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的黑框眼镜遮住她略微憔悴的神色，孟竹晴拿起文件，黑色的单色甲油在文件夹下更加显眼。口唇上的豆沙红看上去沉稳不少，她满意地扎了个丸子头，疾步走下楼。
“踩点啊，小孟。”车子副驾驶上，是和孟竹晴一起调来江市的同事林枫。他在上海总部呆的时间比自己多几年，平时还挺照顾她的。
“抱歉，闹铃没听见。”她咧嘴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她的嘴唇丰盈，不失性感。
“熬夜了？”
“禁止骚扰女同事哦。”一旁的樊颖径直插入话题，前座小声嘀咕说自己没有。
“对了竹晴，艾德的尽调是你负责的，今天由你主谈判吧。”
“好的，颖姐。”
从金融专业毕业后，孟竹晴进入了普贤资本，先在上海工作了三年多。因为孟迟身体和自己发展的一些原因，总部决定在设立江市分部时，她申请调了过来，回到这个不能称为故乡的城市。
商务车开的很稳，路上的风景孟竹晴实在说不上熟悉。初三暑假匆忙搬来，高三暑假再离开，即使选择在并不远的上海读大学，这四年她从来没回来过。
她的家在北方的宁市，有小迟在的，葬着父亲的那个地方。
艾德医疗。
“普贤资本的客人吗，这边请。”秘书在电梯口毕恭毕敬地等着，态度非常友好。
三人跟着指引进了最大的会议室，艾德的人已经在内等候。
总经理尹霄，财务总监，还有位技术骨干。
双方互相打过招呼，孟竹晴和樊颖对过眼神，拿出文件和对方开始交流。
艾德主要攻克的是血Y病方面的特效药，因为目前相关技术由M国控制，大部分需要用到药的患者，只能通过高昂的进口药来延续生命。
艾德一期工程已取得了一定疗效，二期中期面临资金困难，一年前孟竹晴就关注到了这家公司。正好江市分部设立，她调过来之后一直在申请。经过公司的专业评估，觉得具有投资潜力。具体的投融资以及合作事宜，还需要继续跟进。
楼外跑车迅速掠过，太阳逐渐爬到天空的正中央，屋内双方的交流还算顺利。
孟竹晴的工作能力，跟着樊颖这些年有很大的进步，双方交流过程中，细枝末节都得到了解。快结束的时候，樊颖闲聊一样语气轻松，“不知道贵公司为什么会选择研究血Y病的特效药呢？”
尹霄是国内顶尖大学的医学硕士，按照孟竹晴的了解，他的性格貌似更适合走医生这条道路，但他却选择开了公司。
尹霄笑了笑，明白她的用意：“大学时期我们对这方面感兴趣，就组建了自己的研究室。”他指了指旁边的骨干，“老孙，博士后，我们研究室就他一直读到博士后，这也是他一直研究的课题。”
“虽然...最感兴趣的人并不在，但是我们都很有信心，一定能做国内原创新药，拯救更多患者的生命。”
“挺有热血的，”车上樊颖揉了揉太阳穴，她这几天都是连轴转，下午还得飞回上海。“我倒对他话里那个，欲言又止的人有点兴趣。”
林枫扭头附和道：“像这种疾病的特效药研究，它的临床试验和后续各项审批流程，都得有严格的官方控制。说实话，像尹总这种毫无背景又老实的人，很难从中斡旋。”
孟竹晴立马想去查一查，“没事，随口八卦，流程上没问题就行。”樊颖看到孟竹晴刚刚严肃的样子就想笑，“你啊，一遇到工作就太紧张。”
其实工作是一方面，主要艾德研究的药......正好是小迟的特效药。
于公于私她都希望艾德能研制出特效药，这次投融资能一切顺利。
孟竹晴手里项目不止这一家，但暂时重心放在了艾德上。
仁恒大厦十五楼，是普贤资本江市分部的办公地址。有天下午，尹霄发信息给孟竹晴，“孟小姐，下班有空吃个饭吗，单纯聊聊天，我请客。”
“地址在江市怀石料理，晚上七点，有预约。”
孟竹晴觉得有些奇怪，私下里他和自己并没有交集。但以之前的几次接触，她知道尹霄的为人，还是决定赴约，她给孟迟发了消息。
“晚上有点事，你自己解决晚餐，不用等我。”
孟迟秒回：“什么事，去哪里，和谁，什么时候回来？”
孟竹晴无奈地苦笑，这个弟弟的控制欲还真不是一般的强。也许是高中三年的分开，尽管大学她回家挺频繁的，但孟迟对她的依赖还是越来越严重。
“工作，不会很晚。”她不想孟迟操心她，他只要关心自己的身体就好了。
她换了双办公室备用的小高跟，提前到达了餐厅。
简约精致的装修风格，室外是融合了苏式园林风格的景观设计，室内有一整面墙的酒和杯具，自然的木架结构，展现出禅意的用餐环境。
孟竹晴的脚步都跟着放轻了不少，预约的包厢是05号，服务员把门推开，孟竹晴刚想客气地叫声“尹总”，话语就卡在了嗓子口。
