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圣诞节后第三天，总部的审计人员已离开青城。至于是否撤掉分公司，尚无定论。但王海海还是强烈地预感到，自己平静安逸的生活即将终结。未来变得扑朔迷离，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整日笼罩着他。虽然面对的仍是日复一日的报表，可他心里清楚，要不了多久，不是他和报表一起消失，就是他先被报表“埋葬”。
2014年12月29日，王海海接到了萧娅娅打来的电话。说起最近的工作，王海海提及公司可能被撤，最后，他叹息一声，说道：“我估计要失业了。”
“嘿嘿。”
“这有什么好笑的？”
“又不是我失业，我为什么不能笑？嘿嘿！”萧娅娅说着，又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王海海没有说话，也没有生气，她的笑声好似一剂宽慰心灵的良药，心头淤积的所有顾虑，瞬间被冲淡了。
萧娅娅止住了笑，最后安慰道：“好啦好啦，不笑你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不会失业的。我昨天问过我表哥了，他说你们的公司是全国排名前五的上市地产公司，一年盈利几百个亿，你们分公司那点儿亏损，对总公司来说，就是九牛一毛！”
王海海有些感动，原来萧娅娅是特意安慰他的，他轻声说道：“谢谢你，居然能为我着想。”
“是啊是啊，我为你着想，那么你有没有为别人着想呢？”
“你……怎么了？”
“哈哈，不是我，我说的是彦歆啦。”
“哦，我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她已经回她父母家了。”
“就打过一次？”
“还有一次，只是她没接电话。”
王海海撒谎了，其实，自从彦歆回到她父母家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给彦歆打过电话。此刻，他也不知出于什么缘由，要对萧娅娅撒这样一个谎。
“原来是这样啊……”萧娅娅沉吟着说道：“本来有事请你帮忙，看来，你未必能帮上忙。”
“你让我帮什么忙？如果我能办到，我一定尽力。”
“我要找彦歆，你能办到吗？”
“这……你找她有事？”
“当然有事！你以为我是在故意消遣你吗？她那天离开的时候，将行李箱留在我家了。”
“我知道她父母地址，可以送过去。我怎么找你拿箱子？现在方便吗？”
“现在不行……明天……估计也不行，后天吧！这几天我要排练新年晚会的节目，等后天表演结束后，我们可以见面。”
“你要上台演出吗？”
“当然，我要带着全班同学跳舞，我亲自编排的手语舞蹈。后天你有时间吗？干脆你来参加吧！活动应该会结束得比较早，等活动结束以后，你和我去取彦歆的行李箱，怎么样？”
王海海没有犹豫，他一口答应道：“好啊！我一定去。”
2.
王海海从不参加社交活动，因此，12月31日下午萧娅娅学校的晚会，在他心里就显得尤为重要。他特意请了半天假，换上衬衣西服，觉得只有这般郑重，才配得上那个场合。
下午两点半钟，王海海就来到了学校的门口，他计算着入场的时间，但是，他刚到学校门口，就有人给他打来了电话，打来电话的人竟然是彦歆。
电话接通后，王海海看着排队入场的人流，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声：“喂？”
彦歆说道：“抱歉，我又要打搅你了，你现在有空吗？”
“我……有，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但是有几句话，我想问你。”
“好吧，你在什么地方，我去找你！”
“我还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家咖啡厅，我等你。”
王海海在校门外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研磨时光’咖啡厅去了。在出租车上，他给萧娅娅发了一条信息，实事求是地说了自己的去向，最后，他还向萧娅娅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还是那家咖啡厅，彦歆还是坐在那个靠着窗户的角落，还是穿着她那件紫红格子大衣，但气色看起来比前几天好了许多。
王海海在彦歆对面坐了下来，彦歆微笑着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今天穿的这么正式，是有什么重要的活动吧？”
王海海有些局促地望了望窗外，圣诞节过去了，咖啡厅门口的那棵圣诞树已经不见了。他的脑海里倏忽间闪过了平安夜当晚，他和萧娅娅在一起时的情形。当他回过头来，看了看面前的彦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说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彦歆的眼神里带着复杂的光辉。她低声说道：“我要回深圳了，两个小时以后，飞机就要起飞了。”
