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龙山的夜格外深沉,龚岩祁保持着环抱白翊的姿势,浸在灵气氤氲的池水中,身上的伤痕也开始慢慢愈合。他起初还强撑着精神,目不转睛地守着怀中的人,生怕他有任何闪失。但连日来的惊心动魄与失血过多的虚弱,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后的骤然放松,被这富有灵气的池水一泡,疲倦感瞬间袭来。
于是,龚岩祁听着白翊在他耳边逐渐平稳的呼吸,感受着怀中身躯一点点回暖,最终眼皮沉重得再也无法支撑住,就保持着这个环抱的姿势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龚岩祁是被脸颊上轻柔的暖意唤醒的,他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了透过古树枝桠洒下的晨曦光芒。原来天已经亮了,他们就这样在池水里过了一夜。
意识清醒之后他赶忙低头确认怀中人的状况,见白翊依旧安静地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脸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白皙润泽,甚至还透着一层淡淡的粉嫩,唇色也恢复了一些,不再总是惨白无血色。
神明好看得有些过分,龚岩祁几乎要看痴了,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仿佛抱着的是他的全部世界。他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这沉睡在画中的仙人。
然而,当微光洒落在白翊紧闭的眼睑上时,那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龚岩祁的心脏也跟着猛地一跳,他不禁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缓缓睁开,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与虚弱,有些失焦地望着前方。他先是望着头顶湛蓝色的天空,微微皱眉,似乎在努力辨认这陌生的环境。然后,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龚岩祁写满担忧的脸上。
四目相对,周围空气一瞬间静止。
白翊眼中的迷茫迅速被惊愕取代,因为他感知到了自身所处的境地,周身浸泡在微凉的池水中,脸颊紧贴着的温热胸膛,手臂环抱着他的力量,以及……自己的皮肤与龚岩祁的衣物之间毫无阻隔的触感……
“!!!”
眼睛突然瞪大,一抹绯红瞬间从耳根蔓延开来,染红了他整张脸。他下意识想要挣脱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然而身体一动却立刻牵扯到背部刚刚愈合,但还尚未完全恢复的伤口,一阵刺痛传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抽气。
“别动!”龚岩祁的心一紧,手臂下意识收紧,将人更牢固地圈在怀里,“你背上的伤才刚好一点,别乱动,小心裂开。”
白翊瞬间僵住,不再动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龚岩祁胸膛传来的心跳,与自己此刻“坦诚相对”的窘迫境地交相辉映。神明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他微微偏过头,想要避开眼前这人过于灼热的视线,一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紧张:“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
他的记忆出现了断层,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古井边,强行解除天罚后神力反噬带来的剧痛,他控制不住心脉的震颤,吐了一口血,紧接着,是为龚岩祁挡下弑灵者利爪时羽翼传来的撕裂感,之后脑中便是一片混乱,陷入了虚无的黑暗。
龚岩祁看着白翊脸上难得一见的“慌乱”的模样,觉得又好笑又令人心动,连忙开口解释:“你昨晚伤得很重,昏迷不醒,血流不止。我没办法,只能带你来断龙山试一试,因为我记得你说过这里对神明来讲是最安全的地方。”
然后他顿了顿,目光看向眼前清澈的池水:“没想到这古宅后院池塘里的水这么神奇,真的能让你的伤口愈合,你的衣服被血全都染透了,还包裹着伤口,我想让你尽快恢复,只好自作主张帮你脱掉了……对不起,情况紧急,是我冒犯了。”
他说这话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白翊的神色,心脏悬在半空,生怕看到神明的脸上出现一丝厌恶或震怒的情绪。
然而白翊只是沉默了片刻,感受着体内渐渐恢复的神力流转,还有背部伤口传来的温热,他明白龚岩祁并没有说谎,若不是这池水神奇的治愈之力,自己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只是这“救治”的方式,实在有些难为情。
他抿了抿唇,耳根的红晕鲜艳欲滴,白翊努力让声音恢复平时的清冷,却还是略显窘迫:“没…没事……”他顿了顿,眼神扫过周围的环境,开口道,“这是‘涤尘泉’。”
“涤尘泉?”龚岩祁当然没听说过,但莫名觉得这名字起得很贴切。
白翊微微点了点头:“这水与断龙山灵脉同源,而断龙山自古便是龙族的根基,所以山脉上的泉水蕴含清灵之气,对修复神体净化污浊有奇效。”
说着,他目光转向龚岩祁,落在他发白的手臂伤口上,因龚岩祁身上还穿着衣服,所以伤口被布料紧紧贴着,只从衣服破口露出里面的皮肉,白翊不禁微微皱眉:“你的伤……”
龚岩祁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没事,就是一点皮肉伤,你看,泡了这一夜灵气之水,已经差不多都好了。”他还随意动了动胳膊,灵活自如。
白翊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忽然记得昏迷前,他隐约看到龚岩祁如同疯魔般与那些弑灵者搏杀的样子,也恍惚记起他抱着自己时那颤抖的手臂。这个凡人,总是在他最危险的时刻不顾一切地冲过来,真是个执着的傻子。
“那些弑灵者出现得有些蹊跷……”白翊转移了话题,眉头微蹙,“花云芷的灵魂已被解除了天罚,并且缚灵阵亦破,按理说它们不会再聚集于古井周围,不知道为什么会埋伏在那里。”
龚岩祁也敛起笑容:“我也觉得奇怪,它们好像是专门等着你解除天罚后最虚弱的时候出来攻击你的。”
白翊想了想,沉吟道:“有两种可能,第一,它们并非因花云芷或缚灵阵而来,而是被‘天罚解除’时泄露出的某种能量吸引。第二……”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可能有人早就预知了这一切,算准时机,在我力竭之时想置我于死地。”
听了这话,龚岩祁心头一紧:“为什么非要置你于死地?你意外跌落神域是不是也跟他有关?”
