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距平城四里左右之处,伫立着浩浩汤汤的蓝甲、黄甲、黑甲三军,于漫天沙尘中如同一片吃人的大海、如同遍地的黑鸦,使人望而生畏。
三军中蓝黄二甲人数居多,黑甲较少约一千人,但均居于主将身侧。
三军之前立有一点将台,往常出征皆由平帝亲自为众将士鼓舞呐喊,以助长军威,但此战意义不同,本就是不义之师,加之平帝卧病在床,今日便由主将代之。
只见那高台之上,立有一风姿卓著之人,他身着黑底银甲,右臂束有一文武袖,红底金纹的长袖以一黑皮腰带绑于腰间,长发束冠成马尾飘于身后。
平玄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三军,一手拔剑,向前挥去,霎时鼓声大作,号角长鸣。
只听他声音洪亮的喊道。
“此行不求破金甲,惟愿诸君百战归!”
“战鼓擂,号角响,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主帅语毕,只听三军一齐响应,声势浩大,似要吞天一般,响彻云霄。
平城居于北,定城居于南,北地四季分明,却冬季严寒,时常伴有风雪,而南部酷暑居多,潮热多雨,终年无雪。
此行出征要抵达定城便难逃绕道,一行军队行多歇少,紧赶慢赶才以最快的脚程越过了黄土之地,踏入了青山绿水之中。
眼看太阳已落下山边一半,余晖照映着天空,泛映着霞色的光。
鉴于行军已多日未曾长歇,加之他们已绕过康国地界,平玄便也放下心来下令卸装搭营扎寨,自己则骑着马向着身后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离得愈近,那人探着头从窗户张望的模样便愈加清晰,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散乱的发丝随风摇曳,看得出来这人似乎有些不适,原本白皙的面色显得更加苍白,就连嘴唇都淡了颜色,但就是这样洁白的人儿配上这漫天山水却美的让人一窒。
平玄从小便眼色极高,各种款式的衣服便要每种颜色都有,若是吃食不精致,他便宁愿不吃,如若装潢不美观,他便非要拆了重建。
好在进入军营后,常常随军出征,难免吃不好、睡不好,刚开始这人死活吃不下睡不着,没一年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后来也就慢慢适应了,虽然这人心里还是不情不愿,每顿饭都味同嚼蜡。
由此观之,平玄对云清房的戒备心稍减,或许也有此人生的貌美这一原因在内。
自打那日云清房偷跑,他不由生出将人圈禁的念头后,平玄便将自己关在了长安宫三日,这三日里,他日日跪在母亲面前,向着自己最亲近的人诉说着自己这一路走来的孤独与痛苦,以及……所生出的那种难以言喻的心思。
那些藏着的话说出去了,心里的结便也就展开了,还记得那日离开时他肩头落下的那只蝴蝶,想必母亲也想让他遵从本心吧。
就在平玄的心绪乱飞之时,付山再次作为忠谏之臣又凑了上来,絮絮叨叨的说道:“殿下,此次出征意义重大,您怎能带着此人,要他当真为敌国细作,恐泄露机密啊!”
付山说了一大堆,平玄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眼神全部粘在那人身上,想着这样白的皮肤,如若是带上那些……该有多好看。
听得心烦的平玄随意应付了几声便拉着马,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马车跟前,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低下头看向那人说道:“晕车了?”
谁知那人回也没回他一句,只留下一个假笑便缩了回去。
这一系列操作给平玄弄的莫名其妙,但更多的是属于帝王的不服气与征服欲。
便直接就抬腿下马,一步跨上马车钻了进去,直直的冲向那人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说道:“好心好意问你,怎得半个字都不舍得回我?”
说着又靠近一分,单膝跪在地上说道:“这一路上,不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就该拉着你与我一同骑马,叫那风沙糊你一脸才好。”
被这人的动作和一连串话说得心烦的云清房皱起眉头,瞪着他,却还是一言不发。
“再不说话,就丢你下去走到定城!”只知发泄自己不情愿的平玄,压根没注意到云清房的难受。
谁知这话刚说完,一直强忍的云清房终于控制不住,向前一倾,吐在了平玄的身上,好在从早就没胃口的云清房只喝了些茶水,这会儿吐出来的便也都是些酸水。
被吓了一跳的平玄瞬间放开了那人的手腕,一屁股坐在了马车上,呆呆地看着自己可怜的衣服,又抬头盯着卸力靠在车壁上的人儿,表情可谓是嫌弃至极。
“你……你……”
“满意了吧?好端端的,发什么神经?!非要我骂你两句,你就舒服了?!非要我吐你身上,你就高兴了?!”肚子里反胃的感觉渐渐退下,云清房也终于有气力说话,正好加上不舒服又一肚子的火,直接就发作在了平玄身上。
说罢,又起身准备下去,但平玄还张着腿坐在地上。
“没眼力见的狗东西,让开!”
第一次见输出能力超标的云清房,惊呆了的平玄果断选择赶紧侧身让出了路,待到人下去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又低头看了看,表情愈加五颜六色。
本正值夏季的南方在夜晚也燥热非常,加之身处野外,蛇虫也就异常繁多,好在营地旁的不远处就有一条河,偶尔有微风吹过,拂过河面吹至营地还能送来阵阵凉风。
虽是出征,但鉴于主将的刁钻脾气,便也备好了换洗衣物和简易浴桶,焚香沐浴后的平玄总算是浑身舒适的伸着懒腰走出了大帐。
一旁等候多时的副将连忙上前禀报,说道:“殿下此前吩咐属下搜寻一本名为《天下史》的史书,属下派人四处搜查后,始终并未发现此书。”
平玄听罢,眉头一皱,心想难道是那人还未撰写此书……
思索良久,不得其解后,平玄长叹一声,便先不再纠结此事。
此时此刻,人是舒服了,便开始想着怎么与那罪魁祸首算账,便转头向付河问道:“云清房呢?”
