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病房外的走廊空旷而寂静,地面光可鉴人,映着顶灯冰冷的光晕。陈栩和阿战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立在门外两侧。见到闫聿出来,两人立刻微微躬身。
陈栩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极低,仅容三人听闻:“先生,医疗团队在休息区待命,随时可以进行检查。‘清理’工作已完成,目标七人,已全部‘沉默’,现场处理干净,无后续麻烦。”他递过一个薄薄的电子记事本,上面只有简短的加密符号,概括了行动结果。
闫聿的目光先是在阿战身上停留了一瞬,阿战立刻屏息,更加挺直了背脊。闫聿这才接过记事本,指尖快速划过屏幕,浏览那寥寥数行的报告,眼神没有任何波动。看完,他将设备递回,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赵铭。”闫聿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在空旷的走廊里带着回响,却奇异地没有传远。
陈栩会意,声音更沉:“在‘安全屋’,有人看着。伤重,但按您的吩咐,留了口气。他要求见您,说有关于三年前和甄先生的‘关键信息’交换条件。” 陈栩汇报时,目光低垂,绝不与闫聿直视,这是根植于骨的敬畏。
闫聿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转瞬即逝。“看着他,用最好的药,别让他轻易死了。”他的指令清晰而残酷,“在我见他之前,我要他活着,清醒着。”
“明白。”陈栩毫无异议地应下。
这时,闫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目光扫向陈栩和阿战,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以后,任何关于内部事务的汇报,不要在病房内进行。任何声响,都可能影响他休息。”他说的“休息”二字,意味深长。
陈栩心头一凛,立刻意识到先生不仅在意甄先生的身体,更是在杜绝一切潜在的监听或信息泄露风险,哪怕是在他自己的地盘上。“是,属下失察,绝无下次。”他立刻认错,背后惊出一层细汗。阿战也赶紧跟着点头。
闫聿不再多言,他侧耳倾听了一下门内的动静——一片寂静。他这才对陈栩做了个“去办”的手势。
陈栩会意,再次躬身,随即转身,步伐迅捷而无声地消失在走廊尽头,去执行转移赵铭的命令。
阿战则依旧如同门神般守在原地,只是姿态更加警惕,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
闫聿又在门外站了片刻,他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口,确保自己身上没有沾染室外的一丝尘埃,这才重新推开病房门,动作轻缓地走了进去,并将门在身后严密合上。
室内,甄宓似乎因为刚才门口的细微动静而更加不安,呼吸略显急促,无意识地在枕头上蹭了蹭额头。
闫聿走到床边,没有立刻坐下。他先是拿起床头柜上的无菌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遍双手,每一个指缝都不放过。然后,他倾身,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抚平甄宓蹙起的眉心,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
他凝视着甄宓沉睡中依旧难掩惊魄容颜的脸,低沉的嗓音在绝对安全的寂静空间中响起,如同叹息,又如同宣告:
“外面吵到你了?”他明知故问,语气却听不出情绪。“放心,以后不会了。”
“所有杂音,我都会替你……清理干净。”
他的副手们,用绝对的忠诚和高效的执行,在外为他扫清一切障碍。而他,则在这方寸之间的病房内,亲自构建了一个以甄宓为中心、隔绝外界的绝对领域。这个领域,由他的偏执、细心和强大的控制欲共同铸就,既是保护,也是囚笼。
医疗团队很快在陈栩的示意下,由一位资深医生带领,悄无声息地进入病房进行基础检查。整个过程在闫聿沉默的注视下进行,无人敢多言,只有仪器轻微的滴答声。
检查完毕,医生恭敬地汇报:“闫先生,甄先生生命体征趋于平稳,脑部活动活跃,苏醒迹象明确。后续需要……”
闫聿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需要什么,直接跟陈栩对接。”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甄宓,“你们出去吧。”
医生团队立刻噤声,迅速而有序地退出。
病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闫聿坐回椅中,重新握住了甄宓的手腕,感受着那皮肤下脆弱的脉搏。他的细心体现在每一个细节:从杜绝室外谈话,到亲自擦拭双手,再到掌控医疗检查的每一个环节。
他看着甄宓,墨色的眼底是化不开的浓稠黑暗。
“现在,只剩下我们了。”他低声说,指腹摩挲着那微微凸起的腕骨,“告诉我,甄宓……在你决定‘背叛’我的那个夜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沉睡中的甄宓无法回答。但他已然置身于这张由闫聿亲手编织的、密不透风的情报与情感之网中,无处可逃。苏醒,仅仅是这场更漫长、更深入博弈的开始。
某处,隐秘的加密通讯频道
一个经过严重扭曲、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归零’的信号……重新出现了。虽然微弱,但确实在活跃。”
频道另一端沉默片刻,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男声回应:“确认来源?”
