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上海,华灯初上。我,钱世相——或者更广为人知的名字“笑逗”、“弋阳笑哥”——刚结束与弋阳老家文旅局领导的视频会议。电脑屏幕上,是刚刚上线12小时的《中国话·趣方言》系列动画短片的数据后台。
其中,《弋阳Rap童谣:月光光》和《青岛话绕口令:蛤蜊》的数据曲线,像两条吃了兴奋剂的蛟龙,冲天而起。
手机在桌上持续震动,屏幕被“弋阳笑哥”相关的热搜词条刷爆。我揉了揉发涩的双眼,嘴角却忍不住咧开一个弧度。
“笑逗了,”我对自己说,“这回,是真的笑逗了。”
“笑逗了”,是我创造的一个词,也是我的人生哲学。它不是字典里的任何一个意思,就是“快乐生活,快乐!就够了”。可此刻,这种极致的快乐背后,是如山崩海啸般的压力与喧嚣。
这一切,始于三个月前的一个深夜。我在“逗梗上头”系列大获成功之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空虚。用文言文解构现代梗(钱世相),用短视频制造快乐(笑逗),我都做到了,甚至登上了抖音热榜榜首。但然后呢?全网都在模仿我的“哇里给!”和“笑逗霸屏”,可我却感觉自己在被流量掏空。
直到我无意中点开一段我奶奶用弋阳话哼唱的童谣。那咿咿呀呀、充满泥土味的音节,像一记重锤,敲在了我心上。一种比制造短暂快乐更沉重、也更坚实的使命感,悄然滋生。
我要用我最擅长的方式,为那些正在消失的声音,搭一个通往未来的桥。
这个想法,就是“方言保护2.0”。它不是老学究在博物馆里的抢救性录音,而是要让方言“活”起来,“酷”起来,让年轻人自发地觉得“说方言,真牛逼!”
于是,有了《中国话·趣方言》。我们团队最牛逼的95后编曲,把弋阳童谣《月光光》编成了节奏感炸裂的Rap;我们让一个土生土长的青岛小哥,用堪比机枪的语速挑战“吃蛤蜊不剥壳”的绕口令,配上魔性的动画,效果直接拉满。
项目上线,我们像往常一样,投向了流量的海洋。但这一次,掀起的浪花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最先爆掉的是我的微信。弋阳老家的亲戚、朋友,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同学,全都发来截图:“森俚(吴森,弋阳话发音近似)!快看!教育部!教育部转载了我们的视频!”
我心头一跳,赶紧点开教育部的官方账号。果然,那条《用创意活化语言遗产:评》的文章,正高高挂起。文章里,某位德高望重的文化学者给出了评价:“让传统文化活在当下,这才是真正的文化自信。”
“活在当下……”我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眼眶有些发热。我钱世相,一个曾经被认为“不务正业”的网红,做的内容竟然得到了国家层面的肯定。这种认可,比任何流量数据都更让我感到踏实。
然而,荣耀与争议永远是双生子。就在我沉浸在初步成功的喜悦中时,一股暗流开始涌动。
首先发难的是一些所谓的“方言纯粹主义者”。他们在学术论坛和知乎上发文,言辞犀利:
“这是保护还是破坏?用Rap唱童谣,韵脚全失,古意无存,简直是哗众取宠!”
“笑逗式的娱乐化解构,正在消解方言的严肃性和文化深度,这是饮鸩止渴!”
“吴森(笑逗)此人,深知流量密码,无非是打着保护的旗号,行收割流量之实。”
这些批评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在我试图发热的心上。我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我真的错了吗?我把家乡话做成快餐式的娱乐产品,是不是一种背叛?
偏偏这时,团队的运营小姑娘一脸惊慌地跑过来:“笑哥,不好了!出事了!”
她递过平板,屏幕上是一个刚冲上热搜的词条:#全网都是我的错#。
点进去,是一个自称“青岛方言保护协会成员”的人发的长文。他言辞激烈地指控我们的《蛤蜊》绕口令视频中,至少有三次发音“极其不标准”,是“对青岛话的侮辱和误读”。文章下面,引发了青岛本地网友的大规模争论,甚至波及到“青岛VS济南”的地域口水战。
“看!他们都说,是我们挑起了地域矛盾!”运营小姑娘快急哭了。
一瞬间,我仿佛被扔进了冰窟。教育部转载的荣光还未散去,“破坏传统文化”、“挑起地域矛盾”两顶大帽子就狠狠扣了下来。网络上,支持者的赞美和反对者的辱骂厮杀成一团。我吴森,或者说笑逗,仿佛成了一个漩涡的中心,被巨大的撕扯力折磨着。
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一种巨大的疲惫和委屈席卷而来。我本意是好的,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难道试图做点有意义的事,就注定要承受这样的反噬吗?
