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J市的第一个假期,华淳哪都没去,准备七天都赖在宿舍里。他原先打算回家,但买好票后得知,父母已经带着家中老人集体国外游。喔,甚至是他们已经到第二个国家时,华淳才知道这个消息。
而假期的J市,旅游人多得可怕。他绝不可能出去与人潮作伴,过得拥拥挤挤,坐车奔走,共享二氧化碳。
何天昱是本地人,上完课后便已回家,华淳一人在宿舍也称得上自在。
他窝在椅子里,备好薯片饮料,专心看电脑上播放的恐怖片。
正关键时,随着主角一声尖叫,桌上手机也跟着响了。华淳手里薯片尽数掉到地上,呆住好一会儿后,骂骂咧咧接通电话。
“我的好哥哥,求求你了,帮帮我。”电话那头传来岳洱声音,带着微弱电流,格外性感。
“有事说事。”华淳努力平复情绪,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带着怒意。
岳洱像是没有察觉,“还是音乐节那事……”
这事岳洱先前吃饭时和华淳提过,但当场被拒绝。
岳洱认为他家保镖也喜欢他,迟迟不松口只是因为差了一个契机。他那天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故意在保镖面前晃,结果人压根没看到手上那玩意。岳洱便觉得,还是得直接点。于是,他想请华淳配合他演一出戏,刺激刺激保镖同志。
“除了你,我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岳洱说,“我那些朋友,一看就和我撞号,保镖只会觉得我们是好姐妹,怎么可能会有危机感。”
“……咱俩虽然不同号,但咱俩是好姐妹。”华淳回道。
“好姐妹才好啊!”岳洱接得很快,“这样亲亲我我才不膈应。而且,竹马竹马才是绝配,多少天降都打不过竹马。”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沉默是最直白的表达。先不论华淳要怎么去演一个失败的竹马,最重要的是,他完全不敢想象和岳洱演亲密戏的场面。
“求求你了!”岳洱还在继续说,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样子,“就是一个小音乐节,为度假村开业热场子,人不会多。”
被闹得没办法,华淳最终还是答应岳洱。毕竟是同穿开裆裤的情谊,还是得为对方的感情路添砖加瓦,绝不是因为那声爸爸,还有占据整个山头的农家乐所有权。
但当华淳站顾保瑜面前时,他还是后悔了。如果能重来,他一定要把那声爸爸录下来,才同意演戏。
他堂堂一个家世优越,长相更是没话说的绝世猛男,站在顾保瑜面前,莫名感觉矮一截。
失策了,今天就该穿增高鞋垫过来。
为避免旁人在场太尴尬,岳洱随意找了个空房间。华淳看一圈屋内,确定没人,清清嗓子,“坐下聊?”
岳洱亲昵地挽上华淳,同他一块落座,顾保瑜则是坐在单人沙发上。落座后,场面顿时陷入诡异沉默,一时没人开口。
顾保瑜懒懒地靠在椅背,双手环抱。表面上看着一副悠闲模样,但周身气压正不断下降。身后暗色玻璃给他打上一层阴影,压迫感十足。
视线落在华淳和岳洱交缠的手上,如小刀凌迟,从四面八方而来,刺得人生疼。
华淳大概是太紧张了,脑海中闪过一道怪异念头——怎么这么像高中被发现早恋后,班主任和校长一块审视他时的场面。要是再晚一秒解释,班主任手中的试卷就该砸到他头上了。
等会,班主任是恨铁不成钢,顾保瑜是为什么?
手臂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华淳低头,和岳洱对上视线,心中了然。他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已是花花公子面对感情问题时游刃有余的模样,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顾保瑜,对吗?岳洱和我提起过你,说你很照顾他。”
华淳抬起另一只手,覆上岳洱的手,想要拽下那只捏得他发疼的手,“他啊,从小就爱玩,我一向拿他没办法。不过没关系,爱玩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语气宠溺,带着自信,对过往丝毫不在意,十足的正宫地位。
他越用力,岳洱也跟着用力。努力半天,完全不见松动,捏得华淳手臂都红了,两人身体也越贴越近。
顾保瑜眼神渐冷,手上青筋渐显,说出的话更是带着冰碴,“玩?”