“无法精确定位。信号被多重加密协议和物理屏蔽阻隔,大致范围在城西那片私人医疗区。闫聿的地盘。”
“闫聿……”男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带着一丝忌惮和更深的阴冷,“他果然留着他。三年了,我们以为那场‘意外’已经彻底解决了这个隐患。”
“现在怎么办?‘归零’如果醒来,并且开口……”
“他不会轻易开口。但他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男声顿了顿,下达指令,“启动‘鼹鼠’,确认‘归零’的真实状态。如果有机会……让他永远沉默。但切记,不要正面招惹闫聿,他的报复我们承受不起第二次。”
“明白。”
另一处,奢华却压抑的私人俱乐部包厢
一个穿着定制西装、指尖夹着雪茄的男人靠在真皮沙发上,他面容儒雅,眼神却如同毒蛇。他听着手下低声汇报,眉头渐渐蹙起。
“甄宓醒了?”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晦暗不明,“消息可靠吗?”
“我们在那家私人医院有人,虽然接触不到核心楼层,但观察到闫聿的近身副手陈栩和阿战近期出入频率异常,并且调集了最高级别的医疗资源。结合三年前的事……推断甄宓苏醒的可能性极高。”
男人将雪茄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力道有些重。“闫聿把他藏得可真严实。三年,我们动用了所有关系,连他是死是活都查不到。”他眼神阴鸷,“甄宓手里,很可能还握着对我们不利的东西。三年前码头那场戏,他到底是真背叛,还是另有所图,必须弄清楚!”
“您的意思是?”
“想办法递个消息进去,试探一下。如果甄宓真的醒了,并且记忆恢复……他知道该找谁。如果他装傻……”男人眼中闪过杀机,“那就让他变成真傻。闫聿能护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乡村,白家,夜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白晔倚在门框上的身影勾勒出一道孤寂的剪影。他指间夹着一支手卷的土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低垂的眼睫和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这姿态,与他白日里在田埂间沉默劳作的模样判若两人,仿佛卸下了一层厚重的伪装,流露出底下被岁月打磨过的、冰冷的锋芒。
屋里,白长生已经睡熟,呼吸均匀绵长。只有在这绝对的寂静里,白晔才允许自己流露出这一丝属于“过去”的痕迹——那个代号为 “观棋” 的男人的影子。观棋不语,却洞悉全局。他曾是那个坐在棋盘边最不起眼的角落,却能左右胜负的人。
三年前那个中秋夜,改变的远不止甄宓一人的命运。
当他的手触碰到河水中那具冰冷、染血却依旧漂亮得惊心动魄的身体时,一种久违的、近乎本能的悸动刺穿了他刻意维持的平静。那不是普通落水者,那身上的枪伤、爆炸造成的撕裂伤,手法专业而狠辣。而随后出现的、以陈栩为首的那些人,他们的眼神、步伐、腰间鼓起的轮廓,都无声地宣告着——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一个他耗尽心力才挣脱的血色世界。
他拒绝了所有报酬,只求对方救活那个人。他藏起所有的警惕与审视,在后续那些前来“打听”消息的不速之客面前,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吓坏了的、没什么见识的乡下青年,眼神怯懦,言语木讷。
但他骗不过自己,更骗不过那段浸透了硝烟与阴谋的过去。
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一条来自加密频道的简短信息映入眼帘:【“归零”信号波动,西区锁定。旧敌环伺,小心暗箭。】
“归零”……果然是那个男人的代号。白晔吐出一口烟,烟雾中,他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月光下,那张苍白脆弱却依旧难掩锋锐的侧脸,以及……他颈侧那道几乎淡不可见、却与他记忆中某个绝密档案里的特征隐隐吻合的微小疤痕。当时只是模糊的直觉,如今被这代号点燃,串联成一种惊人的可能性。这个男人,是他当年在某个绝密任务简报的惊鸿一瞥中见过的人物,代号“归零”,一个传说中能在死局中撕开生路的存在。
