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07年的七月,夏如雪大学毕业,她准备前往英国和父母团聚,并打算和安晏完婚。三年了,她终于接受了安晏的追求,并且和安晏订下了婚约,虽然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但至少收获了一份她这些年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安稳。
在去英国之前,她和欧城通了电话,过去的三年,她和欧城一直保持着联系,为的是从欧城那里听到一些有关江奕的消息。但是,她让欧城为她保守秘密,坚决不让欧城向别人透露关她的任何消息,欧城果然遵守承诺,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夏如雪。
欧城问夏如雪:“既然毕业了,那么,你什么时候来深圳?我们......都很想念你。”
夏如雪回答道:“我也很想念你们,但是,深圳我恐怕是去不了了,我就要去英国了,这回可是真的。”
“哦?打算在英国呆多久呢?”
“不知道,也许以后就留在英国了。”
欧城发出一声叹息:“哦!真是可惜啊!看来,我也该想想,以后该去英国发展了。呵呵!”
“别开玩笑了,说说你们公司吧,最近还好吗?”
“公司?呵呵,早没了,半年前就倒闭散伙了,我和方科都找到了新公司上班。”
夏如雪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失声叫道:“啊?他呢?他现在在做什么?”
“你是说江奕吧!这个我真不知道,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不说他了,说说你吧!去英国是读书还是工作?”
夏如雪还在想着江奕公司倒闭的事情,心情变得一团糟,欧城后面说的话,她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哦,是,我在听。”
“这次去英国是继续求学,还是打算在那里工作?”
“我……我是去结婚的。”
“结婚?,恭喜你......娶你的人可真幸运!”
“谢谢...你也会遇到对的人的。”
2.
和欧城通过电话,夏如雪一身的冷汗,三年来,欧城常常打电话给她,一开始的时候,她很乐于接欧城的电话,因为欧城会向她透露很多关于江奕的消息。虽然她不想再和江奕有什么瓜葛,但是,她还是很乐于听到有关江奕的消息。
2004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当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欧城竟然给她打来了一个电话。
“如雪......呃......是我啊。”
夏如雪从欧城说话的语气中听出,欧城必定是喝酒了,于是问道:“你遇上什么好事了?”
“好事!当然是好事!你要不要猜一猜?……”
夏如雪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们在深圳开发的手机软件,她以为他们一定在这上面取得了重大的成功,她欣喜地感叹道:“一定是你们开发的软件成功了!太好了,这确实值得庆祝!”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欧城笑得几乎上不来气,但是,他还是迫不及待地揭晓了最后的谜底:“你想到哪里去了!实话告诉你吧!江奕今天向彦歆求婚了,就在刚才......”
夏如雪突然感到了阵刺骨的寒意,他忍不住哆嗦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另外一场伤寒,就连说话都有了颤音:“是......是吗?挺好的。”
欧城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如雪啊,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放不下江奕,这几个月,你和我来往,其实我知道,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知道你一直没放下江奕,对他还抱有一丝幻想,但是没关系,从今天起,你也该死心了吧!那个人真没什么好留恋的。你该醒一醒啦!我听说他们明天就会去民政局登记结婚,成为一对真正的合法夫妻。那么,你和他之间还有什么可能呢?如雪,我希望你能醒醒,睁开眼看看,看看周围......你看看我......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考虑考虑我,我也有理想,而且我的理想更切实际,我的业务能力绝不比他差,我......”
“欧城,对不起,我还有事,我先挂了。”她急忙挂断了电话,阿城醉酒后的表白更是让她始料未及,她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但是,最让她心痛的,就是‘江奕和彦歆结婚登记’这一句话了。
3.
2007年7月1日,这一天,夏如雪从青城大学毕业。而且,她已经定好了飞英国的机票,今天,她就要离开青城,飞往英国,她的未婚夫安晏会在英国伦敦等她。
走出校门的一刻,她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七年的青春,爱恨得纠缠,都留在这里了。此刻决意离开,亦是与过往告别。
夏如雪正在学校门口发呆,耳边突然传来汽车刹车的刺耳声音,以及路人的尖叫和司机的吵嚷,她循声望去,一辆车撞倒了一个横穿马路的人。那人痛呼一声,挣扎坐起,没有和司机争吵理论,而是冲着吓坏的司机摆了摆手,然后一瘸一拐地径直朝夏如雪走来。
起初,夏如雪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倒地受伤的人是谁,但是,当人影渐近,当那张脸在她面前渐渐清晰起来,她惊呆了——那个人竟是江奕!
