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区这个地方和泽希跟我介绍的一样,又长又臭又无聊。我自然是让小七它们去探索过,而结果是:方圆几十公里内没有一个幸存者、丧尸或是有用的物资。这里的房屋相对重灾区来说保存得比较完好,但在末日里,这可不是什么正常的事,并且因为这里的房屋基本都只有六七米高,没有标志性建筑,在高处一眼望去全是重复的石柱,如同一个永远无法逃离的黑暗迷宫。对人类来说在这里的敌人大概就只有物资和自己心态上的问题。
为了让她不那么寂寞,我开始绞尽脑汁积极地找她聊一些没营养的话题,有时陪她玩游戏,她玩得腻了我就给她看我在重灾区收集的书籍,她不知是因为无聊还是对阅读情有独钟,整日都手不释卷,到后来游戏也不陪我玩了。只是她在看书时我时常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大概只是错觉吧。
算了算了,她能享受这种压抑寂静的氛围就好,我早就习惯一个人了,所以就算她直接忽视掉我,我也不会在意的。说起来,要不是我的主观意愿,她也不会在我身边就是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我终究还是会无聊的。为了取悦自己,我现在不让小七它们去太远的地方探路了,只要每天侦查一下周围就足够了,剩余的时间我就让它们陪我玩了。有时我把它们当作蚂蚱一样斗,有时我和它们一起玩老鹰抓小鸡,有时我骑在小七头上让它带着我飞檐走壁……全都是我未曾体验过的乐趣,但到底也只是新鲜感罢了,况且它们的意识都由我操控,所谓的玩闹也不过是自己跟自己下象棋,我又没有精神分裂,新鲜感一过,就变得既没意思又没意义。实际上我也只是自娱自乐而已。
她看书很快,也很安静,在月光的渲染下活似一个抱着故事书等待母亲哄睡觉的单纯小孩子。让我看这种场景真是浪费,我既不会觉得有趣,也不会有特别的收获,更不会轻易地对他人产生怜爱这种不属于我的情感——我本就不是什么有母性或是喜欢热闹的人。独自待着时,我能想清楚很多事情,所以我在她身边待得越久,越是明白:我和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身边的人也不该是我。幸运的是,我们迟早都是要分别的,不必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待她的愿望实现,我的目标完成,我们就各自安好了。
后来,状况就不容乐观了。我准备的一大背包书她已经重刷了好几遍,估计剧情都能倒背如流了,于是她又来跟我玩游戏了,我当然很乐意。
我知道,我这是成下位替代了,不过没关系,起码有被人选上嘛。到头来,我在别人生命里扮演的,还是可有可无的角色,这样也好,用不着回应他人的期待,我也不用有负担。我早就不会在意这些了,不论生前还是死后,我对我的生活都不曾抱有奢望。
时至今日,她虽然有在节约,但食物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前方还有多远的路途我也不得而知,只能做好牺牲工具的准备派工一个去查看,不过就算以那种灵活性,跑了两三个星期都没跑到头。前途堪忧啊。
她的精神大概也快崩溃了,又变回了一开始那种沉默低头的样子。为了不让她有太大的体力消耗,我决定背着她前行,不过她对我的工具似乎有很大抵触,我只能亲自上场,除了背一个比自己高的人感觉有些奇怪以外,就没其他不舒服的感受了,就连疲惫或是腰酸腿疼都没有。丧尸的身体还真是方便。她在我的背上很安分,只有淡淡的心跳和浅浅的呼吸声传来,我有时会觉得她睡着了,不过行走中的颠簸加上她的防备心应该是不可能的。
天空又一次蒙上紫色的面纱,她也该到舒适些的地方睡觉了。我把她带到了一个酒店里,在前台拿了钥匙,在二楼开了间接近楼梯的房间。房间保存得很好,入门有鞋柜,内部有一台大电视还有白色软床,透过阳台的落地窗还能看到夜景——一片漆黑,没什么好看的。美中不足的是各处都积了些灰。我让她从我身上下来,自己去整理了一下床铺,回过头,她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
“躺一会吧?”
