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汐顿了顿,到底提步,踏上长阶。
脚下阶梯似乎轻微痉挛了一下。
像是肌肉无意识地收缩。
而越往上,阶梯的“活性”逐渐变强。阶梯深处缠绕的枯藤,不停游走,发出沙沙的轻响。
它们蠕动、起伏,承托着她,一路向上。
偶尔一两根细长的弱枝,轻轻擦过云汐的脚踝。微凉的触感如同试探的蛇信。
但每当云汐低头去看时,它们又攸地缩回深处,只留脚下的枯萎藤蔓,反射着微微的幽光。
在又一次停步却未发现异常后,云汐略作思考,然后举着邀请函,向后照去。
身后一片漆黑,羸弱的荧光无法穿透。
而云汐在心里摇摇头,大约明白,她走过的台阶都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了。
退路已断。
而某些东西也不再掩饰,周围细碎的声音越来越密:
沙、沙、沙……
沙、沙、沙……
沙、沙、沙……
密集的声响带着诡异的韵律,云汐的脚步也逐渐变得缓慢,沉重,仿佛也即将融入到沙沙的节奏中。
云汐努力保持着思维的清醒,但渐渐的,她的每一步都像是在粘稠的泥沼中挣扎。
就在云汐感觉周围几乎陷入凝固时,陡然间,一阵悠扬的乐曲,从前方传来。
她恍惚抬头。
前方骤然亮起的白光,刺得她下意识偏头躲开。
然后云汐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装饰满鲜花的门洞下。
而前方是一个巨大的下沉舞池。
黑色的大理石地面,粼光闪闪。高耸的穹顶上,垂下来无数璀璨的水晶吊灯。
在不真实的光晕中,衣香鬓影的男男女女门,身着华丽的礼服,手持香槟,低声谈笑。
宝石闪烁,裙摆如云。
这是一场……庆典。
“请问您有邀请函吗?”一个声音礼貌地询问。
云汐恍惚回头,看到身侧,一个穿着礼服,打着领结的管家,正微微欠身看着她。
而云汐自己也身着一件绣着银丝、缀着缎带的完美礼服,手里拿着一张鎏金的红色邀请卡。
“请进。”管家看清她手中卡片,当即撤步让位,躬身示意。
【不。】
云汐敛眼,走过管家身前,意识中却无比坚定地告诉自己:
【我不是客人,这里也不是庆典。】
周围衣香鬓影的景象,似乎齐齐闪烁了一下。
而云汐再抬头,开启灵觉视野。
一瞬间,灯光变得惨白刺目,如同停尸间的照明。
华美的礼服,变成了浓稠的、缓缓蠕动着的黑暗,缠绕着宾客们的躯壳。
——也缠绕在她的身上。
【这就是这个空间的基础规则。】
云汐想着,侧头,看到管家的脸也被黏腻的黑暗覆盖,无法看清。
而管家看她不动了,似乎又开口说了点什么。
但这一次,他的声音模糊,充斥着沙沙的底噪。
云汐听不真切。
她又低头,看向手中的邀请卡,上面的字迹也糊成一片。
或许,退出灵觉视野后,她就能将字迹看清。但没有必要。
因为云汐清楚地记得,这张卡的真正样子:
它只是一张没撕齐的纸,背面还画着图。
而邀请她过来的人,早已经通过图画,告知了她这个空间的真相:
【它们全是尸体。】
云汐抬头。
一瞬间,所有宾客都穿上了褴褛的尸布,所有人的项链和领结,都化为一条条毒蛇。
它们缓缓收紧,厄着所有人的脖颈,鳞片泛着粼粼的幽光,蛇信舔舐着宿主们僵死的嘴角。
云汐看到身侧,一个人的胸腔敞开着,里面密密麻麻的黑色蠕虫,不停攒动;
一个人的头皮下,伸出十几条鳗鱼一样的滑腻生物,在空中招摇;
蜈蚣似的长虫在裙底和裤管下爬行、细小的蠕虫,从人们的眼耳口鼻中进进出出。
华丽与腐臭,欢笑与底噪,香槟与蛆虫……
两种截然相反的景象,如同两卷不停的胶片,叠在一起播放。
扭曲的信息冲击着云汐的大脑。
她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晕眩。
脚下的地面在柔软与坚硬之间切换,周围的空间仿佛在崩溃的边缘,随时可能再次坍塌成一条蠕动的枯藤阶梯。
云汐知道,只要她退出灵觉视野,一切都会回归“正常”。
而云汐却硬扛着眩晕,对抗着空间对认知的干扰,努力打量,寻找。
耳畔悠扬的小提琴声在逐渐扭曲,最终变成了一段诡异的旋律。
一个稚嫩的童声,开始伴随着曲调,浅浅哼唱起来:
“……筵席、亮堂堂……”
“……护士带我、躺中央……”
“……大家、欢庆我痊愈……”
“……杯中……映出……”
“……所有尖叫……”
在强烈的眩晕中,云汐强撑地辨别着声音的方向,慢慢靠过去。
但哼唱重复几遍后,变成了一阵阵像是嬉笑,又像哭泣的声音,在云汐周围环绕。
云汐渐渐分不清,她到底是正拿着香槟,在醉意中,穿行于满池的衣香鬓影之间。
还是正捏着一张白纸,跌跌撞撞的走在一堆尸体之中。
沙沙的底噪和环绕的嬉笑,时而飘渺遥远,时而如同在她意识中直接响起。
云汐感到自己正在迷失。
【得做点什么。】
再继续下去,空间的规则将彻底捕获她。
