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贱女早读时看到课程表第一节课就是数学课，手心紧张地冒汗，幸好班主任课前把她叫到办公室，怀孕的女人指着一边的座椅说道：“坐呀，昨天的事我大概了解了，你给家长说这件事了没？”
徐贱女摇了摇头，手很拘谨地攥拳放在膝盖上。
她的班主任本来还想说什么，电话突然响了，拿起座机听筒，女人嗯了几声，电话挂断后对徐贱女说：“刚才是教导处的打电话，通知我说张迁刚才被救护车拉走了，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第一节课先上成自习。”
徐贱女一颗高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但是下落得太快太沉重，就仿佛砸到了她的胃上，她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催地她坐立难安。
本来打算督促徐贱女通知家长的班主任注意到她的异常，走过来查看她的状况。
因为怀孕月份较大，她蹲不下去，只好弯着身子一边摸徐贱女的后背一边说：“最近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这样，你先在老师这里休息一下。等什么时候缓过来了什么时候自己给你爸妈说，电话就在桌子上。教研会马上开始了，你在我办公室休息会儿。”
班主任离开办公室后没有直接往会议室走，而是从班里把班长和徐贱女同桌都叫了出来，让她们这几天注意点徐贱女的状况。
至于是否通知家长，她觉得该让徐贱女自己做决定。
给女孩子起这样名字的家长，他们是否真的会在乎徐贱女受到的伤害，班主任不敢保证。
她怕他们非但不会心疼女儿，反倒是会觉得女儿这样丢了他们的脸……
这段时间第四次了，成俊在座椅上把手举起来，“又没有我的语文作业，课代表。”
旁边的人充满同情心地看了他一眼。
他同桌开他的玩笑，说道：“别是哪个暗恋你的女生拿走的吧，叫你别老是招惹那些女生，你不听，现在好了吧，作业又被偷了。”
成俊不动声色给了旁边人一脚。
讲台上的语文课代表无奈地记下成俊的名字，第四次丢语文作业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差错了。她准备去办公室再找找作业的时候，语文老师拿着成俊作业本进来了。
“下次抱作业的时候注意点，怎么半路上还能掉一本？”语文老师把作业本递给她，同时还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语文课代表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连声道歉，然后赶紧把作业本给了成俊。
却被成俊的同桌打趣一句：“不会前几次也都是你不小心掉了吧？你是不是喜欢……”
课代表的脸一下子涨的更红。
成俊瞪了旁边男生一眼，对着课代表说：“你别听他瞎说，这人就是嘴巴乱放炮。”
女生没说话，只是转过身疾步走到自己座位。
成俊翻开自己的作业册，没发现里面夹着什么信纸，抖了抖，也没有字条，忽然他轻笑几声，觉得自己太过自恋。
“同学你找谁啊？”
对面的男生明明一直在朝班里张望，此刻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吴映曙收起了笑脸，以为这又是哪个不好好学习的人见色起意，连人家名字都叫不上还想着送情书，于是作为班长吴映曙白了这个男生一眼，后悔自己刚才好心问他是来找谁的。
前脚她进班，后脚陈筝出去跟这个男生打了个招呼问他是不是来找徐徐，吴映曙在窗户边上睁大眼睛看着陈筝。
男生点了点头，陈筝穿过教室从阴台把徐贱女喊出来，然后自己和吴映曙两个人肩并肩站在玻璃前。
吴映曙这时候意识到他是谁了，“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在你前面去张迁办公室的男生？”
“是。”陈筝眼睛粘在外面两个人身上都没移开。
吴映曙为自己刚才对这个男生翻白眼的事情感到无比愧疚。
她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透过玻璃打量这个男生。男生背脊紧绷着，看起来有些局促，他低着头对徐徐说了几句话，随后从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徐贱女。徐贱女一直没张口，顺从地接过信之后两人没再说什么，徐贱女没进班，反倒是朝着连廊方向走去。
