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圣诞节凌晨时分,王海海和萧娅娅在咖啡厅外的圣诞树下道别。
萧娅娅晃了晃手中的盒子,说道:“虽然和你说话很不愉快,但是,谢谢你满足了我一个小小的好奇心!也谢谢你送我回来!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哦,你也早点休息,再见。”
“明天见。”
萧娅娅走后,王海海站在圣诞树下,开始胡思乱想:“明天见?为什么不是再见而是明天见呢?明天......我和她会因为什么事再见面?可能还是因为彦歆吧?她还要劝我和彦歆表白吗?也许,只是一句简单的客套话吧!”对于萧娅娅说的“明天见”,王海海有些憧憬,也有些不安,那是两种完全相反完全矛盾的心境。
他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味着这一夜所发生的事情,回味着萧娅娅说的每一句话,然而,他并没有去考虑自己的问题,也没有再去想彦歆的问题,他想到了刚才。就在刚才,他在萧娅娅面前做过的另外一件事情:为了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盒子,也许压根儿就没有装什么的空盒子,而做出的那件他从前根本就不会去做的疯狂的事情。
但是,就在萧娅娅的面前,他毫不犹豫地做了那件事,他不惜毁掉那棵装饰完美的圣诞树,不惜那钢针一般的松树叶戳破他的手心,更是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不用说是被咖啡厅的人逮到了,就算是被路过的行人看见,他也会觉得尴尬和羞耻。但庆幸的是,当时的街上,除了他们俩,并没有第三个人。
可是,王海海和萧娅娅在圣诞树下的所作所为,甚至是他和萧娅娅之间的谈笑,终究还是被第三个人看见了。就在咖啡厅的马路对面,在一个路灯照不到的漆黑角落里,就有一双眼睛,一直看着他们两个的一举一动。直到萧娅娅和王海海离开,他才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那个人用呢子大衣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手插在口袋里,两肩高高耸起,缩着脖子,斜倚着一面冰凉的墙壁,一动不动地戳着,他好像比王海海还要害怕被人发现,他就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或者是街上随便一件什么东西,于是,他和黑夜融为了一体。
是一个男子,一个中年男子,要在凌晨时分去拜访他的朋友,他沿着空旷的大街一路走过来,当他路过咖啡厅时,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子的声音。他立刻驻足,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一眼就认出了马路对面的两个人,果不其然,那个女子,正是他最熟悉的萧娅娅。因为只有萧娅娅,才会每天在他的书店里看两个小时的书。而他,正是‘路过’书店的老板,安晏。
那个和萧娅娅在一起的男人,安晏也认出来了,就是前两日去他书店和萧娅娅相亲会面的男子,但他现在无暇思考萧娅娅和王海海是怎么回事。他已经两天没去书店了,日子过得既漫长又恍惚,无数个问题困扰着他,他一个人毫无头绪,急需一个人为他指点迷津。他紧走了几步,进了那家名为“青城之星”的酒店。穿过酒店大厅,绕过前台,再通过一条昏暗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玻璃门,推开那扇玻璃门,就是那个只在午夜时分营业的酒吧。
2.
酒吧在夜里的12点准时营业,今天,酒吧里迎来了这一年里客人最多的一天,那些冷清了几乎一年的座位,现在都已经坐满了人,舞池里灯光摇曳,华尔兹舞曲妩媚动人,但没有人跳舞。酒吧里只有一个服务生,此时正忙着招呼刚坐下的几位客人,这个服务生还兼职这里的调酒师,若是在平时,他一个人完全可以胜任,但此时,他有些招呼不过来。
安晏左右环顾,舞池周围早已经座无虚席,只有吧台旁边留有两个位子,他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便径直走向了吧台,在一个高脚椅上坐下。服务生忙完了,回到吧台,才看到这位沉默不语的客人,他认得安晏,有些兴奋地说道:“怎么是您啊!安先生,我很久都没见到您了,需不需要我帮您把衣服挂起来?”
安晏却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臂,他皱着眉,问道:“你们是不是没开暖风?我怎么觉得这么冷呢?”
