点惊讶：“我以为你会拒绝的。叶晟，你好像和之前不大一样了。”
叶晟看着因为抿了一口杯中的白酒，而露出一言难尽表情的江回，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
他少有的对班长说起玩笑话：“哪里不一样？变得更帅了吗？”
班长嘿嘿笑起来，说：“是更帅了。来，老哥我也敬你一杯。”
叶晟从江回的手中抽出酒杯，主动给自己满上，和班长碰杯以后仰头一饮而尽。
班长意犹未尽，又给他俩把杯子添满：“再来再来，叶晟，掏心里话，老哥在这一桌里，最欣赏的就是你。都是成年人了，来来来，再干一个！”
叶晟没有含糊的接上，再喝了一杯。
叶晟的酒量欠佳，此时的脸已经微微开始泛红，不过意识仍然很清醒。
这时，班长已经走到了旁边，和荆卓洲互敬。
江回戳了戳叶晟的胳膊，叶晟把耳朵凑过去，就听见江回说：“人，我的舌头疼。酒不好喝，为什么你喝这么多？”
叶晟当然没法在现在给他解释：饮酒只是人类宣泄情绪的方式，这对于一条还没有完全进去人类社会的鲛人来说，属实是难以理解了。
叶晟右手摩挲了一下下巴，这样告诉江回：“因为，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江回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
这时候，班长发话了。
他的声音很大，明显是说给全班同学听的，他说：“都先吃好，喝好啊！”
人群中，有人说笑道：“班长，啥意思啊？这一顿就能给咱送走？”
“当然不是。”班长扫了一眼叶晟所在的桌子，“吃饱喝足才能干正事儿啊！”
“都毕业了，能有啥正事儿？班长你就别卖关子。”
“哎，那不行，我答应了人家先保密的。”班长这次嘴格外的牢，“等到晚上，听我指挥就成！”
有人嫌他扫兴，不过大多数人都应和了他。
此后，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猜测到底是个什么正事儿能让班长这么大动干戈。
只有荆卓洲看到，角落里许沁安越埋越低的头，和泛上她面颊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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