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月后来告诉我帝摘月一直想要未眠的命,而落江堂……”帝扶月蹙眉思索了一下,“他先前一直相安无事,后来的事我们便不得而知了。”
“最初他与帝摘月的交情更像是胁迫与被胁迫,今日他们变得如此齐心,只怕还是针对着你们。”
鸯未眠点头:“多谢。”
“我再把这结界劈开放你们出来?”虽说是个问句,但戚鹤将是以几乎陈述的语气说出来的,因为他断定帝扶月和帝离月不会拒绝。
谁知刚要掐诀时帝扶月抬手制止了二人的动作。
鸯未眠不解:“扶月姑娘?”
“我与离月在这山中不问世事上千年,此间甚好,外面的事……”她顿了一下,似有些犹豫,可依旧说了出来,“我不想管。”
戚鹤将听得蹙眉:“可……”
“祝二位得偿所愿、绝处逢生。”帝扶月对他们行了一礼,转身走进了山林之中。
戚鹤将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一阵烦躁。他转身欲走,余光却瞥见了鸯未眠身后有一雪色大阵。
几乎是刹那之间,当他回过神来时,手中凝聚的灵力已经擦着鸯未眠的面颊、将他身后那近在咫尺的阵法劈得粉碎。
紫色的灵力冲天而起,此间剧颤,目之所及之处除了扶月山皆被夷为平地,强大的威压波及到月窟中人,一时间血腥气四面八方铺散而来。
陌生的神息由远及近,戚鹤将面色大变,一把抓住鸯未眠掉头就走。
他边跑边咬破指尖要画传送阵,鸯未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去寒堂。”
戚鹤将没有犹豫,传送阵顷刻落成,紫红色流金的光芒一闪而过,走出阵法时,二人已到了那座熟悉的昏暗房屋。
虽然戚鹤将看起来完全没有要问的意思,但鸯未眠还是朝他解释:“此处有我父亲留下的结界,没有我的准许,旁人进不来。”
“嗯。”戚鹤将点头,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了一点的灵力因为刚才那一下劈山平海又耗得差不多了。
鸯未眠一挥衣袖,屋内顿时明亮起来,他转头去看戚鹤将,惊得手抖了一下:“你脖子是怎么回事?”好像声音也是抖的。
遭了。
戚鹤将立马抬手捂住脖子,伤口粗糙的感觉一如当年,完全没有要消退下去的意思。他此刻只想一掌把自己劈死,一下耗费那么多灵力,导致现在障眼法支撑不住失效了。
鸯未眠把他的手扒了下来,看着那条比成人手掌还要长的狰狞伤口,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他抬眼,开口时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怎么弄的?”
灵力温养的身躯一般不会留疤,除非伤得极重,或者让受伤之人受了不小的创伤。
“就是……”
戚鹤将想随口胡诌,结果鸯未眠直接定住了他,两指并拢抵在他眉尾,提取了他的记忆。
戚鹤将眉梢一动,只觉得要完。
果不其然,顺着记忆一路摸索,鸯未眠不仅看到了这条疤是怎么来的,还看到了戚鹤将这七百年上天入地每次都去半条命只为了找自己的灵魂,和最后在往生阵中他剖了自己的心。
……
戚鹤将感觉自己现在有点手足无措,比他当年引天雷劈心魔结果把自己劈得神魂离体时还要无措。
他本来想,看到这些记忆之后鸯未眠扑上来抱着自己哭就已经是最无法招架的结果了,没想到现在鸯未眠什么都不说,连看都不看他。
啊,更无法招架了。
“鸯未眠……”
鸯未眠的神色隐在昏暗里,看不分明,他的声音却幽幽传来:“你叫我什么?”
戚鹤将浑身一个激灵,试探性地改口:“鸯,鸯鸯?”
