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彦眼尖,捡起一枚孩子用来丢狗石块,以之为引绘出一道灵诀。灵诀没入石块后化作一点银光浮起,飞向黑狗离去的方向。
这法门正是云中子的独门寻踪法诀“牵星逐月”,能感受的气机牵引用来寻觅踪迹。
钟离彦以牵星逐月为导,不久后便进入一条废弃的巷子,最终银光在巷尾一户屋子落定。
这条巷子十分僻静,走了一路也没见人来往。眼前的屋子看起来荒废许久,破败的大门只是虚虚掩着。
钟离彦透过缝隙向内张望,里面荒草丛生,却没有黑狗的踪影。
牵星逐月不该出错,钟离彦正自怀疑,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这不是外乡人该来的地方。”
说话的人声音有些沙哑,钟离彦回头,看见一张被麻布条缠住的脸。他有些诧异,对方竟是片刻还在前操刀剁鸡的烧鸡铺老板。
老板的脸被麻布条缠的严实,仅仅只露出一双眼睛,其中饱含着警告的意味。
钟离彦:“初来此地随处逛逛,老板可是住在这儿?可否……”
“我不想和你废话。”对方冷冰冰的打断了钟离彦的话,看样子十分不欢迎他的到来。
“我这人分不清方向,可是犯了这里的忌讳?”
钟离彦装作迟钝,不肯离开。他能感觉这房子周围萦绕着一种令人不快的气息,若要形容,那便是玄门中人常说的晦气或者说不祥之气。
联想到那只怪异的“黑狗”,钟离彦几乎能够确认,这地方必然藏有蹊跷。
烧鸡铺的老板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动手,却没等他靠近钟离彦,就听得院内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钟离彦身法如电,趁势钻进了院子。
“回来!”
老板没能拦住钟离彦,顿时在门外暴躁的直跺脚。他眼中闪过一丝懊悔,又露出犹豫,踟蹰了片刻,始终没有跟进去,就像是这屋子里有什么令人忌惮的脏东西。
最后老板咬牙吐出几个字。
“不识好歹。”
说完,飞也似的跑开了。
前院中空荡荡的,屋子不像大门,像是近日才修葺过,门上也都落了锁。钟离彦回忆着声音的来源绕向侧方,发现灶房门口落下了一只鞋,看尺寸应当属于半大的孩童。
钟离彦将鞋子捡起,拿在手中瞧了瞧,成色半新料子却实在,鞋底的线纳的细密结识,一看就是用心所做。这结实的程度,应当不是被主动丢掉的。
灶房倒是没有落锁,钟离彦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墙角处的大水缸,地下积的灰尘很厚,而水缸底部有新近挪动的痕迹。
他凝神静听,却听不到之前呜咽的惨叫。正要伸手推动缸体,忽然闻得屋外传来一个男人的低沉怒吼。
“哪里来的毛贼?居然敢偷到老子头上!”
一个人靛蓝色短打装扮的男人赫然出现在院中,正凶神恶煞的看着“擅闯民宅”的钟离彦。
男人手牵绳索,绳索的一头拴着的竟是之前那条形状怪异的黑狗。
黑狗四肢着地,可它的后腿分明生的太长,只能时刻佝偻弯曲着才能勉强将身体保持平衡。头颅扬起的角度也与寻常狗不一样,别扭的弧度看着就感觉紧绷,好像这简单的姿态就需要花费许多力气。全身披覆着极长的毛发,乱糟糟的将黑狗别扭的姿态掩盖了七七八八。
那人扯了扯手中的绳索,呜咽声立即从锁住脖颈的黑狗口中发出。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我家院子!”来人横眉怒目,瞪着钟离彦眼露凶光。
你家?
钟离彦左右一看,又将来人打量一番,心中的怀疑更甚。
“先生勿恼,在下乃是一名游医,方才途径时听到屋中有孩童啼哭不止像是着了病痛,便冒昧进来瞧瞧。”
钟离彦信口胡诌,无非是试探对方反应,没想到对方竟也不反驳。
“这是我家私宅,谁准你进来的,快滚!”
