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是耕种的好季节，纵然越边城失守，前方大战不容乐观，但耕种之事万万拖不得，这仗一日打不到家门口，这地每一日都得翻。
千柳村的村民大多都在地里忙活，周小乐和许关卡着时间到村长家找人，只是这翻地的事情只要天不黑就还能继续干，他二人在村长家等了一会才等到村长扛着锄头回来。
村长站在篱笆前用力磕了几下鞋子，等大块的泥巴掉落后又捡了跟木棍把脚底的泥土刮了一遍，这鞋子穿着总算没那么重了。他低头刮泥也不曾注意到院子里有人，等他进了院子见到周小乐许关二人有些惊讶，这个时间是家家户户吃饭的时间，一般不会有人挑这个时间点来上门。
村长把锄头放到屋檐下，回过身问道：“乐哥儿家的地翻好了？”
“还没，才到一半。”周小乐刚想帮村长舀水，村长摆手拒绝了，他看着村长洗完手，才坐下继续说：“不过我们不打算继续翻了。”
村长脚步一顿，皱紧了眉头，极为不赞同，但又想到他二人一直干活都踏实勤快，应当不会无缘无故不去翻地，脸色缓和了些许，“开春不种地，你们是有什么事？”
“村长，最近镇上来了许多流民的事，你应该也看到了。”
“看了，村子里最近也在说这个事情呢。”村长颔首道：“听说都是越边城逃难过来的人，那边打仗打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许关等村长喝完了水，才说：“越边城已经失守了。”
村长端着碗刚想放下，听了这话差点把碗摔了，他连忙坐下来，刚坐下，又发觉院子的门还开着，快步过去关紧门，又回来坐下，急忙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是哪来的消息？”
他不等许关回答，又继续问：“消息可靠吗？”
许关点点头，说：“再过几日，这消息应该就会在邕南传开，百姓们不知晓，但县令大人应当已经知晓了。”
村长任职几十年，在村子里有威严，但出了村进了府衙，也是弯腰低头的小老百姓，搭不上关系自然得不来消息，现在许关这么一说，他从前几日到镇上看到的场景里，似乎也看出了一点苗头，此时对许关所说深信不疑。
许关继续说：“越边城到邕南不过十日的路程，大军急行二十日也能到，现在邕南镇即使成了县，想要抵御大军，可以说胜算为零。”
这话不需要许关说详细，村长也能懂，他叹道：“开春种地好丰收，好好的日子，打什么仗啊……”
“现在毅王大军不日就要来到，邕南守不住，千柳村也不安全。”周小乐看着村长眼角皱出的数条横纹，斟酌道：“村长，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要不要暂离千柳村，等战事平息再回来？”
“离开千柳村？”村长一惊，猛然起身摆手摇头：“不行不行，我们世世代代都在千柳村生活，怎么能离开千柳村？不行不行，这肯定不行！”
“只是暂离，以后还会回来，”周小乐也跟着站起来，“先到清南城去，等救援军一到，战事平息之后还可以再回来。”
“乐哥儿，道理我懂，”村长摇头叹道：“只是千柳村一百多户，细细数来约莫上千人，这么多人离村不是小事，离了村就是离了根，离了根，这个村子就不存在了。”
“村子还可再建，性命没了，就全没了呀。”
“乐哥儿你还小，你知道打仗要死人，但千柳村能在这里延续上百年，中间打过数不清大大小小的仗，但千柳村依旧存在，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小乐当然不知道，不过就算换成原主肯定也不知道。见他摇头，村长看向许关，许关也同样摇头。
村长突然侧过身，指着马前坡的方向，“那片深山许关你熟悉，但是村子里老一辈的人比你还熟悉。”
“进山避难？”周小乐问。
“对。”村长颔首道：“打仗的人都是咱们惹不起的人，咱们千柳村祖祖辈辈都是进这座深山避难，等打仗过来，再下山就是了。”
许关道：“深山少见大型野物，竟是这个原因。”
“几十年前我就是在深山里出生的，那会全村在深山避难，上千人在林子里，大型的猎物见我们人多，都迁走了。”
这些事情，都是上一任村长同他说的，只是他出生到上任期间，都不曾有过战事，久而久之也都忘了有过这一茬，如今想起来，倒是让村长内心忽燃烈火，以前每一任村长都能让千柳村延续下来，到他这里，他当然得让千柳村完好地延续下去，祖祖辈辈，长长久久。