“可是，你的行李箱还在萧娅娅家中。”听到彦歆回深圳的消息，王海海并不感到意外，他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他还没有完成萧娅娅交代给他的任务。
“没关系，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
“钱呢？”
“我还有信用卡。”
“你的证件呢？”
“一直都带着呢！”
“哦。”王海海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彦歆却说道：“离开之前，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你尽管说。”
“帮我在青城租一间房子吧！”
王海海不解地问道：“你都要回去了，为什么还要在青城租房子？”
“有备无患嘛！我不想在下次回来的时候，还这么狼狈。也许，我和江奕还能和好，但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更大的可能就是我们真的要离婚了，离婚以后，我一定会回来的，回来了，就要找自己的归宿，哪怕是租……也要租一个归宿。”
“我……我会尽力的。”
彦歆会心一笑，不再说话，王海海还想说什么，可是，该说的都说完了，该交代的也交代清楚了，现在就差一个正式的告别，告别的仪式一旦完成，那个在他心里纠缠了十年的彦歆，真的就与他无关了。可他张了半天嘴，那两个字终是无法出口，最后，他只对彦歆说了四个字：“祝你幸福。”
“祝我幸福？呵呵，现在说这句话，太不合时宜了吧？听上去，像是一句诀别的话。”彦歆说罢，她的神情一呆，流露出一脸的悲伤。
3.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海海一脸窘迫地说道。
可彦歆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说道：“你肯定在恨我吧？十年前，我不告而别，如今，我又对你接二连三地撒谎，麻烦你许多事，扰乱了你现在的生活，难道你不恨我？如果你恨我，我心里会好过许多。”
“为什么一定要恨呢？”
“为什么？因为要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
“萧娅娅跟我说，你曾经喜欢我，暗恋我，而我却那样对你，你恨我才对呀！”
王海海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对不起。”
彦歆苦笑了一声，问道：“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
王海海一时间无话可说，他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于是岔开话题，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机场！去机场的那条路很容易堵车的。”
“王海海，你把我们的事都告诉了别人，却对我守口如瓶……”彦歆咬了咬嘴唇，继续发问：“你不恨我，但我现在恨你！你不承认也不否认，是不是因为你喜欢萧娅娅？”
“我没有。”他矢口否认。
“没有？你对她知无不言，难道那不是喜欢吗？”
“你误会了，我和她也只认识了十来天，连朋友都算不上。”
彦歆根本不想听王海海的解释，她继续说道：“海海，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你我都清楚那段经历，我只问现在，此时此刻，你，到底还喜不喜欢我？”
彦歆死死地盯着王海海，不容王海海有任何躲闪，但王海海就是不开口，彦歆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难怪，和你在一起那么多年，我一点儿都觉察不出来，你的确是这样的人！可是，你想过吗？也许今天一别，我今后不会再见到你了，你和我说一句实话，行吗？难道要让我恨你一辈子吗？别再让我恨你了！”彦歆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是，是的，我以前是……喜欢你。”沉默了许久的王海海，最终还是承认了。
“真的吗？”
“真的。”
“现在呢？”
王海海又不做声了，但是，他还是轻轻地点了头。
彦歆的眼泪终于溢出了眼眶，她有些激动地说道：“王海海，咱俩再打个赌吧，你敢不敢？”
“打赌？赌什么？”
“赌时间，赌你我半年的时间，如果半年以后，我没有回来，你还是你，没有爱也没有恨，我们就此别过！如果半年以后，我回来了，那时候，如果你还喜欢我，如果你愿意，你就娶我。如果你不喜欢我，而是喜欢别人，那就算我活该。”
王海海完全呆住了，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晶莹的泪珠，他心里冰封了十年的苦苦思念，此刻都融化了，心软了下来，最后，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个赌局。
4.