“全网都是我的错……”我苦笑着,喃喃自语。这句话,后来竟成了我的一句金句。
就在我几乎要被自我怀疑吞噬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我奶奶打来的。我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
“奶奶,咋啦?”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奶奶的声音,而是一群稚嫩的、用蹩脚弋阳话唱着Rap的童声!背景里,还有奶奶和一群老人的笑声。
“森俚!森俚!”奶奶抢过电话,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和自豪,“你那个动画片,我们在社区活动中心放给细伢子(小孩子)看哩!他们看得好开心,现在满院子都在学那个‘月光光,照河塘’!隔壁王奶奶的孙子,以前从来不讲弋阳话,现在追着她问‘吃饭’怎么说哩!”
奶奶的话,像一道光,瞬间劈开了我心中的阴霾。
几乎同时,我的电脑叮咚一响。是“笑逗鸭”品牌联合创始人,也是我弋阳的老兄弟“弋阳笑哥”(对,这个IP也是我)发来的一段视频。视频里,是弋阳县一所小学的课堂。孩子们看着我们的动画片,笑得前仰后合,然后跟着视频,大声地、快乐地念着那些绕口令和童谣。老师的画外音说:“同学们,这是我们自己的声音,是我们家乡的宝贝,我们一起来学好不好?”
“好——!”孩子们清脆响亮的回答,穿透了屏幕。
我愣住了,随即,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我一直在关注网络上的褒贬,却忽略了最真实、最温暖的反馈,就发生在我出发的地方。那些学术争论重要吗?重要。发音的绝对标准重要吗?也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有一种叫“兴趣”和“快乐”的种子,已经通过我们的视频,种在了孩子们的心里。
保护,不是为了把方言做成标本放进水晶棺,而是要让它们重新回到街头巷尾,回到下一代的生活里。哪怕开始得并不完美,哪怕带着娱乐的标签,但只要开始了,就有希望。
我猛地站起身,所有的迷茫和委屈一扫而空。我打开微博,无视那些汹涌的私信和@,快速敲下了一段话:
“#全网都是我的错# 对,发音不标准,是我的错,我们马上出‘方言校准版’!娱乐化太强,是我的错,但我们更怕没人看!文化深度不够,是我的错,所以我们才要抛砖引玉,请真正的专家下场一起玩!但要说‘保护’是错——这锅,我笑逗不背!保护不是守灵,是撒种!今天,你被家乡话‘笑逗’了吗?#方言保护2.0# #笑逗霸屏哇里给!#”
这段带着自嘲、倔强和鲜明个人风格的回应用,再次引爆了网络。支持者为之沸腾,认为这才是面对批评应有的格局和态度。连之前批评我们的一些学者,也转发表态:“态度可嘉,期待更严谨的后续合作。”
危机,变成了更大的转机。
几天后,“弋阳笑哥”的抖音账号发布了一条新视频:我和那位指出发音问题的青岛老师连麦,他耐心地纠正,我虚心地学习,最后我们合作了一段超快、超标准的《蛤蜊》2.0版。视频结尾,我笑着对镜头说:“你看,有错就改,咱们的方言才能更浪(厉害)!”
评论区一片“哈哈哈哈”和“给笑哥点赞”。
夜幕再次降临,我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心境已截然不同。脚下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但我知道,有一股微小的、但充满生命力的声浪,正从弋阳、从青岛、从千千万万个故乡响起,通过一根根网线,汇聚成这个时代最独特的合唱。
我拿起手机,拍下窗外的灯火,发了一条朋友圈:
“曾用文言写尽世相(钱世相),现用逗梗博君一笑(笑逗)。但最快乐的,是能听见故乡的声音,在下一代嘴里变成酷酷的Rap。弋阳笑哥、钱世相、笑逗……名字很多,但都是吴森。勿忘本心,快乐就够了!哇里给,继续干!”
是的,方言保护2.0,不是终点,只是一个更热闹的开始。我的故事,和那些古老声音的新生一样,才刚刚写到最酣畅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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