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的精神幅值断崖了？！就拧了个头啊？！”操作台前，许云栀慌乱地检查着瀑布般流泻的数据，“师兄！要强行断联吗？！”
林若洄没有回答，他看向监视屏里那个孤岛般的身影，看不清情绪。
大厅里，所有人紧盯着中央大屏幕，刚登出、还喘着粗气的叶柒三人，也和其他人一样，焦急地看向一旁神经连接椅上仍然紧闭双眼、眉头紧锁的何溯，满脸的担忧。
二楼指挥室，何锋霆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何溯的表现，我们都看得见。”周院士平和的声音响起，仿佛看穿了他所有未宣之于口的算计，“这样的意志与能力，即使他没能自己走出来，我们研究院的大门，也永远为他敞开。”
废墟中，何溯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粗暴地掰开手中那颗仍在闪烁的机械头颅，扯出里面最为关键的核心芯片，冰冷的金属边缘割破了他的掌心。
一头机械兽趁机从侧翼扑来，将他狠狠撞倒在地，何溯闷哼一声，喉头涌上腥甜。
“他要干什么？师兄！他的脑波活动快超出安全阈值了！脑子要炸掉啦！”许云栀看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参数，几乎要崩溃。
林若洄盯着何溯手中那枚芯片，瞳孔猛地一缩，瞬间反应过来。
“不是他要炸了，”林若洄语速飞快，指尖碰了一下左耳垂上那枚看似装饰的耳钉，迅速将另一个微型‘渡桥’连接器贴上自己的耳后，“是他要把那鬼地方一起炸上天！”
“什么？你又要干什么！”许云栀感觉自己的神经也要跟着断裂了。
“追上他，给他搭桥！”林若洄眼里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兴奋。
何溯死死攥着那枚芯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是最后的机会，唯一翻盘的可能。
他凝神，试图集中起近乎溃散的精神力，耳后的连接器因过载而发烫，如同烧红的烙铁炙烤着他的皮肤。
没有禁止链接，这条路径是通的！
何溯混乱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某个蓝发研究员狡黠又自信的眼睛。
他以手中的芯片为跳板和信号放大器，将自己的精神网络粗暴地向外延伸，试图强行联通了所有机械兽的芯片！瞬间，无数代表着敌对目标的红点在他的精神图景里疯狂闪烁、尖啸，庞大的信息流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海撑爆。
脑袋要炸了。
何溯感觉自己的精神网络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残忍地撕扯着。
精神图景中的红点开始不稳定的闪烁，变得模糊，仿佛电力不足的灯泡，渐渐消退。他的意识也在随之沉沦。
那只被踹开的机械兽又低吼着咬向何溯无力移动的脚踝，更多的机械兽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朝他围扑过来。一只格外高大的机械兽直接抬起沉重的金属脚掌，踩在何溯的胸口，居高临下地用布满猩红感应器的头颅“注视”着他，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下来。
大厅里一片死寂，叶柒猛地别开脸，不忍再看。
周院看了一眼何锋霆紧握水杯、用力到指节发白的手指，又回头望向操作区那个悄悄接入‘渡桥’系统的蓝色身影。
——就在这时，一只通体青蓝、羽毛流光溢彩的小青鸟，停在了那只机械兽冰冷狰狞的头顶。它小巧的脑袋歪了歪，蹦跳了两下，黑珍珠般的眼睛好奇地望向下方奄奄一息的何溯。
许云栀惊恐地望向中央大屏幕——那里只有机械兽那颗恶心的头颅和何溯濒死的模样，根本没有什么小青鸟！
她又猛地看回自己面前显示着底层精神波动数据的监视屏——那只小青鸟的影像赫然出现在数据流中，栩栩如生，它黑黑的眼睛正清晰地映照着何溯的身影！
许云栀向周院投去求救和困惑的眼神，周院却只是了然地点点头，脸上带着宽慰的微笑，示意她无需担心。
我……疯了吗？出现幻觉了？
那只小青鸟的出现，让何溯近乎熄灭的精神之火猛地窜起一丝微弱的火苗。他强撑着抬起沉重如铁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去触碰那只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青鸟…
小青鸟却“簌”地一下飞走了，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慰藉。
何溯眼中刚亮起的光瞬间黯淡，手臂无力地垂落。就在他即将彻底放弃的刹那，忽地，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带着微凉的体温，稳稳地接住了他落到半空的手腕，然后，引导着他的手掌，坚定地对准了那只血口大张、即将咬下的机械兽！
何溯艰难地侧过头。
——一抹熟悉的、带着生命力的蓝色，蛮横地闯进他模糊的视野，那枚耳钉辉映着。他清冽的声音，穿透了何溯濒临崩溃的精神屏障：
“桥搭好了，何溯。你可以的。”
仿佛某种桎梏被打破，模拟器发出超负荷运转的轰鸣，操作台上那刺耳的警报灯骤然熄灭！
何溯闭上眼，将所有杂念摒弃。
林若洄那缕如同向导般的精神力，正轻柔却坚定地缠绕在他的网络边缘，为他抚平着数据洪流的狂暴，稳定着这庞大网络的架构。一种前所未有的顺畅感与掌控感油然而生。
濒临破碎的精神网络在这一刻被强行弥合、扩张。以他手中紧攥的芯片为原点，瞬间并联了战场上所有机械兽的核心芯片，每一个红点都清晰无比。