村长坚定自己的想法，也坚决如此做，周小乐和许关劝说无果，放弃了劝说。不过周小乐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先到清南城，毕竟清南城城墙高，底下一条护城河，还有守城军在，无论如何都安全一些。在深山老林避难的确是大多数平民百姓会选择的办法，只是这办法也危险，不被人发现还好，若是被发现，一把火烧一座山，想跑都难。不过照此前得来的消息，毅王大军占有了城池也没有赶尽杀绝，只希望毅王之后也能放过这些小老百姓罢。
村长虽一心要坚守村子，但也不会强求所有人留下，等到了越边城失守的消息传开，他还得召集全村人一起商议，是去是留，全看村子里的人自己决定。
村子里每一户都来了人，挤在大榕树下面听完了村长说的话，刚开始听到要打过来的恐慌瞬间被众人商议要去哪里避难的话题打散了。
周小乐和许关开始还挤去听了，后面实在是人多，站在后面听着众人七嘴八舌，时不时还伴随着几句高低起伏的叫喊声，还有村长的打锣声，听了半响没听出什么结论来，干脆同许关回家去了。
离村去清南城还有一些时间，足够他们准备好家里的一切，甚至还有闲暇把之前破的衣服拿出来缝一缝。
要说绣活儿这件事，周小乐穿针学得快，就是绣起来歪七扭八的，还容易绣错地方，缝补错了又得拆，拆了再补再继续拆，缝的地方比破的地方还大许多，密密麻麻的，看着像爬了只大蜈蚣在身上，不好看还费劲，周小乐果断放弃，反观许关上手也快，只是他这手艺同周小乐半斤八两，周小乐缝只大蜈蚣不好看，他缝条盘踞在身的蛇也不雅观，谁也不好笑话谁，只能面面相觑。
周初夏哑然半响，搜肠刮肚也难以委婉，只好直言道：“镇上的成衣铺子也有缝补的师傅，像这样比较小的破口，一文钱能缝三处，大一些就一文钱一处，不如你们到镇上看看？”
这是个极好的提议，周小乐欣然接受。
家里所有有缝补的衣裳都被他翻出来，打算一次性带去镇上去缝补好，按照镇上师傅的手艺，这些衣裳全部缝好只需半日便能成。
早茶店与肠粉摊子在他们决定要去清南城的时候就关了，之后等许关送完最后一次猎物，他们就再没有来过镇上，哪知这次来，邕南镇竟是又多了许多流民，甚至比邕南镇原本的住民还多。等到了镇北街，才发觉整条街的店铺大多都关了门，就连天才赌坊都没有开，如意轩倒是开着，只是一扇大门开了一半，还有一半卡着，里面的生意看着倒是还不错，进出的人比别的店都多。
周小乐说：“看来许多人都走了，这些人买了粮，估计也会走。”
“不知道现在的粮价涨到什么程度了。”许关看向街边的粮铺，粮铺的门也是半开着，内里昏暗看不清。
“没到哄抢的程度就还好，不过感觉也不远了。”
街上的人大多都身着粗麻衣，愣是一个戴金钗银饰的人都没有，大多数人要么插一根木棍，要么就绑一根素发带，多余的装饰一个都没有，除了迫不得已，也没人带着小孩出来，都是一脸紧绷，脚步匆匆，买了东西就赶紧走，一刻也不敢多留。
周小乐见此情况也加快了脚步，一条街的人都紧张兮兮的，独留他们两人好似闲庭漫步，看着就突兀，“走吧，咱们去找成衣铺子缝好也赶紧回去吧。”
成衣铺子的价格虽然比不上粮店，但也涨了不少，原本几文钱就能搞定的事情，最后花了将近五十文，涨了不知多少倍。
衣服缝好，他们也不在镇上久留，匆匆买了些吃食就驾着板车往回走。
只是回村的路同来时有些不同，来时路上时不时就能见到流民，但此时回去，走了一半了，路上竟是一个流民都没有，彷佛回到了从前没有打仗的时候。
这一路走得安静，路上出了跑马板车的声音，就只有深山飞禽的叫声。
“感觉不太对……”周小乐靠近许关，低声道。
“是不太对。”许关注意听周围的动静，然后出了鸟叫声，别的声音都没有。他用力朝马屁股甩了一鞭，板车的速度加快了不少，“不怕，咱们先回村看看。”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开春种地好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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