今天镇上那个“民俗研究者”,身上的铁血味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白晔在他靠近时,肌肉瞬间调整到最适合爆发与闪避的状态,面上却依旧是憨厚茫然,用沾着泥土的手搓着衣角,方言笨拙。对方离开时,他甚至能精准判断出那人耳后皮肤下植入式通讯器的型号。
入夜,他如同融入夜风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巡查着村庄的边界。远处林间不自然的虫鸣停顿,是暗哨交接的讯号。他潜伏过去,如同最耐心的猎人,记下了那两个装备精良的男人的对话片段——“确认目击者清理优先级”、“‘老板’要确保‘归零’永远沉默”……
为了长生,他按捺下当场清除威胁的杀意,无声退走。
回到家中,他洗净手上并不存在的污迹,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哥哥。但危险已经逼近。
第二天,他在自家院门老槐树的树皮褶皱里,发现了一个用特殊手法刻下的、形似古老围棋定式的标记。这不是孩童的涂鸦,而是他曾经所属的那个黑暗世界里,代表“邀君入局”与“信息交换”的顶级暗号。
有人在用他熟悉的规则找他。是敌是友?
傍晚,他带长生去河边,这是他多年来观察环境、保持警觉的习惯。在河滩那块他三年前蹲着清洗过手上血迹的石头下,他的脚尖触到了一个硬物。是一个防水密封盒,里面是一部经过改装的、无法追踪的通讯器,以及一张纸条,打印的字迹冰冷:
【“观棋”,局已布好,子已落下。你捡到的那枚“活子”,是破局关键,亦是众矢之的。护好他,即是护住你自身。静候下一步指示。——“弈者”】
“观棋”。这个代号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层层涟漪。对方不仅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救了甄宓,更将甄宓视为棋盘上至关重要的“活子”!而且,“弈者”……这个代号背后代表的,是那个世界里执棋布局的顶尖存在,神秘莫测。
他攥紧纸条,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混合着危机与兴奋的战栗。对方用长生隐含威胁,但也提供了信息和某种“合作”的可能。他们想利用他这枚意外落入棋盘的“闲子”来保护“活子”?还是想通过他,来牵制闫聿和那些想要吃掉“活子”的对手?
是夜,白晔站在院子里,月光照亮了他掌心那部冰冷的通讯器。他早已厌倦了无休止的算计与对弈,只想守护长生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但命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
“归零”……甄宓。三年前他无意中从河里捞起的,不仅仅是一个漂亮的男人,更是棋局上一枚能搅动乾坤的“活子”。那双即使在昏迷中也带着不屈与智慧光芒的眼睛,与他记忆中那份绝密简报上的描述完全吻合。
他不能再被动等待。为了保护长生,也为了弄清楚这盘以甄宓为中心的棋局究竟有多大,背后有哪些棋手,他决定,不再只是“观棋”。
通讯器屏幕亮起幽蓝的光,一个加密信号请求接入。
白晔按下接听键,将通讯器放到耳边。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对方似乎也极有耐心,沉默了几秒后,一个经过处理的、非男非女的电子音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
“‘观棋’,三年前河边,‘归零’为何被多方围猎?如今苏醒,为何暗流更甚?你和你弟弟,因何入局?”
白晔的眼神在月光下冰冷如磐石,他对着通讯器,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属于“观棋”的、洞悉一切的冷静与力量:
“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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