鸯未眠点了点头,看起来是满意了。
戚鹤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鸯未眠道:“我最近,查到了一些事。”
戚鹤将抬眼看他。
“鸾翔前辈曾经立誓,永生永世不再踏足沧洲。”
“……嗯。”戚鹤将蹙眉,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炸开。
鸯未眠轻而易举解开了他自己封印起来的记忆,再次开口:“你的猜测是对的,她的确恨的是沧洲此地,不是我。”
一些零星的片段插入记忆里的空缺,戚鹤将脑子狠狠疼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鸯未眠这是看到了自己的记忆,在和自己解释。
他愣愣地抬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戚哥哥,我不知长者恩怨、不晓前世纠葛,”鸯未眠道,“但我知我心所属为你,你若疑我恨我——”
他动动手指召出戚鹤将的上穷,递给他道:“痛声骂我也好、举剑杀我也罢,你告诉我,不要瞒着我。我心里疼。”
他话说得肯定,眼神直白,却满是一个“爱”字。
戚鹤将几乎要醉在那要溢出来的爱里。他手上脱力,上穷落地。
他道:“鸯鸯,我又怎能舍得杀你?我的确无法做到对长者或是前世间的仇恨毫无芥蒂,但若涉事有你,我宁可一命填仇海,不愿你死。鸯鸯,我不想让你死。”
“可是千年前,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鸯未眠从不知道,戚鹤将心里竟是如此待他。
戚鹤将在他面前几乎从未展现过多所爱之人的浪漫、分别时的不舍、相见时的欢喜、心动时的羞赧。
他的确会偏袒、会心疼、会保护自己,但鸯未眠一直觉得,那是出于对一手养大的孩子的关爱。
至于戚鹤将曾两说爱他,他信,却没想到会有多爱,会如自己爱他一般。
如果是这样,那千年前的自己的确是做了不少蠢事。
不过……
“有一件事我不后悔。”
戚鹤将问:“什么事?”
“以我之死,带走你三次死劫。”
误会长至千年,此刻终于彻底消解,两人却只是红了眼,谁都没有落泪。
戚鹤将张臂把鸯未眠拥进怀里,力道大得鸯未眠似乎可以听见他心里另一个自己的心跳。
他有上千年的思念诉说,痛苦、闲适,疾病、少子。可这么多话到嘴边,只有一句:“……你的泪,化了。”
“什么?”
“千年前,你身死,流下的最后一滴泪。”戚鹤将道,“我将它一带三百年,却让它化在了我的泪里。”
戚鹤将难得说这样的话,鸯未眠极力回应他:“没关系,还会再有。我的泪,都为你而流。”
“算了。你别总哭。”
“那没有我的泪,你会难过吗?”
“……我有你。”
“我也爱你。”
“所以你别哭。”戚鹤将抱够了,拉开与鸯未眠间的距离,看着他道,“要是你哪日哭瞎了,我估计就得为你这双眼睛殉情了。”
“啧。”
戚鹤将站直身体,问:“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杀了帝摘月。”
“啧。”
鸯未眠蹙眉看着他:“做什么学我说话?”
戚鹤将眉蹙得比他深:“我怎么感觉,活了两次过后,你戾气变得这么重?”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他和我们的命劫脱不开关系,况且要是我们不杀他,看他那架势迟早也得杀了我们。”
“你杀人得有个理由啊。”戚鹤将道,“他当年杀你用的理由可是相当合理,我们现在不管不顾去把他杀了,然后让六山十八洲一人一口唾沫淹死我们去给他陪葬?”
“啧,麻烦。”
鸯未眠想了想,抓起桌案上的棋子随手算了一卦,沉默下来。
戚鹤将看了一眼,也沉默了下来。
虽然大凶是早就料到的事,可此卦显示大凶之中还有一缕时隐时现的生机。
“天道老儿果然喜欢开玩笑。”
鸯未眠瞥他一眼:“好笑吗?”
“不好笑。”他顿了一下,又道,“这莫非就是不许提到的那一缕生机?”
“应当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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