夏如雪急忙跑了上去,用手握住了江奕的一条胳膊,搀扶住他让他保持着平衡,她看着近在眼前的江奕,感觉像在做梦,江奕侧过头看着夏如雪,他痛苦的脸上居然挤出一个笑容。
“你怎么样?伤的厉不厉害?需不需要去医院?”她惊慌失色地问道。
江奕摇了摇头,一脸仓惶地笑道:“我没事,可能只是一些皮外伤。我老远就看见你了,我担心追不上你。”江奕解释道。
“你跑什么呀!有你这么过马路的吗?”夏如雪责问道:“你怎么会来?”
“昨天我才听说,你就要出国了,所以我是连夜赶回来的,我怕我来不及送你,你真的要走吗?”
“是的,今天就走。”
江奕惋惜道:“我还是来晚了,真遗憾。我以为欧城在骗我,可以不......可以晚一些……晚一些再走吗?给我一天的时间,一天的时间可以吗?我有好多话要说。”
她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家人都在英国,他们等我很久了,对不起。”
江奕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我送你!”
4.
江奕和夏如雪来到青城机场的时候,离着飞机起飞只剩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江奕和夏如雪在机场的一家茶餐厅相对而坐。
来机场的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此刻面对面坐在一起,两个人又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中。毕竟,多年不见面的人坐在一起,是很容易冷场的,在不相见的这些日子里,他们彼此都有着不同的境遇,两个人都各怀心思,即使现在他们想的都是对方,但是,多数时候是在猜测和试探,想象对方这些年的生活,总有一片自己无法触及的荒芜和空白。江奕听说夏如雪即将结婚,他心里十万分的不舒服,那是如同刀绞一般的感觉,那是只有失去生命中最美好的人和事,才会有的感觉。
最终,还是江奕先开口。江奕问道:“我听说你要结婚了?”
“对!”
“是个英国人吗?”
“是中国人!”
“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呢?”
“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我们是什么关系?你结婚的时候,你告诉我了吗?我到现在都没喝上你和彦歆的一杯喜酒。”
“这……”江奕心中惭愧,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生起气来,于是说道:“我到哪里去告诉你呢?自从我去了深圳以后,我给你打电话,你从来都不接!”
夏如雪冷冷地一笑,问道:“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呢?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江奕的眼神里充满了惶惑和不安,他说:“我也不确定,但是,总想和你说些什么,尤其是昨天,整整一个晚上,我一直都在想,假如我见到你,我到底要和你说什么,说实话吧!我最近想了很多,我想要对你说的,确实有很多,但是,就在刚才看见你的时候,就在我要冲过马路去到你身边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要和你说什么,尤其是被车撞了一下之后,我现在脑子里更是一团糟。你要出国,可是你想好了吗?出国不像是出差,去英国也不像是去深圳,毕竟那里是国外。”
“你想说什么呢?你想让我留下来吗?”夏如雪用轻蔑的目光望着江奕。
“对……我想让你留下来……”
“呵呵,我为什么要留下来?”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我们曾经共同的梦想。”
“够了,江奕,别再说这些空洞的话题了。”夏如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现在想点一支烟冷静一下,三年了,她养成了抽烟的习惯,而且,烟瘾极大。但是,她又不忍心在江奕面前再自毁形象。她又说道:“三年过去了,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听说,你们的公司已经……”
“是的,已经倒闭了。”江奕的回答很干脆。
“欧城和方科都已经到别的公司发展了,你呢?你在做什么呢?”
当说起工作的事情,江奕突然不紧张了,他彻底的放松下来,身子向后仰了仰,用自嘲的口气说道:“阿城没告诉你吗?你们不是一直有联系嘛?我现在就是别人的笑柄!唉!是我太年轻太狂妄太自以为是太异想天开了,所以,最后所有人都走了,都走了,剩下我一个笑柄,呵呵呵呵。”
“我真不明白,我还以为你......”
