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玉费力挣扎,奄奄一息道:“为什么…不杀我?戚…”
戚?
她竟然用最标准的汉话,叫他的…名字?
她怎会知道?她竟听得懂青奚苗话?
少年力道稍松,可是依旧是难以驾驭的压迫,他弯唇,忽而笑:
“你就那么想陪着你的狗一起死?”
泠玉奄息,每呼一口气都累的快死,可是眼眶里却生理性的流出泪。
“刚才不是还求着让我别杀你,让我放过你。”
“你们汉人……”
噗咚。
泠玉坠于地面,强烈地干呕起来。
她胸脯上仍在流着血,这样近的距离,陆戚南看到她近几是对自己下了死手,差一点,真的差一点就死了。
为什么她活着这么艰难。
“你一个公主,就为了一只狗奴就宁愿去死了吗?”
泠玉霎时抬眸。
眼眶湿润,视线模糊,可是陆戚南的话语实在太过刺耳。
喉咙干涩,脖颈上落上大片的红,泠玉来不及思考,“因为我没有办法!”
真的没有办法!
如果没有人来找她就好了,如果没有人来找她,就没有人死在她面前。
泠玉泪流如雨。
陆戚南感到心脏顿疼。
蠡蛊能使人百毒不侵,偏偏养起来极其费力,一旦附生成为子蛊,便与那个人成为了共生同死的关系。而且,他作为母蛊的持有者,还要为子蛊分担痛楚。
可是为什么?她伤心他也要分担吗?她为什么又哭?
麻烦,真心麻烦。
这女人太麻烦了。
真是……
猛地——
少年头脑昏胀,泠玉抓紧机会,猛地用力将他整个人扑倒,衣袖中的另一支金簪刺向他的侧颈。
她整个人坐在他的身躯上面。
完全!完全出乎意料!意想不到。
胸腔上的东西太重,少年不得不眯起眼,身上的伤不听使唤的疼,更别提方才面前这个蠢女人为了那个狗奴刺伤了自己。
“你……”泠玉话语带颤。
“公主,真的要杀了我?”
啧,真疼,下手真狠。
泠玉瞳孔骤缩,陆戚南却轻轻微微,漆黑眸子上的乌睫如羽蝶颤动,最为清脆嘹亮的银耳铃月牙型带着珠坠,雕工细致,巧夺天工。
他??叫她,公主?
没还手??
泠玉紧皱着眉,手心尽是冷汗,她头一回做这样的事,身子连同着骨子都在颤,生怕自己出口一瞬就被他突袭,一刻也没敢放松。
这支簪子,极其的锋利,已经在他的脖颈上磨出血。
可是他为何不还手?
是太痛了吗?蛊契奇效果了?!!
半晌,少年又出声道:“不想让我救你那中毒的侍女了?”
明晃晃,**裸的威胁。
但是是有效的威胁。
好,好。
泠玉握紧簪柄,陆戚南气笑了,微微挑起眉,地上的容晴骤然狰狞苦面,泠玉赶忙放下手。
“你们汉人,都如你一般蛮横的?”
少年轻嗤,甩了甩那被咬的斑斑的手,又摸了摸脖颈处被刺出血的地方。
“我…!”泠玉一顿,瞥见他唇角忽地有一抹血流下来,头脑条件反射,危险信号暴鸣!!!
少年却蹲下身,从衣袖中取出一瓶药罐。
碧青色,瓶口规润甚至还雕了蛇纹。
他取出一颗药给容晴喂下去,又撇头过来,语气冷淡:“将你方才吃的那丹药给我。”
泠玉顿了。
“信不过我为何又何必叫我救人?”
他将那颗药给容晴喂下,鬓前一缕发别于耳后,南岭这一带的人似乎都喜欢用发带将乌发绑做一起,一半散着,一半放着,头上又是流苏又是流银,样式尽是蛇蝎蝶纹,就连挂着的配饰还有刀型,五花八门,做工精细。
“因为…”泠玉缓口气,目光闪烁。
“你方才说要立刻杀了我。”她补充。
她方才完全是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态,反正今天差点死了两次,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公主也不是想要杀了我?”他轻嗤,站起身来,目光凌然。
“我…我只是恐吓你。”泠玉半抿着唇,将容晴护在怀,又小心擦过她脸上的污血,试着扯着自己的衣摆下的布料想为她包扎伤口。
“你知道我根本打不过你。”她认真道。
“滋”,京城的丝料太好,没撕开。
泠玉手一顿,又试了几下,最后用金簪划开了。
少年走过来,提醒道:“不用包了,她受的是内伤,方才用药稳住了。”
那怎么不早说?