“冷?呵呵,可能是您在外面呆的时间太长了吧?您看看我,我只穿了一件衬衣,现在室内的温度是24摄氏度,是最适合人体的温度。”
“是吗?你说得对!我是一路走过来的。”
“啊?为什么不开车?”
安晏没有回答,只是斜仰着头瞥了一眼服务生,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你们的老板陈杰呢?”
服务生的脸上闪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奇异表情,他答道:“他不在这儿。”
“我当然知道他不在这儿,他去了什么地方?”
“他走的时候,没有说去什么地方。”
“他是怎么走的?”
“开车走的......”
“胡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他的车就停在外面。”安晏忍无可忍,立刻打断了服务生的话。
谎言被拆穿了,服务生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不过,他依然什么都没说,却反问安晏:“您怎么不亲自给他打电话呢?”
“我给他打过了,他手机关机。”安晏说着,又瞥了那个服务生一眼,他从服务生闪烁的眼神里就能看得出来,服务生一定知道他老板的下落。
终于,服务生开口了,他给了安晏一些提示:“老板的女朋友甄妮刚刚来过,他们大概是在楼上......”服务生用手指了指上面,说道。
“楼上?哦!原来如此,呵呵。”安晏点了点头,用鼻腔发出了一种瘆人的古怪的笑声,带着无限的轻蔑和不屑,楼上就是酒店的客房,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这个时间去开房,做了什么那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安晏想到这里,心中便不是单纯的轻蔑和不屑,而是厌恶和嫉妒。他冲着服务生大声喊道:“好啦,我知道了,给我一杯Vodka。”
“vodka?这么烈的酒!您不是从来都不饮酒吗?对不起,我只是多嘴问问,要加什么吗?”
“加......冰。”
安晏一口吞下半杯加了冰的伏特加,顷刻间,胸腔里仿佛燃起了一团烈火,五脏六腑都要烧化了,身体变得轻飘飘的,那是他曾经从未有过的新鲜感受。可没过多久,他又觉得脑袋涨得厉害,耳边除了嗡嗡的响声,其他的声音一概听不见了。阵痛的感觉,让他不得不放下酒杯,他用手使劲按压着鼓胀的太阳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听觉渐渐地恢复了,那首华尔兹的舞曲早已放完了,一首中文歌曲传入他的耳朵里,他隐约听到那首歌是这样唱的:
......
谁在吻着你
谁又偏偏不躲避
狠狠的抛弃了我
谁还在回味
谁在抱着你
谁又甘心作后备
轻轻的低声叹气
情是没余地
......
每晚深宵一点便来找你
但我只得鲜花
没法留住你
从未试过有过这种滋味
......
安晏听得入了神,他闭起眼睛,伏在吧台上,那首歌早已经唱完了,但是那些歌词还在脑中回荡。突然,有一只手压在他的肩膀上,他一激灵,坐了起来,面前并没有人,急忙回过头,他看见了陈杰,还有陈杰的女朋友甄妮。
3.
陈杰微笑着看着安晏,用他一贯慵懒的语气说道:“怎么是你?服务生和我说你来了,我还不相信!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的?我都有半年时间没看见你了!”
“呵呵,是嘛!最近遇到了很多焦头烂额的事,一直脱不开身。”安晏说着,假装打了一个哈欠。
陈杰轻蔑的看着安晏,他冷冷一笑,又在安晏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他并不急着和安晏说话,而是绕到了吧台里面,他从吧台下面的一个柜子里找出一盒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支,猛吸了一口,那淡蓝色的烟雾从他的鼻孔里冒出来的同时。他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呵呵,你不用解释,你哪怕一年不来,我也一定不会想起你。倒是Jenny,她可是一直记得你。”
安晏望了一眼甄妮,他看见甄妮就坐在他的旁边,一只胳膊撑着吧台,用纤嫩白皙的手托着腮,脸色绯红,那双清澈妖娆的眼睛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吓了一跳,急忙避开了甄妮的眼神,转头又面向了陈杰,有些尴尬地说道:“我没出席你们上个月的订婚仪式,你在生我的气吧?你发给我的订婚请柬,我都看到了。”
“哼!你是今天才看到的吗?”陈杰并不在意自己的女朋友如何看安晏,他倒是十分坦然。
“不是,你发来信息的当天我就看见了,只是后来忙着做其他的事,一不小心就忘记了。”
“既然已经忘记了,现在又是怎么想起来的?”