其实钟离彦不占道理,可他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
“方才听那哭声极不正常,孩子年岁尚幼,怕不是得了盘肠痧,才会如此惊痛非常。此病危急不可耽误,不如叫我瞧瞧吧。”
那人双眼一眯,嘴角勾起冷笑。
“你想瞧什么?”他牵着狗向钟离彦走了几步。
“那就瞧好吧。”
话音未落,男人抬手将一蓬灰蓝色的粉末撒向钟离彦。
“真是找死呵。”
男人狞笑一声,吐出的每个字都透露着阴狠恶毒。
虽修为受到限制,可钟离彦也不惧凡人手段。对方出手虽突然,在他眼中动作仍旧缓慢。
只见钟离彦的手臂在身前从容挥成一道圆月,掌风一化便将撒向他的粉末震荡,并悉数奉还。
那人急忙躲开,身旁的黑狗却被淋了个正着,当即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救…救命……”一个尖锐难听的声音从黑狗的嗓子里发出,它竟口吐人言开始求救。
那凶恶的男人见此情形竟一溜烟逃没了踪影,钟离彦想要去追,又被地上痉挛抽搐的黑狗伸出“爪子”拽住了衣摆。
他低头一瞧,看见对方长满长毛的爪子细看之下竟然分出五指,之前一直蜷缩在毛发下教人无从分辨,此时支张开分明就是人类的五指。
“救我……救救我……我是人,我不是怪物!是他们……他们害我!”
黑狗皮下传来一个男人尖细而虚弱的声音,他仿佛被那粉末伤的很重,不断发出痛苦而绝望的呻吟。
钟离彦看了一眼来人消失的方向,决定先查看这批着狗皮男人的情况。
他先试着探了探对方的脉,发现相应指和缓、从容流利完全是正常的脉象。
可对方神情痛苦,全身不住颤抖,钟离彦不疑有他,还以为对方的身体出了别的岔子,于是伸手托住对方的头颅,打算仔细相望一番。
可就在对方扭转着脑袋一副龇牙咧嘴忍痛不禁的时候,钟离彦感觉虎口一痛。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然而一阵眩晕袭来,黑狗人喉间发出一声长啸,很快,之前逃走的男人去而复返。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中招后,脸上露出神色迷失的神色,男人脸上露出阴鸷而得意的神色。
“小白脸,你当真是天堂有路不肯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呀。”男人蹲在钟离彦的身边,一把锁住他的脖子。
钟离彦两眼一翻,听见一人一“狗”发出桀桀怪笑。
“你要多管闲事,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
这是一间地下的石室,周围漆黑一片,阴冷潮湿,空气浑浊,还弥漫着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钟离彦挣脱绳索的时候,手指无意中擦过一片湿粘,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实在不愿去想,摸到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屋内除他之外,还能察觉到一人的呼吸,静息时亦短而急促应当是个孩子。室内的光线虽暗,却并不能限制修士的五感,钟离彦凑近前去观察,发现角落里还昏迷着一名九、十岁的孩子,孩子的双脚上只剩下一只鞋子,款式正与钟离彦之前找到的一样。
他凑过去查看孩子的情况,仔细一瞧发现居然是个面熟的,居然是之前在烧鸡铺扔石子,做鬼脸的混小子,没想到这孩子离开后居然被黑狗引来这里。
钟离彦将孩子轻轻托起,发现这他眉间缠着黑气,脖子软的像面条似的耸拉着脑袋,明明还活着,却死气沉沉、浑身瘫软,半点不受力气。
突然将他捆至此处的一人一“狗”去而复返。钟离彦连忙将孩子放下,自己假做昏迷躺回了原来的位置。
两人对话传来。
“怎么不将这小子一刀宰了,留在这里做什么?真是不嫌麻烦。”其中一人抱怨道,听着沙哑破败的嗓音,说话的应当是披着狗皮的男人。
另一人呵呵一笑:“这小白脸虽是个男人,皮相倒是不错。”
“黑狗”露出寒碜的表情。