“过得不错是吗?是,其实也挺好的,笑柄嘛!只是……只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害了你,你在公司投入的50万,我想等我挣了钱还你,所以我一直咬牙坚持,就想着,最起码把50万挣回来!但是,三年了,我不但欠了你的债,我还欠了其他很多人的债,我现在拿什么还你?我想给你打一个欠条,可是,50万啊,恐怕我一辈子都还不上了。我现在跟你说这些,其实就是想赖掉这笔账,我真他妈的是个混蛋!”
夏如雪有些同情地看着江奕,说道:“其实,你不用太自责,不用在意那些钱,就当我做投资失败了吧!”
“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投资?我值得你投资吗?”
“值得吧!”
“得了吧,你别骗我了,其实,三年前,你就料到我会是今天这步田地,对吗?我白白努力了......哦不......是折腾了三年,三年来,我一无所获,失去了大家对我的耐心和信任,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现在,她就坐在我面前,可是她马上就要走了,要出国了,要和别人结婚去了。”他话音刚落,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手臂一扬,大声地叫嚷着,餐厅里的人都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嫌弃的目光,厌恶的目光,还有莫名其妙的目光。
但是,夏如雪却低下了头,她回避着江奕那炽热的目光。她惊慌失措地说道:“江奕,你坐下,你听我说,你已经结婚了,我也要结婚了,大家各自安好吧!”
江奕坐下,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过了好久,说道:“你和你的未婚夫......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这个人脾气秉性如何?他对你好不好,他对你是不是真心的?”
“这你不用怀疑,他对我很好,而且,我和他青梅竹马,我非常了解他。”
“哦,我想起来了,我知道那个人,他在你上大一的时候就追求过你,是吗?”
“没错!”
“你当时拒绝了他。”
“是的。”
“所以,你根本就不爱他,你不喜欢他。你和一个你不爱的人在一起,这难道好吗?我告诉你,我结过婚,我比你要有经验,我现在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这种婚姻百分之百是不幸的,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听到江奕对自己的婚姻指手画脚,夏如雪胸中燃起怒火,她说道:“那是你的婚姻,是你的感情不顺,你怎么知道我会和你一样?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
“你不相信?不信咱们就走着瞧!当然,我也希望你能幸福。可是,可是我们之间是有约定的,你答应过我,我们要一起干出一番事业,你答应过你不会离开我。可三年前,你一句话都不说,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我没想到,你竟然是第一个离开我的人,是让我最感痛心的那一个!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欠着你的钱,我还欠着你的情,我每天都活在愧疚和后悔中,惶惶不安,你倒好......我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其实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到底喜欢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这个意思!你认为的,和我认为的,那个意思!”
夏如雪看到江奕几近疯狂的样子,不禁苦笑道:“你是说,我们都做错了吗?可是,就算是错了,现在又能怎样?错就错了吧!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你现在应该多为你的家庭考虑,你现在的妻子......多为她考虑一下吧!......说实话,我真是羡慕你们,听说你结婚了,当时我就在想,我什么时候结婚呢?我也想结婚,呵呵,现在好了,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娶我,我......我我我......真的抱歉,对不起。”她强忍着泪水,她不希望自己在这个已婚的男人面前哭泣,她不能再卷入别人的婚姻里,不能再深陷一厢情愿的漩涡之中,多说无益,不如就这样吧!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其实,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内心,从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是错的,今天,我只想纠正我的错误,还有你的错误,我只想告诉你......”
“你不要再说了,我该走了。”夏如雪突然意识到江奕要说什么,她既惊又喜,整颗心忍不住扑扑乱跳。
可是,江奕却说道:“能留下来吗?香港都回归十年了,你还去英国干什么?”
她失望地闭起了眼睛,她没有听到她想听的话,她只好狠心说道:“我真的很抱歉,我要走了。”她说完,便匆忙起身,向餐厅外面走去。三年前,她狠心离开了他,她办到了,今天,她相信自己同样能办到。
她走向安检,决心不再回头,让一切终结于此。可是,当她即将到达安检口的时候,一个清晰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她听到了那三个字,身后的江奕冲着她的背影,呼喊着她的名字,大声说出了那三个字:“夏如雪!我爱你!”
“那声响彻候机楼的告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餐厅里的人和餐厅外的人都听见了,人们都望着她,期待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故事,可是,故事,就此终结。
她终归还是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止向前的脚步,但是,此时此刻,她已经满脸泪痕。七年了,她认识江奕七年了,她一直在等他说那三个字,今天,她终于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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