“砰！”
第一声爆炸从咬住何溯脚踝的机械兽体内响起，它的头颅像个被砸碎的西瓜般四分五裂，金属碎片混合着火花四散飞溅！
紧接着，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又像是节庆日最绚烂的连环礼花，一场毁灭的盛宴正式上演！
“砰！砰！砰！砰！砰——！！！”
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以何溯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一只只机械兽的内部核心接连过载、爆裂！金属碎片、断裂的线路、燃烧的零件如同疾风骤雨般向四周激射！耀眼的火光一团接一团地腾空而起，瞬间将昏暗的废墟映照得如同燃烧的白昼！
爆炸的冲击波掀起狂暴的气浪，吹动了林若洄额前蓝色的发丝，也拂动了何溯沾染着血迹与灰尘的额发。在这震耳欲聋的毁灭交响乐中，林若洄依旧稳稳地握着何溯的手腕，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周遭天崩地裂的毁灭，都只是他与何溯共同完成的一件伟大艺术品的背景。
成片的机械兽在奔跑中僵住、在扑击的半空解体、在无声的嘶吼中化为燃烧的残骸！刚才还如同死亡浪潮般汹涌的机械大军，在短短数秒之内，土崩瓦解，变成了一地冒着浓密黑烟、内部仍在噼啪作响的废铁！
训练大厅内，死寂维持了足足三秒。
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呼、呐喊与不敢置信的抽气声！
在大屏幕上，人们只看到何溯在最后关头摇摇晃晃站起，然后所有机械兽便如同被引爆的军火库般接连自毁，没有人知道那只小青鸟的存在，更看不到林若洄。
叶柒三人重重松了口气，几乎虚脱地瘫倒在地。其他学员更是看得热血沸腾，激动得难以自持，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许云栀震惊地看向身边不知何时已断开连接、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袖口的林若洄。
“这叫，”林若洄对上她惊疑的目光，顽皮地眨眨眼，压低声音，“意识流打法”
二楼指挥室，何锋霆紧握水杯的手指缓缓松开，水杯边缘留下了清晰的指印，水面仍在微微晃动。周院士回头，带着了然的笑意，隔空点了点下方操作区的林若洄，林若洄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回以一个乖巧笑容。
何溯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他亲手引导、走向毁灭的焦灼战场，任由代表着通关的柔和白光彻底吞噬了自己疲惫不堪的意识。
短暂的失重感和感官剥离后，意识重新沉入躯体。首先恢复的是听觉，训练大厅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他尚有些昏沉的头脑。紧接着是触觉，以及全身肌肉过度使用后的酸痛。
他缓缓睁开眼，适应着现实世界明亮却不刺眼的光线。叶柒、江辰远和程知山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激动。
“老大！你太牛了！”程知山的声音因兴奋而有些变调。
何溯接过水杯，指尖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微颤。他正要开口，一名穿着笔挺军装、神色严肃的传令官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他面前，立正敬礼：
“何溯学员，请即刻前往二楼观察室。项目组负责人要见你。”
何溯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他撑着想站起，左肩和过度消耗的精神却让他动作微微一滞。叶柒下意识想扶，他却已经自己稳住了身形，对队员们递过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跟着传令官，在一片或羡慕或探究的目光中，离开了喧嚣的大厅。
踏上二楼，环境瞬间变得安静肃穆。光滑的合金地面映出他略显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影。传令官在一扇厚重的合金门前停下，进行身份验证。
“嘀”的一声轻响，门向两侧滑开。
观察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巨大的单向玻璃幕墙俯瞰着整个训练大厅，幕墙前站着数人。何锋霆负手而立，周院士面带微笑，黄明德副院长站在稍侧的位置。而最吸引何溯目光的，是站在周院士侧后方那个身影。
林若洄。
研究员白袍衬得他那头蓝发愈发醒目。他正微微侧头看着中央一块仍在回放最终爆炸场景的数据屏幕，手指无意识地轻点着下颌，耳垂上那枚耳钉在室内光线下闪着微光。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与何溯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何溯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模拟战场中那只停驻在机械兽头顶的小青鸟，那双黑亮的眼睛，与此刻林若洄望过来的、带着些许探究和了然笑意的目光，微妙地重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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