“我不是忘记你们订婚的事情,我是忘记了向你们表示祝贺。”
“哦?呵呵,我倒是很想听听,你打算怎么祝贺我俩。Jenny,你呢?你想不想听?”
“当然想!”甄妮微笑着,目光依然聚焦在安晏的身上,安晏没敢回头看甄妮,可他仍然感到浑身不自在。
“我为你们感到高兴,没错,是由衷的感到高兴。”安晏局促地说道。
“没了?”陈杰一脸的错愕。
“没了!”
“呃......哈哈哈哈,听见了吧Jenny,你现在知道怎么回事了吧?你说安晏不出席我们的订婚仪式,是因为他嫉妒,他吃醋了,他接受不了。现在看来,是你想多了。”陈杰吐了一个烟圈,得意地说道。
甄妮一脸的幽怨,悻悻地说道:“唉!看来,是我太自作多情了。可我还是不相信,你听到我们订婚的消息,除了高兴以外,就没有一点点难过?”
安晏沉吟了片刻,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高兴和难过是完全相反的两回事儿,作为陈杰的朋友,我确实为他感到高兴,他能找到你这么优秀的人,那是他几世修来的造化。但是,我作为你的朋友,我倒是为你感到担心,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陈杰过去是怎样的一个人啊!他就是一个花花公子。”
陈杰不紧不慢地说道:“安晏,你的内心太阴暗了,像一个无底深渊。今天当着你和Jenny的面,我就把话说明了吧,Jenny过去确实喜欢你,也追求过你,但那只代表过去,是你不解风情,这个世界上,一厢情愿的悲剧实在是太多了,Jenny和你注定今生无缘,你们之间的事情已经翻篇儿了。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之间是订了婚的。”陈杰说着,突然举起了一只手,作出了一个对天发誓的动作:“我发誓,我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甄妮看向陈杰,眼含深情地说道:“我信你!某些人还不如你呢!”
陈杰又看向安晏,慢条斯理地说道:“安晏,你说你很忙,真的很忙吗?我当然知道你已经焦头烂额了,但是,造成一个人焦头烂额的,是什么原因?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的书店快要倒闭了吧!”
安晏故作轻松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我当然知道,现在这个世道,就连中文书店都在一家家的倒闭,更何况是一家英文书店,我想,整个青城,知道你那家书店的,不会超过5个人,这其中就包括你我,Jenny,当然,也包括我们这里最勤快的服务生,他可是知道,我们这里最尊贵的客人安先生,正在做一件崇高的事业,在我们伟大的祖国,正在孜孜不倦地宣扬他的毕生所学,古老的源远流长的英国文学。我斗胆引用莎士比亚的一句名言:‘一个骄傲的人,结果总在骄傲里毁灭他自己。’一个只有两千年历史的小岛,要在一个五年年历史的泱泱大国面前炫耀什么文化?是不是有点班门弄斧了?呵呵,所以,我建议你不要一意孤行,要认清形势......尽早地,关-门-大-吉-。”
陈杰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嘲笑安晏,安晏的脸色渐渐地阴沉下来,陈杰毫不在意,他将抽了半截的香烟扔在了一只水晶烟灰缸里,任其燃烧着,散发着呛人的味道,他继续说下去:“安晏,你总是说你比我更了解青城,因为你在这里读过两年大学,可是,这个城市的人并不了解你,他们对酒的喜爱,要远远超过对文学的喜爱。”
安晏终于忍不住打断道:“那又怎样?这里的人确实喜欢酒,但不是你卖的这些酒,他们只喜欢中国白酒,而且,你的营业时间很有问题,我敢保证,青城的那些酒鬼们,没有一个人能够清醒地等到午夜十二点!他们一定以为,这个酒吧的老板要么是个假洋鬼子,要么是一个神经病。你也听我一句忠告吧,不要把酒吧开在这里,把酒吧直接开进每一个人的梦乡,或者倒倒你的时差,做一个正常人。”
“哈哈哈......你呀!”陈杰笑着摇了摇头,他侧着身子,指了指酒吧里的客人,继续辩论道:“至少今天,我这里生意兴隆。你的书店呢?恐怕一年都等不来这样的好日子。”
“但至少没有顾客在结账的时候问候我的祖宗。你这里的消费简直高得离谱。”安晏继续嘲讽道。
陈杰对于安晏的嘲讽,没有丝毫的生气,只是装出一副很无奈很无辜的样子,他撇了撇嘴,双手一摊,说道:“没办法,这里的租金实在是太高了,我也想问候别人的祖宗,可是......”