男生看着她，一直站在原地。
“好想知道写了什么。”陈筝说，“又好想知道他俩都说了啥！！”
“总不能是情书吧。”吴映曙说。
陈筝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吴映曙，表示那也不一定。
总不能，也不该是情书。
男生看着徐贱女背过身去，那一双眼睛，此时是平静，空洞的平静。
他闭上眼，眼前是一双布满恐惧与不解的眼睛，那样的泪眼盯着自己，好像一口井，冰凉的井水淌过他站的位置。
张迁手术出现意外的事情男生是最早知道的一批人。
“手术过程中大出血，好像输了3000cc的血，我妈单位的血储量紧张，紧急调度来的血温度太低泵不进去，咱们副校长还临时捐了400cc。” 同学中有人父母在张迁就诊的医院科室工作。
“他死了就好了。”男生的视线慢慢收回来，落回到身边的人身上。
旁边的人怀疑自己听错了，扭头盯着男生想要确认他的话，“什么？”
男生摇了摇头，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他知道麻烦迟早会找上他，但对于张迁差点没救回来这件事他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担心，反倒是生出一种张迁这个烂人要是过段时间再来教书又对那个女生动手动脚该怎么办的焦虑。
他要在这之前做些什么，但他知道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见她。
这是因为他害怕，他害怕的是再看到那样一双眼睛，再一次咽回去所有想说的话，最怕的是下一次是来不及的下一次。
那晚未说出口的话，一千句一万句，他想把自己的所有都倒在纸上，可是没说出口的那些提醒，那些无措，那些挣扎，那些懵懂之中动心的感受落在纸上时统统变成了愧疚。
我想把我摊开写给你，把一整颗心都放在这小小的纸上，但我又害怕你打开信纸时眉头会皱起。
一万句没说出口的话，最后只变成一句话。
徐贱女打开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对不起。
字越看越多，她踉跄一步，身体晃动地像要一头扎进去歉意的海洋一样。
当陈筝和徐贱女一起被班主任叫出办公室时，陈筝抓住了徐贱女的手，她攥玻璃在手心扎出的伤还没好，创可贴旁的皮肤潮湿又冰冷。
“别害怕，这件事错的是张迁。”陈筝低声给徐贱女说，同时试图给自己打气，缓解自己紧张的心情。
班主任在把两个人分别带进不同办公室之前，扭头严肃地问她们两个确不确定当天没有隐瞒。
陈筝摇了摇头，徐贱女没说话。
徐贱女先进到办公室中，她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直视坐在对面的警官双眼时，当警官让她如实描述那晚发生的事情时，徐贱女问了一句：“张迁这个QJ犯死了吗？”
做笔录的警官停笔望向她，问她：“QJ犯？”
“对。他报警时没说吗？也是，QJ犯怎么可能说自己是QJ犯呢？”
“是他妻子拿的学校提供的监控报的警……”
徐贱女看着对面做笔录的警察，对面还想说什么，被审讯的警察制止了。
三个学生虽不是同时审完，但大体时间差不多，几个警察拿着三份口供对照，发现三个人的口供对不上。
在为什么当晚出现在办公室和是谁撒的玻璃渣上，出现较大分歧。
男生的供词说是张迁体罚学生，他去请教问题正好碰到，心中不满，由于愤恨导致的报复行为。
两个女生在第一个问题上统一，以张迁侵犯为展开，但第二个问题陈姓女生表示自己和徐姓女生惊魂未定很快离开了办公室什么都没做，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徐姓女生却说是因为自己遭到老师侵犯怀恨在心撒了玻璃渣。
“别是这两个女生诬告老师侵犯……”有个警员皱着眉头不断在几份口供间查找线索，对陈筝和徐贱女供词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他说完有好几个人附和着点了点头，也有人摇头。
“我倒不觉得是诬告，这个男生的口供是我做的笔录，他说体罚时他在门外，在门外怎么知道门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而被侵犯的女生事后大概率也不会告诉其他人自己被侵犯的事情。体罚这个只是这个男生的一面之词。”