她像是雕塑般定在那里,刘海因她的垂首而遮挡住她的眼睛,她的左手紧紧握住右手上臂,过了几秒才僵硬地点了下头,蹒跚地往床的方向走去。
我去浴室看了看,各种洗发水、沐浴露和护肤品都还没有过期,只是可惜没有水资源让她洗洗,她身上现在应该又脏又黏,格外难受吧。之前在重灾区还能勉强找到水给她洗,虽然不太干净,但总比没有好,可自从进入空白区,水资源稀缺,甚至连喝的水都顾不上了……这好像才是常态吧。
我回到外面才发现,她并没有在睡觉,而是把自己的脸全部埋进了膝盖里,她的身体因呼吸而一起一浮证明她还是活着的。
“怎么了?”
我点了支蜡烛放在床头,尽可能把语气放温柔。
“……好饿。”
她有气无力地发出闷闷的声音,感觉像是鱼在小水洼的水蒸干后做最后一次挣扎。
我有在让其他工具去找食物,但毕竟是空白区,找了两三天都一无所获。
由我说这种话可能不太合适。即便是有精神压力,又饿了两天,也不该是这个状态才对。在她遇到我之前长达一年的末日旅途,这种情况她肯定遇到过不少。难道是被我惯坏了?
“我可以……吃你吗?”
没等我想明白,这句若有若无的话就荡进我的脑海里。我的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全身激动得几乎要开始颤抖。她到底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种话呢?吃丧尸有被感染的风险,她是知道的。人类吃丧尸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但由她亲口说出来我还是兴奋得不得了。是走投无路了吗?是要豪赌一场吗?
无论是哪一种,都好有趣的样子。
吃完之后会怎么样呢?我和她的关系会发生奇妙的变化吗?即使没有被感染她还是人类吗?
好想知道、好想知道。
我努力压制自内心的翻腾,把手伸到她旁边。这种肉少的地方应该可以降低感染风险。
过了许久,她才颤颤巍巍地抓起我的一根手指,缓慢无比地递到嘴边,却怎么都不愿意下口。
她在害怕吗?她在犹豫吗?她做这个决定似乎并不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反倒有点像是在逼迫自己。有什么东西,在更改她的思想吗?
我并不喜欢逼迫别人做什么,就如同严刑逼供那样,就算得出了一个令我满意的“结果”,但一点都不有趣,也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人不遵从自己的真实意志行动,那么她和傀儡就没有什么区别了。傀儡做出的行动再怎么有趣也不是真实的,没有灵魂的。若真是如此,她便失去她的人格,失去了价值,我也没有必要再跟着她了。
连她也,变得这么无趣了吗?这还是我第一次对她产生近似失望的情感。
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颤抖,反抗,可她还是抓着我的手,她大概终于下定了决心,干瘪的嘴唇微微张开。
“不想做的话,没必要逼自己吧?”
我把手强硬抽出,声音冷漠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我……我也不想啊……我有什么办法……”
她颤抖得更厉害了,气息变得急促,咬牙切齿,紧紧抱住自己,好像要把自己揉成一团。
一直都在给你添麻烦啊……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啊……”
原来是因为我么?我心底的情绪变得更加污浊,顾忌我这样的人是这天底下最荒唐的事,我们本就势不两立,她明明只需要费尽心思榨干我的价值就足够了。我搞不懂她的脑回路。
“别自以为是了!你的那些事对我来说,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
她突然停止了颤抖,抬起头用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她的脸上此刻已经满是泪痕,泪水如决堤般不停地往下流。
她哭了啊。明明在她的同伴死去的时候,她都没有哭。
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太重了。说到底,我和她的关系并不好,我也没有资格用这样的态度跟她说这些吧。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床单上,渐渐晕开一团淡淡的灰色。我没见过这场面,又不会安慰人,有些不知所措。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吧。
“没关系啦,有我在呢不是吗?”
憋了半天,我才说出这样一句不像样的话。虽然说现在寻找物资和她的心理问题上我的确是有心无力,但现在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吧。我的话好像真的有效果,她的眼泪虽然还是像流星一样坠下,但她已经停止抽泣了。
我伸手想要拭去她的泪珠时,才会想起我的手很脏,手就这么悬浮在她面前。下一刻,她开始大声哭泣,哭得撕心裂肺,整个空间瞬间充满她无力的哭喊声。
我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翻出包里的纸巾给她擦眼泪,但还没来得及擦干,又有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
那一晚,她的哭声响彻夜空,它似乎要把她之前没流过的眼泪通通宣泄干净。
眼泪是情绪的极点,不论好坏。可她那时能有什么情绪,我始终都没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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