泠玉有些呆愣,抬眼望他。
陆戚南挑眼,用手示意了她的胸口,“公主不若包一下自己?”
“这样就不浪费了。”他稍稍勾唇。
极其有玩味的,从他口中说出来,泠玉觉得他真的好难懂,她禁不住皱眉。
还未来得及反应,身旁的少年就轻飘飘的问她:“你可是要去上京?”
泠玉后背一凉,不知是被他盯得发怵或是嗅到一丝危机,她咽了咽口水,又怕她犹豫几秒这人便阴戾发狠,连忙点头称是。
“报酬。”少年横眼看她,冷冷的,带着些漫不经心。
“嗯?”泠玉颓然一顿,两眼瞪大。
“我要的报酬,公主。”
“你要带我一起去。”
他故意,渗出一抹渗笑。
半月后,钦栈道。
“陆公子风寒还是未见好吗?”
泠玉站在离车马有几里距离的岸旁,身后依旧是被侍女容晴跟着。
“回公主,还未。”容晴将头低的很低,对于上一次遇劫的事依旧是耿耿于怀,甚至对于救了她的陆戚南抱有敌意。
虽然泠玉同她简单解释过她带上陆戚南的原因,以及先前陆戚南要挟她等等,但是不可避免的,陆戚南这样的人太过诡异,惹人生疑。
“嗯。”泠玉朝着那最后的马车瞥了眼,不再问。
今日,难得的出晴。
泠玉轻轻缓一口气,目光看向周围,试着去找某个人的身影之时,碧光水色映射入她的眼帘,湖草葳蕤,吸引远岸边的麋鹿过来汲水,眼睛尤其的亮。
泠玉下意识地去抓住身上的玉铃,生怕惊扰了麋鹿,下一瞬,“噗咚”一声,血光乍现,鹿血染红了远处的岸边。
很快,有两道黑衣护卫过去。
泠玉眼底暗了一瞬,耳旁,侍女容晴出言道:
“公主,护卫捕到了一只鹿。”
鹿啊。
泠玉“嗯”了一声,脸色有些白,她问:
“还有多久到京城?”
路遇梅雨,虽是没遇上妖邪恶兽,但也算耽搁了不少时辰。
容晴先是作了个揖,又将伞举得更高些,遮住稍微刺眼的阳,答道:
“回公主,应是还有些时日。”
泠玉默了声,心里默默盘算着,也算是快了。
正要走,瞧见那只鹿被扒了皮,有护卫在湖边洗它的肉和皮,泠玉不想再看,抬脚就往辇车的方向走。
“公主…”
泠玉回首,距离辇车还有几步距离,视线内,容晴向她稽首,恭敬地说道:
“公主,京城那边传信来说,定安候的萧世子是特意来护送公主回京的..”
定安候,萧世子,萧潋,也就是她的未婚夫,金龟婿。
早在好些天前,好像是陆戚南称病过后吧,容晴同她说了这件事,今早也又同她说过,萧世子到了哪哪哪,泠玉记不住了,只是敷衍地点点头,许是注意到她心情不佳,想要哄她开心便说了这句话。
男主啊。
泠玉这次也没说话,只是抬眼瞧了瞧整片湖上的护卫,又默默向她点了点头。
也是,男主是该来来护送她,毕竟这里的一群人都护不住她一个,反而还要害了她。
上到辇车外,容晴还想要跟着进去,泠玉却忽然转身过来,努力勾起唇角对她笑了笑:“容晴,能在外面候着我么?”
她连车门都没开,只是迅速看了一眼。
指尖捏紧了,料想不到他那个人竟如此出其不意。
竟然直接进了她的车。
不知道听到方才她和容晴说的了没有。
“我想一个人呆会。”见容晴有些许顾虑,泠玉又解释了下,目光闪烁着,笑容有些勉强。
她今日还原本想去他的车上看一眼的。
“公主,可是不适?”容晴眉头一拧,揪心地问道。
她暗自在心底掌嘴,以后还是少提萧世子的事。
泠玉摇了摇头,将眼神收过来,又莫名点了点头。
“公主……”容晴本能想要上手,又想起些什么,将手收起来,跪下问,“公主,您哪里不适?可是奴方才那些话令公主不悦?”
