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平静，与他平时的嘻嘻哈哈全然不同，这也是凌风澈第一次这般认真的看他，云未行的身上一直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他明明身负秘密与仇恨，却不叫人厌恶，也不叫人同情，只是会让人打心眼里想要出手去帮助他，帮他一起找寻真相，无论前路如何坎坷，似乎只要站在他身边就好像不会感到迷茫和害怕，之前许许多多的案子，错综复杂，凌风澈一直以为自己才是主导，可转眼再看，这里面实则处处都有云未行的助力，他其实一直都在引导者自己向着真相寻找。
从前他没察觉到这种感觉，如今仔细看清，他才感觉出来，云未行身上的这一股力量，名为无畏。
他无畏艰难，无畏流言，更无畏仇恨给他带来的伤害与压迫，他只做自己，即便前路艰难，他始终向着自己要去的方向努力，这如何能不让人感动？
凌风澈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两人对视，仿佛一瞬间达成了默契，相视而笑。
接下来一段时间，凌风澈便负责安心在房里养伤，云未行伤不算重，箭伤好了七七八八，他便时常易容乔装出门打探消息，情况也同他们所想的一样，朝廷发布了消息，称凌风澈杀人畏罪潜逃，赏银千两缉拿归案。
而在凌风澈的画像旁边，赫然还挂着云未行之前的样貌画像，只说此人是其同伙，寻到踪迹亦有重赏，生死不论。
幸亏云未行出门换了一张面皮，从容地撕了两张悬赏画像，裹进怀里，便提着篮子回了家。
一路谨慎小心，回到院子才稍稍放松下来。
凌风澈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的腿伤已经愈合了，只是要行动自如还需要些时日，而且就医圣的话说，他的腿断骨伤筋，即便好全了也只是能正常行动，要想像以前那样施展轻功奔跑，却是有些难了。
不过听到这个消息时，凌风澈倒也不觉沮丧，毕竟比起一辈子不能走路，眼下已经是极好的了。
他们到严州的时候刚刚入秋，眼下却已经有了些许寒意了，凌风澈穿着大氅坐在院子里看书晒太阳，倒也十分惬意，想来是刚刚练习过走路，脸上有些许汗意。
见到云未行回来，他头也不抬，只低声问道：“你回来了，可有什么新消息吗？”
这些日子他足不出户，外面的消息几乎都是云未行去打探回来的，所以这样的问话云未行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他自顾自坐下来接过凌风澈顺手倒的茶，从怀里掏出那两张画像，“赏金比之前更高了，如今的形势大概比之前更加严了，我今天上街差不多遇上了四五批猎头，到处找咱俩，都是冲着赏金来的，不过他们拿了画像就奔城外去了，看那个样子箫雁舟那边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就躲在这严州城里，就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等到凌风澈腿伤好了一点之后，云未行便给他乔装打扮了一番，借着商队的路子，把人带进来严州城，并在月莲的帮助下，寻了一处住所住了下来，对外只说是南边来的商人。
中途他们其实也碰到过箫雁舟放在这里的心腹盘查，只不过这些人都想不到凌风澈他们如此大胆敢跑回严州，所以见他们文书路通都一应俱全，便简单盘问了几句就走了，而箫雁舟大抵是回京述职去了，此刻并不在严州，这便给了云未行他们机会。
“看样子严州城现在已经归箫太傅把持，最近陵州城的那些刺客都在城里随意进出，大有要把此地作为他们第二个据点的意思。”
云未行不解：“你说这箫太傅图什么？他如今是朝中官位最高之人，又是帝师，深受皇帝信任，手下更是兵权在握，为何他还要扶持周闻这等小人，培养一批刺客在这里，难不成他打算谋反？”
凌风澈想了想，实在觉得谋逆这种事不是箫太傅会做的，摇摇头道：“应该不是，若是谋反，他手下不乏兵权，绝不可能需要如此大费周折，若说是养来用以铲除异己，倒还说得过去。”
云未行一点头，“有道理，这箫太傅位高权重，就算他表面刚正不阿，却也难免遭人嫉妒，朝中总也有与他政见不合之人，他如此保护自己倒也情有可原，至于暗地里会不会动用这些人为自己铲除异己，那就难说了。”
他这边分析的头头是道，凌风澈却笑了，“你如今怎的想事情如此冷静客观了？换做以前，你大概早就嚷嚷着箫太傅结党营私，铲除异己，不择手段了。”
云未行俊脸微红，但是看出来凌风澈有意揶揄他，眯眼笑道：“那还不是跟凌大捕头学的嘛！凡事未寻证据，绝不妄下定论。”
他笑得一脸谄媚，却逗得凌风澈笑意更深，也算是解了这些天心头沉闷阴郁之气。