“不清楚。”白翊摇了摇头,“这次解除天罚的反噬也比前几次更严重,我能感受得到。”
“连你都不清楚的话……”龚岩祁不禁更加担忧了,就在这时,他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
“对了,白翊,”龚岩祁指了指自己左胸口的位置,“昨天你昏迷后,我亲……呃,我碰到你额头的血,然后这里突然很烫,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印记,还发出了很强的金光,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白翊有些震惊:“金色印记?是什么样的?”
“就是……”龚岩祁努力回想着,试图描述得更加贴切一些,“我说不出那是什么图案,感觉像是一个奇怪的符号,好像有锁链一样的东西缠绕着什么。”
听了这话,白翊死死地盯着他胸口的位置,眉头紧皱,似乎在脑中思考着。突然,白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抬手用力按住了自己的额角,身体也微微颤抖着:“我…我脑子里好像隐约有段很久以前的记忆,特别混乱……但我却怎么都记不起来……”
零碎的画面如同破碎的玻璃渣,疯狂地刺痛他的大脑。漫天纷飞的光羽,模糊的背影,震耳欲聋的吼叫,刺鼻的血腥气,还有心口撕裂般的剧痛……无数的声音和影像在脑海中交织盘旋,却始终隔着一层浓雾,怎么也看不清。
“疼……”白翊痛苦地闭上眼睛,脸色瞬间又开始苍白,额角还渗出细小的汗珠。
龚岩祁吓坏了,连忙抱紧他,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焦急地安抚道:“白翊,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别强迫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兴许等你神力恢复了就会记起来的,放松,放松。”
在龚岩祁沉稳的心跳和温柔的安抚声中,白翊脑中的风暴渐渐平息,那些影像和声音的碎片慢慢沉寂,他靠在龚岩祁怀里深呼吸,努力将体内的神力恢复平顺。
缓了好一会儿,他睁开眼睛,声音虚弱地开口道:“我似乎是遗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每次解除天罚之后,其实我脑中都会闪过一些画面,很奇怪,很陌生,我没办法将它们串联在一起,甚至醒来之后还会渐渐遗忘,我总觉得,我好像是错过了什么才导致现在这些案件的发生……”
龚岩祁用指腹轻柔地擦去他额角的冷汗,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没关系,等你好了再慢慢回忆,案子咱们也慢慢查,不急在这一时。”
池水微漾,晨曦静谧,经过这一番情绪的剧烈波动,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少了几分尴尬,多了一丝依赖。
龚岩祁看着怀中人完美无暇的侧脸,还有他背上那道为自己而留下的疤痕,心中那澎湃的激荡再次涌上心头,比任何时刻都要强烈。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声音低沉认真地开口道:“白翊,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不太合适,但还是希望你听好。”
白翊微微一怔,抬起泛红的眼眸看向他。
“我喜欢你。”龚岩祁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郑重地说道,“不是凡人对神明的崇拜,只是龚岩祁,喜欢白翊。”
他握着白翊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口的位置:“我知道我是凡人,寿命短暂,跟你比起来如同蜉蝣一般。我也知道神人之别,难如登天。但是……”
他的目光炽热而坦诚,叹了口气:“看你一次次的受伤,我心脏真的承受不了,就快疼死了……”
龚岩祁的话带着足以灼伤天地的温度,猝不及防闯进白翊心中。面前这双炽热坦诚的眼睛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模样,神心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接受还是拒绝?