她下意识给自己掌嘴。
泠玉靠过来,目光有些惊,却是很快握住她的手阻拦,道:“倒也没有,容晴,下次轻轻作个揖便好,没必要掌嘴,也不用跪下。”
虽说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但泠玉并不喜欢。
她们两人相识不过半月,泠玉知晓容晴是皇城特地派的护送公主回京的侍女,身段不凡,熟络京路,最重要的是,她并非是皇兄的人。
两人对视一会,容晴终究是躲过视线,又跪下道:“公主…这不合规矩。”
泠玉双手镂空,目光淡然,缓缓点了点头,耳膜莫名映入清脆铃声,心似被人狠狠揪紧一般,痛感如同电流,穿过脊背。
他在警告。
“公主…?”似是察觉到她的异样,容晴小声问。
铃声愈发靠近。
泠玉见容晴听不见这铃声,她抬手扶额,闷闷道:“容晴,我有些头疼…”
话未尽,身后有护卫跪下身行礼:“公主,午膳好了,可要出来用膳?”
一切仿佛刚刚好。
“容晴。”泠玉低低叫了一声。
容晴一顿,很快开口:“午膳你过会儿再端过来。”
侍卫默然,朝二人吉首,泠玉又嘱咐一句:“陆公子那,可别忘了也送一份。”
容晴昂首,随后又点头,作了揖后便下车去。
泠玉终于松了一口气。
车外,容晴四处张望,见护卫仍在值守,并无异样,才敢放心离去。
“铃铃。”泠玉将车门扣上,又拉上帐帘,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他道:
“公主不喜吃鹿肉?”
窗边卧榻上,少年漫不经心地挑眼,深蓝圆领衣配上一串蝶纹银饰,头发仍是梳成一半辫一半放,带着些许松露的香气,瞧上去没初见那般煞人。
这是四日以来,泠玉第一次正式见到完完整整的他。
泠玉照着他的吩咐,特意给他安排了一座辇车。不过从宿淮到钦京,他却整日不知所踪,偶有时候泠玉带容晴去见他,他也抱病称恙,故作咳嗽,气息微弱。
前几日车过洛州时,气温骤减,泠玉便差遣容晴和羽灵卫都护去买了些厚衣袍,那件深蓝圆领衣是她特意为他选的。
因为陆戚南好像连行李都没有。
不是,那时都尉问的时候,他草草地说了自己的车马遇袭,行李都被劫匪抢走了,还险些丧命。
都尉虽说是个细作,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没有多言或是顾忌。
泠玉想,他们多是觉得陆戚南造成不了危险,甚至可以拿来当当个替罪羊。
泠玉抬起眼,陆戚南的指腹摩搓着窗棂上的薄纱,轻轻漫漫的,穿上同她一样的衣着后似增了些亲近感,柔光微微,少年剑眉下的乌睫翕动着,似有画一般的神韵、邈妙。
泠玉摇头,身子却不愿意走过去了。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呢?
两人对视一会,辇车空间虽大,但气氛却有些让泠玉觉得怪异和难以放松。
陆戚南又朝外面瞥一眼,长指拨动纱帘,再拨一层,便能——
泠玉手疾眼快,将纱帘帷帐拉了回来。
“公主…?”他笑,得逞的样子让人很想揍他。
“陆公子,难道想失了你的贞洁?”泠玉一本正经,指尖仍是颤着的,很快从他手里落下来。
这一句话显然让少年猛地一蒙,料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虽说在蠵龟听闻过汉人女子性格开放,但面前这个女人明明说自己一直在南岭恙山长大,怎也是……
“陆公子擅自上我的车,还要开窗,可是这车上只有你我二人,如若是被旁人看了去,陆公子估摸是会被人说是我的男宠的。”泠玉憋出一口气,两眼盯盯地瞧着他,语气仍是温温的,却不容置喙。
少年微微挑眉,漆黑瞳孔窥不见光,却是不再说话,收回指尖。
见此,泠玉微微缓了口气。
第一次胡说八道,总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片刻,少年敛起眼,目光冷了不少,站起身来,勾唇:
“那我先走了,免得让我贞洁尽失。”
…
泠玉一怔,料想不到他真信了,匆忙扯住他的衣袖,拦住他道:
“你的病,好些了吗?”她的声色稍虚。
这句话有些不过脑子了。
其实这个问题都不用问,面前这少年唇红齿白,清隽尔雅,哪像个病人?
泠玉微微撇眼,利用帷帐与窗棂上微微空隙见到外面黑影护卫稍动,但仍是没察觉出异样。
她怕他被发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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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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