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顾寺就没见过天上哪天是不下雪的,也没见过这万仞山上的积雪融化过。
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有这么一刻,就那么一瞬,害怕自己再也看不见雪了。
他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地里逃窜着,寒风裹挟着雪花划拉着顾寺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冷得心肝疼,却觉得自己浑身都被点燃了。
“嗷呜——”
魔狼的嚎叫声越来越近了,顾寺不敢回头看一眼,也不敢停下。
他不知道有多少魔狼在追他,就怕因为这一眼便命丧黄泉。
顾寺感觉背上的小白在往下滑,掂了一下,又接住了一手鲜血。
小白也是只魔狼,但顾寺认为小白和这些畜生都不一样,因为小白可是他养大的,刚还为了救他被他们咬断了尾巴。
顾寺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背都麻了,他已经感受不到小白因呼吸而产生的身体幅动,也听不见小白的声音。
顾寺焦灼唤道:“小白!小白!”
没有回应。
顾寺抿紧嘴唇,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下小白,否则小白会被这群饥肠辘辘的魔狼群啃得连渣都不剩的。
当然,这么耗下去,他被吃掉也是迟早的事儿。
刹那间,顾寺只见余光中略过一个黑影,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魔狼就已经在他的正前方亮着红眼睛,口水四溢地朝他呲牙了。
他们距离如此之近,近到顾寺甚至能感受到魔狼呼出的热气。
他顿住脚步,喘不上气,不敢呼吸。
身后的踏雪声也很近了。
顾寺同魔狼对视,就在前面魔狼扑过来的那一瞬,猛地向侧边跑去。
“咚!”
耳后后响起骨肉相撞的声音,前后两只狼狠狠相撞。
而顾寺万万没想到,雪地的一派白将大地的沟壑连在了一起,他情急之下选的这个方向根本没有路。
踏雪声朝他逼近。
顾寺改背为抱,将小白抱进怀里,两眼一闭咬紧牙关就跳了。
管他是崖是坡,总比当魔狼盘中餐来的好!
不知过了多久,顾寺摇摇晃晃起身,探了探怀里小白的脉搏,松了一口气。
左脚踝一阵刺痛,顾寺一看,估计是滚下来的时候崴到了,都已经肿成一个发面馒头了。
他抬眸看见前面有个黑漆漆的洞穴,正庆幸着。
那一点高兴劲儿还没过呢,“唰”的一声,顾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从雪地里窜出来一只手,还四处摸索着。
摸上了他的脚。
……
“小白,别闻了,垃圾不能吃。”
什么垃圾?林朗清迷迷糊糊地想着。
林朗清是被脸上那黏腻的刺挠感舔醒的,他只记得自己睡了很久,梦里全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放大的狼脸张着血盆大嘴又舔了上来。
“卧槽!这怎么回事?”林朗清吓得一激灵,瞬间清醒了,条件反射地往后靠,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绑起来了,不止如此,脚也被绑了。
这只狼还想往林朗清身上蹭,却被一个声音制止了:“小白,回来。”
小白这才收起了大舌头和咧着的嘴角,蓝色的眼睛不舍地看了眼林朗清,便摇着短半截的尾巴转身向声音的发源地走去。
林朗清嘴角一抽,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尾巴大黑狼叫小白。
缺什么叫什么吗这是。
没了遮藏视线的狼,明晃晃的火堆一度亮瞎了林朗清的眼,隔着火堆,他看见了一个人影影倬倬蜷缩取暖的轮廓。
看样子是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人。
少年开口道:“醒了?”
林朗清用手肘支撑着坐了起来,他眯着眼看少年,不满道:“你谁啊,干嘛绑我?”
“把你挖出来的人。”少年声音淡淡的,选择性回答了第一句。
林朗清逐渐适应了明亮的光线,他见那少年大半张脸都埋在围脖里,只漏出洁白的双颊和被火光照亮的眼睛。
“啊?我被埋了?”林朗清一时间完全忽略了少年还没回答他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只惊讶于自己这一觉居然睡了这么久,都被埋起来了。
感叹完后,林朗清举起自己被绑起来的手晃了晃,如果不是姿势不大雅观的话,他甚至可以把脚也举起来晃晃。
林朗清大咧咧道:“那需要我谢谢你吗?”
少年没理会林朗清的阴阳,他一边往火堆里加柴火,一边问道:“万仞山是禁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万仞山是人魔之战以来关押魔族的地方,林朗清自从那年在问罪台被定下莫须有罪名后就被关进了这座山。
他既不能离开这座山一步,也不能使用灵力,甚至连是有期徒刑还是无期徒刑都还尚且未知。
不过林朗清始终相信,只要他想出去,办法总是会有的。大不了他就上演一出“林朗清的救赎”,挖空这座山。
但这些林朗清都不想告诉对面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把他绑起来的小鬼。
林朗清挑眉道:“那你是什么不闲人等吗,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少年第一次看向林朗清,眼神中的那份与年龄不符的阴翳一闪而过,他缓缓道:“是谁派你来的?”