华淳干脆放弃,转而用力掐岳洱的手。
“嘶——你!”岳洱终于松手,但很快反应过来,又贴上华淳,软着声音道:“我错了嘛,不过从小到大,哪次不是玩够了就会回家。”
按照剧本,华淳此时应该捏捏岳洱的脸,但将要碰上对方白皙脸蛋时,他还是下不去手。华淳手一偏,把岳洱脸颊旁的碎发挽到耳后,“好,这次原谅你。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收心了,今年跟我回家?”
“就知道你一定会原谅我的,最喜欢你了~”岳洱嗓子夹得都快冒烟了,“今天结束就和你回家。”
华淳额角青筋狠狠跳了两下。
救命,来个人把他掉落一地的鸡皮疙瘩捡一捡,不然实在碍眼,他都快瞎了。
加钱,一定要加钱!这样下去绝对会憋出内伤。
华淳勾起嘴角,刻意压着声音,靠近岳洱,“好啊,宝贝今晚想吃什么?我这就让人准备。”
岳洱见华淳这副模样,更起劲了,“我想吃什么,你不知道吗……”
咚咚咚——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打断屋内谈话,未等回应,门外的人便冲进来。
经纪人看着三人,急道:“快出来!内间有人,全看到了!”
……
华淳后悔了,如果重来一次,不论岳洱开出什么条件,他都不会答应演这出戏。
“你们也真会找房间,那么大的主办方休息室牌子没看到?”经纪人带着几人往回走,“幸好通讯设备还没装,听不到声音。不过那玻璃是单向的,看得清清楚楚。”
“我连内间的门都没看到,哪知道里面有人。”岳洱语气不太好。戏没演完,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他现在一肚子怨气没处撒。
“那房间是预备以后谈生意用,内间门的确不明显。”经纪人解释,“我问了,里面只有主办方和他朋友。好像原本是打算在那休息,结果你们误入,担心太尴尬,这才联系我告诉你们。”
得,万恶的资本家,现在尴尬的只有他们,主办方连脸都没露。
华淳一把拽过岳洱,附耳道:“加钱!”
岳洱摸摸鼻尖,正思考如何糊弄过去时,整个人天旋地转,一只强有力的手将他拉走。
砰一声,华淳只能看到杂物间关上的门。他看向经纪人,对方脸上同样茫然。
“这两人……”经纪人说着就要拉开杂物间门。
华淳连忙挡在门前,“现在距离登台还有很久,就让他们……好好休息吧。放心,杂物间没人。”
经纪人电话响起,只能放弃开门,“让他俩尽快过去,岳洱还得剪头发。”说完,便接通电话,走了。
华淳尽职尽责地守着门,无视门上传来的晃动,以及若有若无的闷哼声。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不仅没有姓名就算了,还要当爱情路上的守门员。他可真是感动中国绝佳好友,不给他颁个奖都说不过去。
一直到腿都站酸了,门才打开。
岳洱嘴唇红润,昂着头,得意地走出来,像一只骄傲的花孔雀。顾保瑜落后一步,上衣有些皱,领口下的牙印若隐若现。
华淳偷偷给岳洱竖了个大拇指。
演出很快开始,岳洱他们正在化妆时,华淳便独自离开休息室。
因场地面积有限,音乐节规模不大,但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头,华淳还是往外走,打算找一个人少的地方。
看到好友得偿所愿,获得幸福后的失落感,终于迟一步席卷整个世界。
在感情上,他总是缺少一点儿运气。
音乐节开始,所有人都在为台上欢呼,高举着手,随音乐晃动。只有他一人格不相入,相背而行,四周喧嚣皆与他无关。
像个异类。
他不想等岳洱登台了,打算先一步离开。
许是同类之间存在雷达,没走几步,华淳在熙攘的人群中,发现另一个异类。
那人坐在轮椅上,白色长裙格外明显。漂亮的桃花眼似乎盈着泪,闪闪发光。
身后众人失去面庞,世界被按下静音键,原先的喧闹通通沦为背景板。只需一眼,目光便被牢牢锁住,再也容不下其他。
这是华淳来J市后,见到第二好看的人。
长得好看的人总是相似,在不经意与她对视时,华淳忽地想起风南。
女生被直勾勾的目光吓到,慌张地往外走。她艰难地在人群中逆行穿梭,像一朵可怜又无助的小白花,摇摇欲坠。她运气也差了点儿,迎面碰上七八个人,笨重的轮椅难以灵活躲过。
被那个名字影响,等华淳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小白花面前。
人实在太多,华淳还未想好如何解释这一冒犯举动,便被人群狠狠撞了一下。
他下意识扶上轮椅,这才没摔倒。
可回过神时——
完了。
天塌了。
他完全忘记手里拿着可乐,还是一听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可乐。
褐色液体全部洒在白裙子上,噗噗冒着小泡。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华淳连连道歉。他想从包里拿纸巾,可摸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今天的人设穿搭里没有背包。他看着被染色的裙子,“要不,我推你去卫生间……”
将小白花送去卫生间处理,他再联系岳洱找一身新衣服。
小白花脸色涨红,就连耳尖都泛着粉红。她低着头,极为艰难地挤出一句:“能,送我出去吗?”
