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车辆来来往往,混杂着行人闲谈声,明明是一副热闹的场景,华淳却觉得世界异常安静。
身体里的血液缓慢流动,无法维持热度,致使手脚冰凉。他听到心脏发出沉闷的砰砰声,越来越慢,也越来越重,明晃晃地表达着难过。
僵硬的手脚已经失去行动能力,华淳只能站在原地,把所剩无几的力气都用在维持正常表情。
他看不到自己的脸,可从风南的神情来看,他失败了。
“家里不可能这样做。”风南急切道,“他们知道我和你的事。”
知道吗。
华淳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
“真的,淳淳,你相信我。”风南向前一步,贴近华淳。
与此同时,一旁的车道上一辆轿车强行变道,导致后车差点追尾。在紧急制动后,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响起,其中还混杂着几声模糊的叫骂。
刺耳的声音让华淳清醒过来,心脏猛地跳动,发出不满,冲破身体所有禁锢。他终于找回声音:“我看到你给陆今烁发的消息了,让他别告诉家里。风南,我没想过逼你和家里说我们的事,你不用骗我。就算你家里不同意也没关系,只要,只要……”
只要什么。
只要风南喜欢自己就够了。
还是只要风南身边只有自己就够了。
风南皱眉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我没骗你,我是让他别告诉家里顾瑜绑架你的事。”
“那不还是我们的事。”华淳说。
“不是。”风南接得很快,“顾瑜的事怎么可能等同于我们的事。”
华淳咬着下唇,用沉默抗拒继续交流。
风南拿出手机,打开和陆今烁的聊天界面,展示给华淳看。可华淳只是低着头,看向地面,一副得到答案后已经认定了的模样。
未舒展开的眉心皱得更紧,他直直地盯着华淳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场沉默拉锯战。
僵持一阵后,风南强行把手机塞进华淳口袋,拽着华淳往车的方向走。
“要去哪?”华淳挣扎好几次都没能挣脱,抓住他的那只手反而因此拽得更紧。他只能放弃,不情不愿地跟着风南。
风南一声不吭地把华淳塞进副驾,又帮他系好安全带后,才启动车子离开。
“你要带我去哪?”华淳又问一遍,可还是没得到回答。
身份互换,沉默的人变成风南。
华淳没由来地扬起一股怒火,嗓子底霎时冒出很多话,争先恐后地往外挤。为避免发生争吵,他偏头看向窗外,在心里指着风南一顿骂。
亏他还担心风南不高兴,想着今晚一定要好好哄哄风南。
呵。
谁爱哄谁哄,让联姻对象去哄。
他再也不要哄风南了。
没错,是他不要了。
……
所以,是因为真的会有联姻对象,才不继续和他解释了吗。
一路无话,直到缓缓开进小区。
华淳觉得有些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是他之前送风娜回来的小区吗!
“你要回家?”华淳语气僵硬,“你回家就回家,把我带过来做什么?”
风南依旧没有回答,直接把车开进车库。熄火后,他快速下车走到副驾那边,打开车门:“下来吧。”
华淳没动,打量着风南,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淳淳,下车。”风南又说了一遍。见华淳还是没动,他又强行把人拽下车。
“风南你放开我!”华淳不愿跟他回家,“你再这样我报警啊——”
话还没说话,就看到风南突然半蹲下身子,长臂一揽,扣住华淳的腰。紧接着,世界上下颠倒,华淳就像任人摆布的布娃娃一样,被风南轻而易举地扛在肩头。
他不可置信地眨眨眼,双脚也下意识跟着晃动几下。
风南丝毫不在意衣服被蹭上脚印,大步往电梯走:“警察不管家务事。”
“什么家务事,我和你又不是一家人……”华淳腹部被压得难受,血液直往头顶灌,胃也传来不适的信号,顿时不敢再乱动。
直到电梯门合上,风南才把华淳放下。
华淳站稳身子,看着风南大气都没喘的模样,瞬间怀疑起自己的体重。
电梯直通家里,门打开时,迎面对上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是少爷啊,我还在想是谁回来了呢。”中年妇女看到风南很意外,“怎么没提前说一声,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刘妈。”风南说,“家里有谁在?”
刘妈偷偷看了华淳好几眼:“夫人在楼上,老爷出差还没回来。”
风南嗯了一声,抬脚就要带华淳往里走。
听到风南妈妈在家,华淳倒吸一口气,光速转身按向电梯按钮,打算离开。
可风南动作更快,掌心压住按钮,不让华淳触碰。
“你到底想干嘛!”华淳压着声音道。
“你不听我解释,我只能让别人和你解释了。”风南反手扣住华淳。瞥到华淳手腕上的红印,他顿住一瞬,转而去牵华淳的手。
趁松开的间隙,华淳直接将风南的手拍开:“你疯了吗!我就这样去见你妈妈吗?”
风南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说话时,两人都背对着刘妈,因此没人发现刘妈偷偷上楼了。
“你,不是……”华淳整张脸都快皱在一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先不说他要以什么身份去见风南妈妈,哪有第一次见长辈是空着手的啊!而且大晚上的,时间也不合适。
见华淳如此抗拒,风南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钝痛感蔓延至全身。
华淳不愿意见他的家人。
可他动不了,只能在巨石之下探出头,奢求最后一丝希望。他固执地继续说:“我家里人都知道你,我也早就想带你回家了。”
“那也不是说带就带啊!你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而且我还没准备礼物!”