“什么玩意?”林朗清才明白过来,“你不会以为我是坏人吧。”
少年不语。
林朗清震惊道:“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有见过我这么帅的坏蛋吗?”
少年侧过头去,他的脸在围脖里埋得更深了,导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坏人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坏人。”
那调子落在林朗清耳朵里,仿佛他已经伤害过眼前这个弱小无力的小孩似的。
林朗清无能狂怒:“我去,我真不是,我还真没有。”
从这以后少年就没理过林朗清,只是偶尔叫唤几声小白,那样子像是全当没林朗清这个人。
而林朗清还在锲而不舍地为自己洗清罪名:
“小孩,我俩素味平生,我有什么理由害你啊?”
“你看,我这长相一看就是好人!”
“小孩,你年方几何?你家在何方啊?”
“我跟你说,你只要放了我,我在这山上有座房子,可比这个山洞好使多了。”
......
一直到山洞外日落西垂,少年也没再搭理过林朗清一次。
少年拿出干粮饼在火上热了热,和小白分着吃。
这边的林朗清还在絮絮叨叨:“我真没什么坏心思,我图财吗?我也没找你要过钱啊。”
说得林朗清都累了,有些口干舌燥,他闭上眼靠在山洞内壁上缓了一下。
眼睛是闭上了,嘴却是没过一会又不消停了,自顾自地难以置信道:“图色吗,你就一小孩?”
“难不成我非礼你?”
林朗清半阖着眼,便见地上倒影着人影。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到他面前泡。
霎时间,空气凝固。
林朗清的视线慢慢上移,由于是坐着,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年晦暗不清的半张脸,还有少年手上的半张饼。
貌似,好像是要拿给他吃的?
“我可以......”解释!
但已经来不及了,少年一边冷笑:“呵呵呵。”
一边把包饼的油纸塞到了林朗清的嘴里。
林朗清被堵住了嘴,欲哭无泪:“唔唔唔!”
我绝无此意啊!
这下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他居然说了如此冒犯的话!
是夜,林朗清因四肢都被绑着,无论怎么都睡不舒服,辗转反侧醒了好几次。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火堆灭了,只剩下零星的火点,对面也只有熟睡的小白,少年却不见踪影。
“唔!”
林朗清转眼一看被吓得一哆嗦,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又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旁。
借着皎白的月光,林朗清终于看清了少年的脸。
他的肤色干净得如陶瓷般纯粹,清丽的五官组合在一起便成了绝色,尤其是鼻尖那一点红痣,实乃美色当前的点睛一笔。
少年半蹲着,睫毛投下的影子将近遮住了眼睛,一个抬眸和林朗清对视。
林朗清当即就要为晚上的那个误会辩解,但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嘴里还叼着油纸。
“唔唔唔!”
“嘘。”少年的食指压在了油纸上,再靠近了林朗清一点点,少年在月色中笑得狡黠:“听见了吗?有东西来了。”
少年态度转换得太快,看得林朗清心里有点发毛,但他转念一想,他这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这少年先前对他爱答不理才是不正常好吧。
林朗清仔细一听,果然,有踏雪声在接近。
少年凑到林朗清耳边,轻声说:“是魔狼。”
林朗清看向了熄灭的火堆,有些疑惑地歪头皱眉,既然魔狼要来了的话更应该保留火种才对啊。
虽是魔狼,有些不同于普通的狼,但野生动物怎么地也会对火感到畏惧才对。
林朗清眼看着少年在他的身前低头,俯身。
“唔唔唔!”
哟,要放开我了?那可不可以先把油纸拿掉?
可就在眨眼间,少年的怀中寒光一闪,一把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林朗清的脖子。
力度刚好,不致死但血流涌注。
说实话,林朗清早就注意到了这把短剑,不过他以为是用来解绳子的……
林朗清的眼前被自己的鲜血染红,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少年,喉咙发音模糊:“卧槽?”
林朗清径直倒地,他的耳朵紧贴大地,清晰地听到踏雪声忽的加快迅速朝这里逼近,还有少年迅速闪开的破风声。
少年对小白催促道:“小白,走!”
林朗清眼看着他们消失在自己眼前,心里懊悔,他怎么会没想到呢?
魔狼,当然也包括绝大部分未生灵智的魔族,他们闻到血腥味就走不动道,还尤其喜欢吃活的。
相比于火把,留下一个血包调虎离山可以拖延的时间可长得多。
林朗清躺在地上摆烂,没过多久,一群流着哈喇子的魔狼就将他团团围住。
他被淹没在魔狼中。
林朗清吸了吸鼻子,翻了个白眼。
他心想,这群狼味道真大。
……
起初,林朗清对这少年只是有些好奇。
他也没算过自己在这座山上待了多久,青面獠牙满地跑的魔族他见过不少,但这么久了,他还真就没见过活人。
时隔多年他好不容易才和活人说上话,陪少年玩了这么久却换来这种下场。
林朗清有点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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