“说回正经的，眼下严州城都在箫家父子手上，你上回说的那间客栈我去看过了，你‘杀’徐知州的那间屋子早在出事当天就被收拾了，徐知州的尸身也被收敛火化，连个渣子都不剩，看样子箫雁舟那时候是真的存心要置你于死地，这下没了证据，你该如何证明自己无辜呢？”云未行皱眉看着凌风澈。
凌风澈原先也以为自己确实是一时冲动杀了徐知州，可那段记忆实在模糊，加上云未行曾诊脉发现他身体里有致幻药物的痕迹，他便在心里疑心了几分。老医圣给他治伤时更加断定他身体里被人下过致幻药，加上云未行方才说的，便更让人觉得那件案子的确不简单。
“我原先还只是疑心，会不会是有人当时对我下了毒，以至于我在意识不清之时失手杀了徐知州，如今听你这么说，感觉这件事反而更像是箫雁舟为了栽赃于我，否则他何必如此快速的将一切证据都抹杀掉？”
凌风澈看向云未行，“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药可以让人清楚记起失忆之事？”说完，他便有些后悔，既然对方要让他在昏迷当中杀死一个人，他们又怎会让他轻易记起来，不过是他的妄想罢了。
如此想着，他自嘲地笑了笑，有些尴尬地对云未行道：“是我太冒进了，你只当我没说。”
他有些尴尬，云未行却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半晌才道：“让人恢复暂时的记忆，倒也是有方法的，只是这个方法有些难，不太好操作，但若是要将所遗忘之事全都记起来，对身体损伤不小，而且……”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凌风澈，“而且可能还会想起其它一些不好的事情，并且还未必成功。”
凌风澈却道：“无妨，只要有办法记起来，损伤便损伤，我只求一个清楚明白。”
他目光炯炯，坚定如同磐石一般，云未行见他如此，便也不再纠结，点点头，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针袋，仔细叮嘱道：“等会儿我会先给你施针，令你陷入沉睡，然后再在你头上下针，刺激你回忆，此法有风险，只能施展一刻钟，一刻钟以后我便会叫醒你，无论梦见了什么，都不可沉溺其中，必须清醒过来，知道吗？”
凌风澈清楚点头，也完全信任他，云未行便转身锁了院子，以防有人打扰，然后便开始了施针。
三四针下去，凌风澈果然在软榻上沉沉睡去，云未行随即走到他头顶这一端，稳稳地又刺入了几针。
凌风澈迷迷糊糊间就听见有个声音在耳边回荡，那人只问：“见徐知州那日，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话音刚落，一抹记忆突然从他脑海划过，再清晰过来，他已经站在了那间客房的门口，当时他独自一人收到徐知州相邀一叙的信件，彼时子午跟玉井都不在，他只能孤身前往，小厮帮他将轮椅推到后院之后便离开了，留下他敲响了徐知州包厢的房门。
徐知州打开房门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热情笑着将他迎了进去，起初两人只是客套寒暄，随即便聊到失踪案上，期间徐知州给凌风澈倒了一杯茶，他客气接过，见徐知州笑而不语，便拿起喝下，随即也不做他想，只是有意试探徐知州，“严州城的失踪案闹得满城风雨，可在下看严州百姓，似乎并不见愁容担忧？一直相安无事，看来徐大人治下有方，很得人心啊。”
徐知州闻言却不接话，只是笑，但笑里带着几分阴冷，良久才道：“本官身为父母官，自然要将治下管理得井井有条，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总不能坐视不管吧，不过是尽了些许绵薄之力而已，凌大人说笑了。”
凌风澈见他油盐不进，心想还是得下一剂猛药，直接冷笑道：“那是自然，一户十几锭的黄金送出去，再有想法要闹的人，自然也都消停了，徐大人果然高招。”
徐知州却好似一点也不惊讶，像是总算听到他讲这些，反而有些赞许，淡淡道：“凌大人才是少年英才，短短几日已经将我这严州城上上下下都排查清楚，到底是京畿司的人物，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黄金这条线索，可真是不容易啊！在下听闻你已经知道了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又何必在这儿拐弯抹角，你有这等能力实在让人敬佩得很呢，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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