云汐停下来,闭闭眼。
晕眩将脑中所有信息搅成浆糊,云汐思考了很久,才终于意识到——
【……护士带我躺中央……】
对方给出了如此明确的提示。
但在空间的精神污染下,她愣是没反应过来!不过……
“中央……”
云汐低喃着,抬头。
交叠的影像中,周围尸体的肢体动作,似乎在变得越来越狰狞。
而云汐无法辨认方位。
略作思考后,她选择顺着手里拿着食物的人聚集的方向,慢慢寻过去。
然后,她看见了。
在舞池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座巨大的自助餐台,上面盛放着各色食物。餐台正中,堆着一个香槟塔。
但在云汐的灵觉视野中,餐台已然化成了祭台,食物是沾血的法器。
而香槟塔上,正悬吊着一具装在束缚衣里的尸体。
一具小孩的尸体。
它四肢折断着,以诡异的角度绑在两侧。三根铁定钉进它的头骨里,一个特殊的装置,将它的头颅固定成一个后仰的角度。
它的喉咙被完全割开,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流进香槟塔里。
云汐又听到了一阵阵诡异的笑声,在周围响起。
【是它在笑。】
云汐仰头,看到似乎有一块牌子,钉在小孩尸体的胸口上。
她没有丝毫犹豫,手一撑,爬上餐台,站到香槟塔旁。
舞池中的所有尸体在这一瞬,似乎齐齐转头,向她看来。
但云汐并不在乎。
她看到小孩胸前确实有一块红色的牌子,但被束缚带挡住了,看不到上面的内容。
于是云汐继续伸手,将束缚带稍微提起。透过空隙,云汐看到,胸牌上只是一片空白。
而就在这时,被束缚的尸体也突然动起来。
它几乎被割断的脖颈,甩动着抬起,浑浊的眼球,不规则地转动几下,最终定格在云汐身上。
一个黯哑的声音,也在云汐意识中直接响起:
【……看见了吗?】
一瞬间,无数来自过去的影像,重叠呈现在云汐的灵觉视野中——
那是一个小孩,被缠裹在束缚衣里,绑上手术台,不停接受各种□□酷刑和精神折磨的过程。
切割、剥皮、挖出器官、断肢……
剥夺睡眠、催眠、扭曲记忆、洗脑……
……一幕幕如同地狱图景。
云汐不认为有任何人能从中存活,也不认为任何人能在经历过一切折磨后,还能保持理智。
但影像中的小孩却一直清醒的活着,承受着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
无数次,他躺在手术台上,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只能在渗着血的束缚衣中,不停抽搐。
而当又一场酷刑结束,一个声音传来,温和地询问着:
“你,看见了吗?”
【你,看见了吗?】
相同的问题,在云汐的意识中同时响起。
而她也确实看明白了。
小孩的悲惨经历,他遭遇的种种酷刑,是有人正在对他进行“手术改造”。
这一切,都起源于一个邪恶的计划:
“……缸中之脑。”
仿佛触发了什么关键。
在云汐话出口的一瞬,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
躁动的尸体和沙沙的底噪,同时归于寂静。
仿佛所有东西,都在聆听。
而云汐继续道出了这一切的“真相”:
“……他们正在执行‘缸中之脑’计划。
“而其中最关键的步骤,就是要打造出一具可以用来容纳邪神力量的‘具身’。”
云汐发现,在她被邀请进入的“食堂”和“礼服馆”中,所有人在轮回中经历的折磨,都可以和眼前的小孩经历过的酷刑,一一对应。
而“食堂”的特殊机制,可以提升参与者的抗性;“礼服馆”的特殊机制,可以提升参与者的灵觉。
其中提升过程的血腥残忍,也是来源于小孩痛苦经历的真实映射。
梅丽医院的幕后势力,想通过邪恶的仪式,筛选出一个同时具备极高“灵觉”和“抗性”的完美受体。
通过第二眷主之口,云汐也得知了由完美受体改造成的容器,被他们称为“具身”。
而发生在小孩身上的,就是打造具身的具体过程:
“……你就是他们成功打造出来的一个‘具身’。”
在绝对的寂静中,小孩的嘴角在黏腻的声音中,缓慢拉起,露出一个绝对渗人的笑容:
“……嘻嘻。”
最后的真相,也伴随着它诡异的笑声,在云汐眼前缓缓铺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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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第 1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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