安晏突然正色道:“我来不是和你耍贫嘴的,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陈杰也收敛了笑容,说道:“哦,我们倒那边的包厢说吧!”
4.
三个人在一个刚刚空出来的包厢里坐了下来,陈杰对安晏说道:“你要不要再来一杯酒?我最近新发明了一种鸡尾酒,名字叫‘第一滴血’。你想不想尝试一下。”
安晏摇了摇头表示拒绝,陈杰依然叫服务生端来了三杯酒,放在每一个人的面前。果不其然,那酒杯里的酒呈现出一抹殷红的血色。
陈杰端起酒杯在眼前晃了晃,接着说道:“服务生刚才对我讲,你是专程来找我的,而且还是一路走着来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有事儿?你说吧,我洗耳恭听,你的车呢?”
安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是的,确切地说,我是从修理厂走过来的。今天晚上,开车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竟然稀里糊涂的闯了红灯,更加不幸的是,我和别的车撞在了一起,都怪那该死的大雾。我不但赔了对方的钱,还被交警罚了款,扣了分,车也送进了修理厂。”
甄妮急忙问道:“你没受伤吧?你平时开车不是挺小心的嘛!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我没受伤,不过,确实有件事,让我两天都没睡好了,前天晚上,我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陈杰听得有些不耐烦,他催促道:“到底是些什么事,你赶紧说!”
“夏如雪要和别人结婚了!”
“夏如雪?谁是夏如雪?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陈杰一头雾水,他扭过头看了看甄妮。
甄妮冷笑一声,说道:“他说的应该是他曾经的那个未婚妻!”
陈杰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曾经的未婚妻,我的天呐,你们后来不是解除婚约了吗?这件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这里,就是要和我说这件事?”陈杰见安晏默不作声,又追问道:“是她告诉你的?你见到她了?”
“不,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你母亲怎么会有她的消息呢?”
“其实,我母亲一直都有她的消息。她是伦敦华埠商会的会长,夏如雪一家在英国的任何活动,我母亲都一清二楚。”
陈杰点了点头,说道:“你和你那个未婚妻的故事,我听说过一些,你们两家的父母都在英国做生意,而且私交甚好,所以,你们从小就是青梅竹马,我说的对吗?”
安晏说道:“不完全对,准确的说,是我对她一见钟情,而且,直到上大学的时候,我才开始追求她,从中国到英国,我们谈了将近三年的跨国恋,后来,我们发展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而且就差一步,我们就踏入婚姻的殿堂,没想到最后,她却悔婚了,因此我们两家人彻底决裂,几乎断绝了所有往来,这些年,有关夏如雪的事,我母亲只字不提,可是,就在前天,她老人家却一反常态,突然打电话告诉我,夏如雪即将和别的男人结婚,时间大概在春节前夕!”
“你母亲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呢?”
“我不知道,或许是想刺激我一下!这些年,我没有结婚,也没有再谈恋爱,悔婚的事对我的打击太大了,我到现在还过不去那个坎儿,所以,我母亲想用夏如雪结婚这件事打击我,想让我死了这条心,让我再重新找一个。”
“但是,你仍然不甘心!”
“没错,我确实不甘心,尽管那件事情过去了很多年,但我还是难过。”
陈杰冷冷地听着安晏的叙述,他看出了安晏的心思,于是问道:“别绕弯子了,说吧,你想怎样?”
“我想参见她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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