“来了？”时钦刚好在倒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有序地挽到小臂往上。他熟练地握着茶盏，修长的手指在黑釉色的衬托下格外灵巧。
见孟竹晴来了，眼镜下的目光依旧平静，但心脏却不受控制的狂跳。
虽然戴了眼镜，和记忆里温和沉默的少年有些差别，但孟竹晴还是认出了时钦。蒲夏中学的风云人物，铁三角之一；和自己说话没超过五句，以及是裴祎祎的未婚夫。
就这抬眼间，孟竹晴对他的回忆结束。服务员还没走，孟竹晴倒想先走了，她眉宇间的迟疑全部落入他的眼中，敲碎了他可怜的幻想。
戒备心这么重，不知道是不是对所有男人都这样。
“孟竹晴？”他的嗓音她很陌生，但叫出自己的名字让孟竹晴稍微安心下来。她回过神，脱了鞋坐下。
“尹霄是我的大学好友，”他开门见山，解除她的疑问，“艾德有我一部分的股份。”
孟竹晴下意识拧眉，这个消息她之前没有收集到。
“我没有以自己的名义出资，我算尹霄私下的债权人。”他仿佛能洞察孟竹晴的心理，继续解释。“我个人不太方便，尹霄也是考虑到这一点，还是决定让我们俩见一面。”
“所以见面是为了公事？”她没戴眼镜，浅色的瞳孔在昏黄的暖色光下显得更加柔和，但说起关于工作，又变得严肃起来。
时钦盯着她蜷缩起的手指，“我要是说不是，你是不是想走了。”
孟竹晴闻言反而笑了，嘴上的唇彩又亮又水润，“要是谈公事我反而才要走呢，我可不想加班。”
她的反应让时钦有些意外，他没见过可以如此灵活周旋于人际关系的孟竹晴。
与七年前总是横冲直撞的她大为不同，她变了不少。
米色的无袖长裙很适合她，随性的卷发显得她大方又妩媚。时钦不太关注女生的穿着，但她的每件衣服他都记得。
他跟着笑了笑，“那就单纯吃饭，算叙个旧。”
菜是一道一道上的，每道菜分量都不多，孟竹晴不爱吃冷食，但这家的口味还不错。
“是不爱吃吗？”时钦看似随意地询问，把内心的惴惴不安藏在其中。
孟竹晴递进口里的每一筷子都有着迟疑，他戴着眼镜，视力更好，余光甚至能看见她小小的舌头。
她已经被生活磨练到足够洒脱，但似乎在时钦面前，也许是因为陌生，也许是当年高岭之花的记忆太深刻，她还是拘谨地笑了笑，“还行。”
骗人。
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他妥帖地给孟竹晴添水、递纸。
孟竹晴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你大学学的医学？”
她对时钦的了解算一片空白，当年喻辞对自己的表白像是场玩笑，除了和汤凡凡关系好点，他们这些豪门子弟的事儿她确实充耳不闻。说实话，她高中只顾着学习了。
时钦“嗯”了一声，伸手推了推眼镜。他的度数看上去不深，浅银色的镜框下，那双清澈的眼睛和高中时还是一样。
“你也对医学感兴趣？”
“嗯？”孟竹晴下意识想说是，但如果没有小迟，她恐怕也不会关心这些，“还行吧，工作需要。只是挺意外的，我回江市的第一个项目能遇到你。”
时钦看出了她的犹豫和她的防备，他浅浅一笑，“确实。”
“如果知道我和尹霄的关系，对你应该没有影响吧。”
“其实关于出资人这方面，公司已经考量过了，关键还是看艾德后续的发展。”
换言之这顿饭，完全可以不用吃。
质地温润的茶盏生出凉意，他几欲丢弃。如此超出自己掌控的患得患失，已经太久没遇到了，时钦安静地放下箸斥，丝毫不现情绪。
孟竹晴哪里注意到这些，她明白既然是叙旧，话术都得留有余地。
“但如果不是你，我确实需要反映一下情况。”孟竹晴笑了笑，“得按行业准则。”
时钦听出她刻意地维护，还是嘴角漾开笑意，沉着地和她碰了个杯。
两人吃完出来，夜空喧哗，繁星点点，初秋的晚风徐徐，时钦绅士地把外套递给她。
“不用。”知道他有婚约在身，孟竹晴明白这只是他的绅士礼节。
她笑着拒绝了，也拒绝了他想要相送的意愿。
“谢谢你，时钦，再见。”
她客气地和他道谢，疏离又礼貌。但也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这一刻如此短暂而奢侈。
他目送她，消失在漫天星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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