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的清晨,是被一种近乎死寂的安静唤醒的。
苏晚在地毯上坐了一夜,直到天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苍白的光带。身体是僵冷的,心却像是被昨夜那场风暴淬炼过,沉淀下一种异样的坚硬。
她撑着发麻的腿站起来,走进浴室。热水冲刷在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密的刺痛,手腕和脖颈上的淤痕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更加触目惊心。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那个浑身布满暧昧伤痕的自己,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物品。
傅晏北留下的指痕,她咬下的牙印,还有这颗挂在胸前、冰冷硌人的蓝钻……都是这场荒诞婚姻的注脚。
洗漱,更衣。她选了一件高领的米白色羊绒衫,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脖颈上的痕迹,搭配一条剪裁利落的黑色长裤,将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镜子里的人,恢复了冷静自持,只有眼底深处那一抹挥之不去的冷冽,昭示着昨夜的真实。
下楼时,早餐已经备好。长长的餐桌只有她一个人。管家和佣人垂手侍立,眼神恭敬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探究。昨夜男主人摔门而去,女主人彻夜未归卧室,这些消息在深宅大院里流传的速度比风还快。
“太太,先生一早就去公司了。”管家低声禀报。
苏晚“嗯”了一声,拿起银勺,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里的咖啡,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周助理来过电话,说先生吩咐,让您今天去一趟‘墨韵轩’。”墨韵轩,是傅氏旗下的一家高端画廊,也是当初傅晏北为了林薇薇而开设的,里面陈列的都是林薇薇生前的画作和一些她收藏的艺术品。让她去那里,用意再明显不过——提醒她,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谁才是傅晏北心头的朱砂痣。
“知道了。”苏晚语气平淡。
她用完简单的早餐,拿起手包,姿态优雅地起身。“备车。”
——
墨韵轩坐落在城市最负盛名的艺术区,独栋的三层小楼,设计极简,却处处透着不菲的造价。苏晚踏进这里,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旧纸张和某种特定香氛混合的味道,属于林薇薇的味道。
画廊经理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姓李,穿着一身得体的香云纱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她看到苏晚,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眼底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傅太太,您来了。傅先生吩咐了,您可以在画廊里随意参观。”她刻意加重了“傅先生吩咐”几个字。
苏晚没理会她话语里的机锋,目光平静地扫过展厅。墙壁上挂着的,大多是林薇薇的画作,色彩浓烈,笔触大胆,充满了生命力和……某种不安的躁动。不得不承认,她很有才华。
“林小姐生前,很喜欢这里?”苏晚状似无意地问,脚步停在一幅名为《焰》的油画前。画面上是大片翻滚的、近乎狰狞的红色,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
李经理跟在她身后,语气带着怀念:“是的,薇薇小姐很有天赋,也很用心。这间画廊倾注了她很多心血,傅先生对她……”她适时地停住,留下无尽的暗示。
苏晚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画框边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经理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苏晚会这么直接地问。她斟酌着词句:“薇薇小姐……很纯粹,很热情,像一团火。傅先生那时候,很宠她。”
像一团火?苏晚看着那幅《焰》,心底掠过一丝异样。傅晏北那样一个冷硬的人,会喜欢一团如此炽烈、几乎灼人的火焰吗?
她不再多问,信步往里走。画廊深处有一个不对外开放的休息区,据说是林薇薇生前使用的。李经理有些犹豫:“傅太太,那里……”
“傅先生说过,我可以‘随意’参观。”苏晚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李经理噎了一下,终究没再阻拦。
休息室的布置很雅致,靠墙立着一个巨大的书架,摆满了各种艺术书籍和画册。书桌上很干净,只有一台复古的台灯和一套精致的文具。苏晚的目光掠过书架,最终落在书架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放着一个蒙尘的硬皮素描本。
鬼使神差地,她蹲下身,将那本素描本抽了出来。
李经理的脸色微变:“傅太太,那是薇薇小姐的私人物品,不太方便……”
苏晚已经翻开了第一页。不是预想中的素描,而是一些杂乱无章的涂鸦、片段式的句子,甚至还有几页被用力划破,留下深深的痕迹。这不像是一个“纯粹热情”的人会留下的东西。
她快速翻动着,心跳莫名加快。直到某一页,她的手指顿住了。
那一页用铅笔潦草地写着一行字,力道之大,几乎穿透纸背:
“他爱的不是我,是那个雨夜的影子……”
影子?
苏晚的呼吸一窒。她猛地想起新婚夜傅晏北看她时,那种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的眼神。所以,连林薇薇自己都知道,她可能也只是一个……影子?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继续往后翻。在素描本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小片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已经泛黄的新闻,报道的是一起多年前的游轮倾覆事故,上面有一个模糊的幸存者名单截图,其中一个名字被红笔圈了出来。
那个名字是——顾淮之。
顾淮之?
苏晚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她不动声色地将那片剪报捏在手心,合上了素描本,放回原处。
“看来林小姐生前,也有些烦恼。”她站起身,语气听不出任何异常。
李经理勉强笑了笑:“艺术家嘛,总是比较敏感。”
苏晚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休息室。走到画廊门口时,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一下,脖颈上的“深海之泪”从高领毛衣的边缘滑出,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李经理跟在她身后,目光触及那条项链,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苏晚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一瞬间的失态。
这条项链……果然有问题。不仅仅是因为它属于林薇薇。
她若无其事地将项链塞回衣领,冰凉的触感紧贴着皮肤。
“李经理,”她停下脚步,回头,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属于傅太太的温婉微笑,“这里打理得很好,辛苦了。我会告诉晏北,你很尽心。”
李经理僵硬地低下头:“应该的,傅太太。”
坐进车里,隔绝了外界的目光,苏晚才允许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摊开手心,那片泛黄的剪报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
顾淮之。
游轮事故。
影子。
还有李经理看到项链时那惊恐的眼神……
无数的线索碎片在脑海中翻涌,却暂时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案。但她可以肯定,林薇薇的死,甚至她与傅晏北的关系,绝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简单。
而她脖颈上这条用两千万和一身伤痕换来的“深海之泪”,或许不仅仅是钥匙,更可能是一个……引爆一切的开关。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姜悦的电话。
“悦,帮我查两个人。一个是墨韵画廊的经理,李曼。另一个……”她看着剪报上的名字,缓缓道,“一个叫顾淮之的男人,可能与多年前的一起游轮事故有关。”
电话那头,姜悦的声音带着兴奋和凝重:“收到!晚晚,你那边怎么样?”
苏晚降下车窗,让冷风吹在脸上。
“我很好。”她看着后视镜里那座渐行渐远的、精致的“牢笼”,轻声道,“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真相的迷雾已经露出一角,而她,即将成为那个执灯走入迷雾深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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