他似乎无法立刻给出答案,他不敢轻易触碰凡人情意,怕自己这漂泊不定危机四伏的命运,最终会伤了这颗赤诚的心。
但若拒绝……白翊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因为神明从不会说违心的话。
见白翊久久沉默,龚岩祁心中忐忑极了,其实他心里明白,神明有他的坚持,有他的考量。所以,龚岩祁急忙又说道:“你不用现在回答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思。”
他顿了顿,声音稍稍低沉下来:“我知道我是在……不自量力,但你放心,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为难。”
就在这时,白翊却忽然轻轻开口唤了他的名字:“龚岩祁……”
“嗯?”龚岩祁立刻回应,眼神专注地看着他。
白翊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在清澈的水波上,语气里带着微微嗔意:“你们凡人表白,都需要说两次吗?”
“啊?”龚岩祁一愣。
“这些话之前在竹影山……你不是已经说过了……”
当时虽然情况混乱,但那句“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却如同烙印一样刻在白翊的心里,深切炙热,不管何时回想起来,心都会不由自主地揪紧。
龚岩祁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脸上微微发烫,他摸了摸鼻尖似乎有些难为情,却又理直气壮地说道:“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龚岩祁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认真解释着:“那次我是气疯了,我怕极了,我…我甚至都没敢看你的眼睛。但这次……我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你的。龚岩祁,喜欢白翊。”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烫得白翊心尖都在发颤。他蜷缩指尖,感受到紧贴的胸膛传来的坚定心跳,一种前所未有的隐秘悸动在心中回响。
他何尝没有触动?可是……他想起自己残缺的羽翼,想起隐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弑灵者,想起自己坠落神域的谜团。前路凶险未卜,他连自身都难保,又如何能承诺一个凡人未来?
神生漫长,他见过太多红尘痴恋转瞬成空,便更害怕自己这艘风雨飘摇的破船,终究会连累这个可怜的凡人一同沉没。
不敢答应,是怕最终伤他更深。
白翊的沉默,龚岩祁看在眼里。他只是将怀抱稍稍收紧,将神明拥在怀中,于他耳畔轻声叹息道:“没关系,你不用自我纠结,我只想要你自由自在地待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他的包容和理解像最温柔的水流,悄然浸润着白翊冰封的心。龚岩祁抱着怀中温香软玉,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精致容颜,还有泛着粉色的白皙脖颈和线条优美的锁骨,以及浸在水下那若隐若现的紧实胸膛……经过一夜的灵气滋养,白翊恢复了不少神力,肌肤相贴的温暖触感变得无比清晰诱人。
龚岩祁是个正常的血气方刚的男人,怀中抱着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此情此景,若是毫不动情,那才真是不正常。
于是……
原本沉浸在复杂心绪中的白翊微微一怔,紧接着,他的身体猛地一僵。浓烈的绯红色从脸颊到脖颈,再到白皙的胸膛,几乎红得能滴出血来。他猛地抬头看向龚岩祁,有些犹豫着开口道:
“你……把枪收起来……”
“啊?”龚岩祁一愣,回头看向岸边,“我昨天下水前已经把警用装备都放在那棵树下了。”
白翊看着他那一脸“正直”的茫然,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他咬着下唇,瞄了眼水面之下,然后几乎是用了三千多年神生之中最大的勇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是那个,是…另一支……”
“……”
空气死寂。
龚岩祁的大脑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空白了好几秒。紧接着,他的脸也瞬间爆红,整个人僵在原地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抱歉……这是人的…正常生理反应……毕竟…早上嘛……”
白翊眼神飘忽躲闪:“所以现在能收了吗?”
龚岩祁喜欢看他这羞赧的模样,心里软得不像话,歪了歪头,一脸痞气地笑着说:“这把枪比较叛逆,不听我的话,要不你亲自跟他说说?”
眼看龚岩祁恢复了往日里不要脸的模样,白翊恼羞成怒,指尖突然亮起一抹银白色微光,手心向下用力一拍水面,只见原本平静的池水瞬间掀起一道水浪,浪花将龚岩祁托起,翻滚着把人扔上了岸边的草地。
“登徒子……”
白翊小声暗骂,但耳尖却闪出许多粉红色的光斑,映照出无数细小的绒毛,与晨曦共舞,于爱意萌生。
小剧场:
白翊背着身,低头认真地奋笔疾书。
龚岩祁好奇地探头:“在写什么呢?”
白翊迅速合上小本本:“与你无关。”
龚岩祁:“让我看看嘛,是不是在写我的优点?”
白翊翻了个白眼儿:“想得美!”
龚岩祁突然指向天空:“快看!流星!”
白翊下意识抬头,龚岩祁趁机抢过他手里的小本本,大声念出上面的字:“龚岩祁十大罪状:‘偷看神明沐浴’,‘言语调戏神明’……这…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白翊伸手要抢:“还给我!”
龚岩祁边躲闪边继续念:“等等,这最后一条‘持枪威胁神明’,分明是诬告!我哪有?!”
白翊抢回本子仔细收好,脸红道:“就是有!每天早上都有……”
龚岩祁哭笑不得:“这……也算我的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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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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