付河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抬手一拍说道:“奥对!刚才殿下沐浴之时云先生来过,但只是拿走了殿下的一件外衣便朝着河那边去了。”
听得晕晕乎乎的平玄望着付河指的那边,一片漆黑中似乎隐隐约约有星星火光,便大步走了过去。
铺满石子的河边插着一根火棍,旁边蹲着埋头苦干的辛苦背影。
看着专心致志的人儿,平玄下意识放慢了脚步,但因河边石子众多,难免踩在上面发出阵阵声响。
惹得那人不禁停下了动作。
从平玄的角度看去,并不能看清此人手上拿着何物,只能看到那人泛红的耳朵。
“你……在干嘛?”平玄站在那人身后问道。
“没……没干什么。”云清房将手中的东西藏至身后,猛地起身心虚的看着平玄。
见这人偷偷摸摸又遮遮掩掩,平玄不禁眼眸一冷,猜测此人莫不是在向外界传递情报,便猛地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掐住了云清房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拿来!”
感觉到这人是真的动了杀心的云清房心口一紧,委屈与怒气一同涌上心头,抬手毫不留情地扇了平玄一巴掌,又将手中的东西甩在了他的身上,便跑着离开了。
已经第二次被这人扇巴掌的平玄再次呆愣在了原地,回过神才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
那……并非什么情报,正是自己白天被云清房吐了一身的那件衣服。
他望着自己的外衣,手拿着的是刚才那人摸过的地方,或许上面还残留着那人的清香……
次日天刚破晓,一道白光穿破深色的云朵照射在大地上,金色的光芒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般,争先抢后地吞噬着四周流转的深云,层层叠嶂的高山被划出深浅不同的两种色彩。
光先照到的地方万物也开始苏醒,鸟叫声,虫鸣声,流水声一齐叫唤着,像是在庆祝新一天的到来。
平军军营驻扎之地,早已收拾殆尽,像是一行人从未在此驻扎一般,未曾留下任何痕迹,甚至是前脚刚走留下的脚印,也在一阵风吹过后消失不见。
如长龙一般的军队整齐前行,先行前锋部队已经走出了深山,后尾侦查部队则还落在山中。
一行人就这样走多歇少,随时警惕的观察四周,终于又再两日后抵达了距定城十里外的旷地。
以防直抵城下引起两军冲突,平玄便下令将军队暂时驻扎在此,自己则与云清房同骑一马飞奔前往了定城以谈同盟。
起初这人是死活不愿意与他同骑的,但奈何自己又不会骑马,试了半天便黑着脸走到了平玄骑着的那匹马前,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坐在马上被颠得晕里晕乎的云清房生无可恋的趴在马背上,又是一声干呕,差点吐了出来。
见此平玄虽未曾言语,却慢慢降慢了速度,又微微向前似乎想让那人能将背靠在他身上。
感觉到速度变慢的云清房不服气的撑起来,趴着马背目光涣散的看着前方抱怨地说道:“骑这么慢,何时才能爬到定城……”
听这人还能顶嘴,想必是真的能坚持,忍住笑的平玄便两腿一拍,加速向着定城而去。
定离帝定安本与离后是自小相识的好友,当初因父亲的原因,在母亲离世后平玄便渐渐疏远了与姑姑的关系,如今许久未见,突然到访倒叫平玄心口直跳。
定国本身为女子掌国,国中要职也大多为女子处世,唯有驻守苦力等才多见男子露面。
两人身着异国服饰又无进城文书,进城之时便被挡在了城外。
胃里翻江倒海的云清房终于双脚落地后便跑到了一旁干呕,待到稍微舒服了些后,便向快与守城将士拔刀相见的平玄走去。
走近的云清房抬手将平玄从脸上推开,又笑脸相迎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令牌递给了守城将士说道:“我与家兄乃是逐玉公主请来的乐师,将军且看这玉牌,一看便知。”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将士接过玉牌只看一眼,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弯着腰恭恭敬敬的将玉牌还了回去,两手行军礼说道:“小人眼拙,不知是公主客卿,公子可执此物自行入宫,定无人再拦。”
听言,云清房便接过玉牌收入了怀中,又向那将军道谢后,便拽着双手环胸,眸色怪异的平玄赶紧进了城。
定城多长流河,多条河流从城中流过,木制建筑的亭台楼阁便也就在河水两侧依河而建,河上多见亭台水榭,走在其上清爽舒适,再望着河中的锦鲤,好不叫人心情舒畅。
看着这般美景,云清房难受的感觉终于降了下去,他也发誓再也不会骑马。
与云清房并肩而行的平玄根本看不进去这般的美景,心思全都在云清房身上,时不时的瞄着他,疑惑着刚才的那个玉牌。
心想。
莫非此人并非康国的细作,而是定国的奸细?!
心中又是酸涩,又是狐疑的平玄便试探性的开口问道:“你与那逐玉公主可是旧识?”
浑身都是心眼子的云清房一听,猜想这人定是起了疑心,但还不打算表明身份的云清芳便转头向着平玄浅浅一笑,随口编造道:“当初家中不济,没钱读书,便做过几年乐师,漂泊至定国便偶遇了公主,后受到公主赏识,便去做了几年司乐。”
听言,知晓问不出什么实话的平玄便也不在追问,冷哼一声便加快了脚步向定国皇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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