有人接上上一个的话茬，往下说：“如果这个老师无缘无故被人在水中和食物中撒了玻璃渣，导致抢救差点丧命，正常人一定会选择第一时间报警，而不是过了快一个星期了亲属去报案。”
“QJ如果不当场报警取证，证据很难留存。”
“报案时他全程支支吾吾，全是旁人在替他说。”
另一个警员说：“要不再去找几个人询问一下？”
都表示可以后，警察又找了几名学生还有同办公室的老师来询问。
麻烦最先找上的人是徐贱女，她和往常一样问别人数学题时，头发忽然被人揪住，力度大到她站不稳。
徐贱女一挣扎，对方便撕打她，嘴里全是污言秽语。两个人把班中排列整齐的课桌弄得歪七扭八。
教室中好多人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不由分说就打人的女人给吓到了，吴映曙本来在给徐徐讲题，突然发生这个，手被两张课桌夹住，她使劲把手抽出来。顾不上疼痛，冲上前去想把两个人拉开。
可女人发了疯一样，一边拽着徐贱女的头发企图把她的头往课桌上撞，一边用手挥舞抵挡吴映曙。
徐贱女头被使劲按在桌子上，对面的女人身体壮实，她被抓着头发根本挣脱不开，她使劲去抠那个女人的手腕，位置别扭，她使不上力气。
“就是你这个贱人又要诬告我老公，你们这个年龄的女生真贱，勾引不成就说被QJ！！”
“张迁究竟是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吴映曙一边说着，一边捡到什么就朝那个女人扔什么。
女人张着嘴，大声地骂着，“你说QJ是吧，我让你看看什么叫QJ”
说着就去扒徐贱女衣服，不等外套被扒下来，便发出啊的一声。
徐贱女用尽全身力气使劲跺在对方脚上，然后不顾头发的痛，抄起圆珠笔就朝对方的脸上扎过去。
“去死吧，你和张迁都去死，去死吧。”
连带着赵梦雪受到的伤害，恨意一并凝聚在笔尖上。
徐贱女的圆珠笔扎偏了，整个人向前扑去，却因头发在对方手中攥着，连带着身后的女人也向前趔跙，不等女人的身体砸在徐贱女身上就被人大力踹开。
这次圆珠笔没有扎偏，此刻正扎在女人的手腕上，伴随着笔被大力拔出，血一点点渗出来洇在衣服上，女人的手终于松开徐贱女的头发，赵梦雪把徐贱女从地上捞了起来。
不等徐贱女问赵梦雪一句她怎么回来了，女人颤颤巍巍抬起手指着赵梦雪恶狠狠地说：“原来你们是一伙的，怪不得这个贱人要诬告我老公！！”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你老公是个装成好老师的烂人，而你是伥鬼。”赵梦雪低着头不屑地看着地上的女人。
“你放屁！那个男生也说了，那天晚上我老公只是因为想让你数学进步才体罚你，他跟我保证过没碰过你。你这个贱人是怎么给警察说的？”女人捂着手臂上的伤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徐贱女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她浑身止不住地发抖，简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说什么？那个男生……那个男生他说什么？”
“你们一个两个都要害我老公，他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他？”女人坐在地上哭嚎。
赵梦雪使劲抓着徐贱女的肩膀，她感觉对方的身体越来越沉，没了一点力气。于是她让徐贱女坐在凳子上缓一缓。
陈筝和班主任还有几个校领导从外面进来。
趁着局面混乱赵梦雪和陈筝交换一个眼神，两个人站在一起低着头小声说着什么。
“你去把那个男生叫过来。”校领导指挥陈筝。
赵梦雪在陈筝走之前拽了拽她衣袖，“别忘了我让你拿的东西。”
陈筝随后离开了教室，她先是让那个男生赶紧去自己班一趟，然后从赵梦雪班里她的课桌里找到一个铁盒出来。
“今天三个学生都在，正好，张迁老师的爱人也来了，咱们一起去我办公室，好好把这件事情说个清楚。”校领导说。
坐在地上的女人没有起来的意思，“不行，就在这里。有什么话就都在这里说，这么多人都给我作证。”
班主任和教导主任两个人去拽她，都被她推开，根本不管扶她的班主任还怀着孕，校领导扶稳被推着后退的班主任，随后无奈表示在这里就在这里吧。
“盒子。”吴筝从背后把盒子递给赵梦雪。
赵梦雪盯着对面的男生不屑地哼了一声，手背在身后用力地捏着铁盒。
“说说吧，你那天是怎么给警察说的。”校领导拍拍男生的后背。
徐贱女侧身坐在椅子上，一眼也不看男生，只是浑身不停发抖。