风南没想到华淳在意的是这个,立马说:“这个不重要。”
只要华淳愿意,什么都不重要。
“这怎么不……”
“诶呀,这就是华淳吧!”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
华淳抬头,便看到一位漂亮的女士从二楼栏杆探出头,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完了,没跑掉。
他心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妈。”风南喊了一声。
“诶!”风母很快从楼上下来,快步走到华淳面前,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这孩子可真好看,比照片里好看。”
照片?
华淳礼貌且僵硬地微笑着,对风母说了声阿姨好,同时偷偷用手戳了戳风南,询问照片是怎么一回事。
风南伸出手,抓住那根伸向他的手指,再顺着向前握住华淳的手。
“嘶——”华淳顾不得风母就在面前,震惊地看向风南。
“别站着了,去那边坐吧。”风南一脸坦然。
风母像是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一样,笑着应好。
几人刚坐下,刘妈便端着茶过来了。
“来来来,喝茶。”风母对华淳说,“吃晚饭了吗?没吃让刘妈给你做。”
“不用不用,已经吃过了。”华淳坐得笔直,连连摆手说不用。
“不用这么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风母对华淳说完,随即看向风南,面上带着几分责怪的意味,“提了这么多次,终于愿意带华淳回来了。不过你这孩子也真是的,都不提前说一声,我还没给华淳准备见面礼。”
听到这话,华淳被吓得直接站起来:“阿姨您别这么说,我这空手来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收您的东西呢。”
风母被华淳紧张的模样逗乐,连忙让人坐下。看到两人的反应,心里明白了:“是风南逼你过来的吧。”
“我……”华淳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
“嗯,被我生拉硬拽来的。”风南说。
虽说这是实话,可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我就知道。”风母说,“没关系,这次就当是意外,不算正式见面”
“还能这样吗?”华淳愣愣地道。
“能。”风南回答,“妈,这次回来是有事想问您。”
“什么事?”风母问。
“您……”刚开口,手背传来一阵疼痛,风南止住话头,不解地看向华淳,“怎么了?”
华淳掐的时候用了十成力,没想到风南还面不改色地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
难道真要把两人吵架闹到长辈面前吗!
他瞪了风南一眼,示意他闭嘴。
风南冲华淳点点头,在华淳以为已经接收到信号后继续开口:“您认识禤家那位小姐吗?”
如果可以,华淳现在只想用胶布封住风南的嘴,再把他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究竟在想什么。
可他不能,他还得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对风母礼貌微笑。
“禤家小姐?算不上认识,不过听说过很多次,那孩子很优秀。”风母说,“前段时间在公益拍卖会上,我还和禤家大太太聊起过呢,想着找机会让你们这些小辈认识认识,日后在J市也有个照应。”
“您没有要和禤家联姻的想法吧。”风南说得很直白。
“我怎么和禤家联姻?”风母不解道,接着像是想到什么,语气变得震惊,“你爸在外面有私生子?”
“啊?”原本想要装作透明人的华淳没忍住惊讶出声。
这是什么豪门秘辛,是他能知道的吗。
这下也顾不上自身的情绪了,他看向风南,带着几分同情道:“你,别难过。”
风南拿起桌面的茶杯,递给华淳,“多喝茶。”
“不可能吧。”风母皱着眉喃喃道,“这么多年了,瞒我瞒得这么好?”
“我爸没有私生子。”风南不敢再让风母瞎想下去,“我的意思是,您有没有想过撮合我和禤小姐?”
风母一愣,更震惊了:“你疯了吗,风南。”
“所以,您真没有这个想法?”风南又确认一遍。
“当然没有!”风母回答得干脆,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嗯。”
“不可能。”风母说,“我虽然没说过我儿子喜欢男生,但绝不可能表露这方面的想法。”
我儿子喜欢男生……
“咳咳咳!”正在喝茶的华淳被呛到。
风南从桌面抽出纸巾给华淳,同时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华淳咳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小声问风南:“你和家里出柜了?”
“嗯,这下信我了吗?”
“唔——”华淳没说话,低头又喝了两口茶。
“慢点喝。”风南说。
一旁的风母还在回忆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良久,她似乎想到什么,但没直接说,只让风南和华淳今晚在家里住下,有事明天再说。
风南先华淳一步开口应下。
风母立马让刘妈去准备房间,和风南一块无视正在拒绝的华淳。
华淳没办法,只能住下。
幸好没有和风南一个房间,他还能静下心来捋一捋今晚的事。
再顺便想想怎么哄风南。
自己的男朋友还是要哄的。
可当风南拿着钥匙打开他已经锁好的房间门时,他才意识到,风南似乎没打算放过他。
“你怎么来了。”华淳坐在床上问。
风南锁好门,径直走到华淳身边坐下。他没有像平时那样整个人贴在华淳身上,而是保持着一定距离。
“我挺生气的,淳淳,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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