果然,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上帝在小白花出生时,关了声音那扇窗。小白花声音偏中性,还带着些许哑,有点像生锈的刀具在锯木头,与漂亮的外表严重不符。
反差太大,以至于明明已经离开场地,远离舞台,华淳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抱歉,我刚刚没听清,能再说一遍吗?”
“你能送我回家?”小白花攥紧裙子,抬头看一眼华淳,又快速低下头,“我一个人不好处理,裙子也没办法继续穿……只能回家了。”
委屈,无助,微红的眼眶让人心疼极了。
见没有得到回答,小白花声音渐小,“果然不该来的,我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华淳愧疚死了,连忙答应,“可以,当然可以。”但刚说完,他又想到另一件事,“你是一个人来的吗?不是的话,需不需要通知你朋友,免得他们担心你。”
“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小白花说,“我朋友很喜欢音乐节,所以想带我来体验一下。可是……”小白花看向自己的腿,“我不太方便,就让他们自己去玩了。原本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等……”
结果不小心碰上他,还被泼了一身可乐。
“对不起。”小白花抬头看向华淳,眼眶更红,“是我害你不能好好玩,刚刚的话你就当没听到,快进去吧。我,我可以自己回去……”
“不行!”华淳当即打断,“我送你回去。”是他有错在先,还没帮小白花解决裙子问题,当然要送她回去。
最后是在打车软件上不断加价,华淳才叫到合适的车。
小白花住在城北某知名别墅区,他曾听何天昱提过,住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风南也住在这。
在车上时,华淳努力把注意力挪到窗外,尽量不去看小白花。
不知为何,他越看小白花越觉得像风南。
到后半程时,车内没人说话了,华淳总觉得下一秒他就要问出口:你其实是J大金融系,叫风南的男生吧?
他一定是受太多刺激,脑子不清醒,所以才会男女不分,把两个人混为一谈。
小白花则是有些困,睡着了,直到车停在小区门口,才渐渐转醒。
“小区不让进。”司机说,“您看现在是……”
“麻烦您等一下,我送她下去。”华淳回,接着小心翼翼地把小白花抱下车。
人在情绪不好的时候,大概会影响身体机能。先前上车时,华淳差点出糗,他居然没有一次就把小白花抱起来!于是这次,他扎好马步,气沉丹田,稳妥地把小白花送下车。
也不知道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怎么会这么沉。视线不小心落到长裙掩盖的双腿上,华淳差点当场给自己一巴掌。腿脚不便的人根本无法运动,重些怎么了。明明是因为他不……不常锻炼,这才没轻易抱起小白花。
“保安不让随意进,是叫人来接你,还是和保安说说,我送你进去?”华淳问。
“谢谢你,家里人已经来接我了。”小白花回。
“那就好。”说完,华淳道别离开。
“等等!”小白花拉住华淳的手,“那个,你,能不能……”
在出生时,小白花的手大概和声音一起被关上。好看是好看,就是关节有些粗,不像女生的手。
“怎么了?”华淳问,他想不明白还有什么事。不对,还真有一件事,“抱歉,我把你裙子忘了。”他拿出手机,“裙子多少钱,我赔你。”
小白花却是摇头,“不是这件事。”
“那是?”
小白花有些犹豫,轻轻咬了咬唇,好一会才开口:“今天麻烦你了,真的很谢谢你。”
“不麻烦不麻烦。”华淳说,“是我谢谢你才是,裙子的事没有怪我……”
像是只听到前半句,小白花急急打断华淳,“你真的不觉得我麻烦吗?那,那你,可以和我当朋友吗?”
“什么?”华淳有些跟不上对方跳跃的思维。
“抱歉,我只是……没什么朋友,所以……”小白花说着,眼眶再次泛红,晶莹的泪珠下一秒便要滑落。
华淳哪看得了这些,连忙答应,“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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