“我，”男生看着徐贱女的样子，心头发紧，他扫视一圈周围无数人看着，无数人听着，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些人知道后会怎么说她，大家知道这件事后她还能继续上学吗，于是艰难地开口：“我，我……当时我进去只看到她脸上好像被打了一巴掌。”
坐在地上的女人又开始叫起来，“看吧，都听到了吧，只是体罚，不过就是打了一巴掌。”
徐贱女终于扭过头来，泛红的眼眶中噙着泪不肯落下，一副倔强地表情此刻却全是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陈筝也是一脸惊讶，“你别在这里装成什么……”
“够了！”校领导让陈筝闭嘴，“你要说你就说你见到什么知道什么，别在这里指责别人。”
“他的话不能信，他表里不一。”赵梦雪站出来指着对面的男生，“成杰，我没说错你吧。”
成杰这时才注意到赵梦雪戴着帽子站在吴映曙身后。
她站出来，把手里的铁盒子打开，从里面掏出密密麻麻的纸片，把纸片抓出来甩到对面男生身上，最后连着盒子也一起甩到成杰身上。
纸条雪花一般在空中飘落，围观的人伸手就能接到纸片，这些全是赵梦雪的考试信息条，随后人群开始躁动，纸条背后密密麻麻写满了诅咒的话，下流，恶毒，甚至有些纸条上赵梦雪头像照片上还画了好些污秽的图画。
“用这些激怒我看我没反应，于是报复到我朋友身上是吧？用假的供述给你的数学老师打掩护，替他隐瞒他的龌龊行径是吧？你们两个烂人在伤害女性这件事上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不是我写的。”成杰抓起地上的纸条，这些确实是他收集的赵梦雪的考试信息条，但是后面的话真的不是他写的。
“我们班好多人都知道你收集赵梦雪的考试条。”
“我亲眼看到过你撕她的考试条。”
“这个盒子我见过你拿过。”
周围围着好多别的班来看热闹的，其中不乏赵梦雪班级里的学生，他们对成杰没有自知之明喜欢赵梦雪没有太多好感，得不到对方喜欢后在背后攻击辱骂对方，是非常卑鄙的行为。
“这是你的字。”
“别狡辩了。”
百口莫辩。成杰拼命撕着他能拿到的纸条。
他跪在地上，入目全是白花花的纸条，抬头全是同学们厌恶的眼神，窃窃私语声像一根根针一样，每句话都像是在用针扎他。
徐贱女从刚才起没说一句话，成杰白日做梦一般希望她没拿到没看到这些纸条，就像是企图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鼓足勇气朝徐贱女看了一眼，希望对方不会放弃自己
可她的眼是杀人的刀。
她手里攥着一张信息条，她的手指又破了，纸条上全是血。
成杰知道，最后那一盏灯也灭了。迷航的船失去了靠岸的机会。
下一章预计这本就完结了，这本真的拖了太长时间了。对收藏这本的友友说声抱歉，更新实在是龟速。
终于能揭示隐藏男生的身份了！！就是成杰。
成杰在这几件事中做出了最错误的决定就是，在受害者说出事情真相时，他却因为想要保护对方的念头把对方推入诬告的境地中，是非常自以为是欠缺考虑的行为。
本来两个人都有非常强烈的自毁倾向，在一起抱团取暖，这件事就像是把这团火熄灭了，把两个人最后的关系斩断了一样。
我笔下的人很少是十全十美的，通常都存在着一些缺点，这本里每个人的缺点非常明显，很多时候是由于这些缺点导致他们做出了一些错误的判断。就比如成杰说“她的眼是杀人的刀”，徐贱女不过是震惊失望与不解，他怎么能要求在这种情况下对方无条件相信他，甚至包容他，这是不现实的。他爱她喜欢她，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没弄清对方最在意的是什么。
他此前的话在徐贱女看来就是为了撇清关系，把事情全部推到两个女生身上；徐贱女说是自己撒的玻璃渣，想要保护另外两个人，然而成杰说只是体罚的话让徐贱女觉得真心错付，对方毫无担当只想置身事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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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2 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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