这一天，晴空万里，午后温和的阳光带着羞怯的红晕，试图驱走青城冬日的严寒，王海海目送彦歆乘坐的那趟航班消失在天际，当夜晚来临，他的心变得空空荡荡，也变得更加迷茫，半年后会是什么样子？他想都不敢想。
回家的路上，王海海收到萧娅娅发给他的短信，萧娅娅问他现在在哪儿？他回复萧娅娅，说他刚刚送彦歆上了飞机，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萧娅娅却叫王海海去‘研磨时光’咖啡厅找她。王海海不知道萧娅娅找他何事，但是，他很乐意去见萧娅娅，他叫出租车司机掉了头，朝着市中心开去。
当王海海来到咖啡厅，他看见了等候多时的萧娅娅，萧娅娅此时坐的位置，恰巧就是彦歆下午坐过的位置，恍然之间，他以为时空出现了错乱，那里坐着的依然是彦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着谁。
他走到萧娅娅的面前，坐在了今天下午刚刚坐过的位置。
今天，萧娅娅的脸上施了淡妆，长发向后盘起，看起来更加精神，也更加动人。
萧娅娅没等王海海坐好，就迫不及待地问：“你给我发的信息，我演出结束之后才看见。彦歆去哪儿了？”
“她回深圳了。”
“走了？可她的行李箱怎么办？你怎么办？”
萧娅娅的问题，王海海也无法回答，他笑了笑，说道：“都是不重要的东西，就当丢了吧！”
萧娅娅有些生气地说道：“唉！我真是白操心了，我以为你们能在一起的，结果还是桥归桥路归路，从哪儿来又回哪儿去了。”
萧娅娅生着闷气。她忙了一下午，又是表演又是主持，却始终没见到王海海的影子。活动一结束，她妆都没顾上卸就急匆匆赶来，得到的却是彦歆回深圳的消息，这让她既感到失望又觉得窝火。
“我现在饿了，你要请我吃饭！我还要吃面！”她恶声恶气地说道。
还是他们之前去过的那家面馆儿，依然是两碗清汤牛肉面。在蒸腾的雾气里，萧娅娅的珍珠耳钉忽明忽暗，腮红下还落着舞台妆的亮片，看着萧娅娅吃面的样子，王海海心中的阴郁一扫而光，他笑道：“我没有发现你这么爱吃面！”
萧娅娅放下了筷子，说道：“我不是爱吃面，之所以吃面……你慢慢领悟。”
王海海顿时红了脸，急忙说道：“下次请你吃大餐。”
萧娅娅微微一笑，说道：“如果我能促成你和彦歆的好事，你真的应该请我吃大餐！”
王海海脸色一变，想起下午和彦歆说的话，于是问道：“你和彦歆说了我的事？”
“没错，怎么了？”
“都说什么了？”
“什么都说了，凡是我知道的，我都告诉她了！”
王海海叹了口气，萧娅娅看着王海海，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说错什么了？是不是我不该将你的心思告诉她？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件事情本来就和她有关系，你什么都不说，对于她来说也不公平，所以啊……”她虽然说得振振有词，可是，她毕竟泄露了王海海的**，她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谢谢你。”王海海看着萧娅娅，突然说道。
“谢我？为什么？”萧娅娅有些吃惊地看着王海海。
“不知道，突然变得轻松了。”
“嘿嘿，是啊，其实，有些事情说出来会好很多，你不敢说不要紧，我可以帮你说啊！今天我就给你把话撂在这儿，你和彦歆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大餐我吃定了……可是，如果彦歆和江奕重归于好，你怎么办？”
王海海沉吟半晌，自言自语道：“一切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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