“没想到你有这种爱好?真他娘的倒胃口。”说着,为表嫌弃还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你这狗东西知道什么!这样万里挑一的长相你当随便能遇见?待会老子给他来上几刀,杀杀他的气性,稍加炮制就是个值钱的‘俏娘子’。”
显然意会到对方是什么打算,黑狗下意识夹紧了□□。
“就算你把他下面剁了,未必能变成女人?胸前两团你要用面团给他捏上吗?依我看这家伙有两下子,这样羞辱他,只会多生事端,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大概黑狗的话让另一人感到不耐烦,于是男人凶狠喝斥道:“少他娘的废话,我警告你,如果你下回再出漏子,我就把你一刀骟了,让你这辈子只能做条阉狗。”
两人虽是一伙的,却明显以那个暴躁的男人为主。黑狗胆小,不想节外生枝,另一人却掉进了钱眼里,听不进同伴的劝说。
建议被当驴肝肺的黑狗嘟囔了几句,只能忍下这口恶气。
听着两人的对话,外加那个黑狗样男人的德性,钟离彦对二人的来历有了猜测。
黑狗并非天生异相,而是人为炮制而成,用的不是什么邪魔外道的法术,或是障眼之法,而是心术不良的江湖术士,最歹毒凶恶的骗钱手段——采生折割。
所谓采生,便是寻找采集大量生人,简单点的将人致残行乞,博取同情,更加匪夷所思的做法,是将人生生剥皮抽骨,糅合其它动物的身体,拼接炮制成各种各样、诡异离奇的形态。再将这些人为创造出来的“怪物”加以调.教、训练,让他们卖艺杂耍博取眼球,赚取心怀猎奇之人的金银。
完美的炼制品往往被视为珍奇,供人取乐万金难求,一旦成功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只是此法不仅歹毒还十分凶险,成年人再生能力不强,经受不住这般炼制,故而只能寻找身体强健幼童。
“黑狗”便是采生折割炼制的残次品,外形有七八分相似,却畸形丑陋,自然不受达官显贵们的待见。可即便像他那般大致形似的也是数十人难存其一,失败的被炼废炼残,死掉的更是不计其数。
角落里昏迷的孩子应当就是他们搜寻来的“材料”,若是再晚一步其后果不堪设想。只是采生折割需要大量孩童一并炼制,联想到之前在街上听说近日频频有孩子走失的传闻,钟离彦便起了寻回他们的心思。
可是这里却只有一名孩子,因此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赵老六手提油灯蹲在钟离彦身边查看,发现反捆着的对方绳索竟然松了,当即勃然大怒。
“你这废物点心能干什么?捆个人都不上心,是不是打算故意放跑他!”
黑狗瑟缩着肩膀分辩:“怎么可能,我分明捆紧了的。”
赵老六将油灯往地上一方,将松开的绳子重新缠的死紧。钟离彦**凡胎,纵然有脱困的本事,皮肉也需生忍这分痛楚。
突然对方的手捏住了钟离彦的下巴,迎着油灯的光亮粗暴的向上一抬,左右打量起来。
“啧啧啧,小白脸,仔细一瞧真是比梨香院的娘们都好看。”
钟离彦强忍住面上的肌肉不要抽动,心里将对方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对方手指划过他的眉眼,粗粝的感觉令人心生厌恶。
“只是眉骨这里,还有颌角的位置,稍微硬朗了些。”赵老六像是捧着一块木雕物件,颠来倒去的琢磨了一番。
“我得给他好好改改。”他凝眉思索,眼中露出些许遗憾,“可惜年岁还是大了些,得弄的清秀一点,才卖得出价钱。”
古来喜好男风的多是狎昵之心,是以最好挑选十二三岁容貌姣好,雌雄莫辩的美少年。
其中心思狠毒的甚至会为了留住这些少年的纤细姿态,会适时将其阉割,仅仅只是为了延长少年三两年的花期,不惜致残毁人一生,甚至是伤人害命。
钟离彦能感觉对方虚握着手指,模拟着刻刀的走向在自己脸上来回描摹比划,仿佛此时手中握着的并非鲜活的生命,只是一件经手之后,即将待价而沽的半成品。
他心头火气渐起,却隐忍着不能发作。这群拐子明显只是在此中转,钟离彦还需要多探听一些消息,希望能找到其他孩子的下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