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残月高悬于巨大的天幕中,惨淡的光线若隐若现地在云雾里出没。
烟火齐放在弯月旁,远远望去,像是有人用五颜六色的蜡笔画上去的簇簇曲线,缤纷灿烂。
今晚是除夕夜,本该出现在团圆餐桌旁的某些人,出于同一个原因,皆蹲候在秦城的一角。
在葬雪山西北山麓一带,两三人一组为一点,恰好围成一个圆。
离每个人五六丈远的地方,笔直地竖着一块墓碑,这处正是圆心。
周遭的枯树枝上停了好些漆黑的乌鸦,有一搭没一搭地发出嘶哑的叫声。
可是仔细观察一下,就不难发现,它们的头始终对着一个方向,像是在期盼什么东西出来。
秦城虽说冬天白日里穿件厚外套可以出门,可晚上降下温来,裹上多少件羽绒服都顶不住。
东南角的地方,赵强勤倚着一颗大叉子树,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来,刚咬住烟嘴,才懊恼地意识到打火机落桌上了。
一个小时前,他和家人一起坐在饭桌边,吃着团圆饭聊着家常。
一口温酒还没咽下,一道电话铃和催命符一样将他从暖融融的家里拉出来,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斜眼看了下头顶上吵吵嚷嚷的乌鸦,心里既有担忧也有烦闷。
打这通电话的是他道上的长辈宋三爷,三爷只和他说有很着急的事,让他速来,还没等他问就挂断了电话。
平日里三爷虽有些不着调,可在大事上绝不含糊,更何况是这么个喜庆阖家团圆的日子,又不是脑子灌浆糊了,不然怎么会忽悠人出来。
到了三爷通知的指定地点,赵强勤见到不少平日里打过交道的同行,见有人来,也不打招呼,不少人脸上挂着紧张郁闷。
赵强勤平日里急躁,关键时刻倒分得清事理,他来到三爷面前,沉声问道,“三爷,这是怎么个事儿?”
“前几月,我摆卦算到这处会有一只僵尸于今日现世,单单凭我和我徒弟不是不可以收服。”
三爷抖了下烟斗,借着烟斗上的火星点了个方向。
“可今日临出发前,我心里头像是扎了个秤砣,一直往下沉。我便忍不住又起了一卦。”
烟斗上的火星闪了一下,恰好照在枯老厚重的眼皮下一双白翳覆盖的瞳眸。
“这只埋在葬雪山的僵尸,有几百年了,此处的风水太好,养得它道行不浅。”
赵强勤打量一圈边上的人,他们听见宋三爷的话,脸色各异,不过还算沉稳,没有跑路。
“三爷,人都齐了,那我们还是快些做准备吧,您老都这么说了,不做好万全的准备,谁能保证我们齐全地回去?”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寸头,高高瘦瘦的,一边脸颊的高颧骨下,有一道两个指节长的瘢痕。
“孙宇说得对,在这儿的人里数您资历高,不如由您来安排我们如何做。”一个扎着高马尾的中年女人跟着附和。
“好。”宋三爷点点头,问道,“家伙事儿都带了吗?”
已然年逾花甲的老人说起话来仍然中气十足,一字不落地蹦进在场全部人的耳边,这也无声地给众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有宋三爷镇场,管他什么难搞的妖魔鬼怪,最终只能被度化上天。
大家背好自己的物什,按照宋三爷的嘱咐,两人或三人一组,来到自己的点位,屏息以待。
赵强勤和宋三爷的徒弟守的是东南角,两人谈不上多熟,也就逢年过节赵强勤去看望宋三爷的时候能见上一面,不过没怎么说过话。
“有打火机吗?”
“啊?”明越像是被吓得身子晃了一下,一双眼睛睁得不能再大,僵直地转过来,呐呐道,“没……没有。”
“怕啥呢,也别紧张”赵强勤叼着香烟,拍拍矮他半截的肩头,“我也算是你半个师兄,怎么着我还是会护着你的。”
“待会儿你就待在这儿,守好这张符,别让它给风吹了。”
他们旁边的树上,粘着一张宋三爷给的符纸,大概是组成结界的一部分。
见明越还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赵强勤半躬腰,不讲究地脱下布鞋,从鞋底掏出一沓符纸。
穿好鞋,他数了十来张递给明越,“待会要是有乌鸦来抓你啄你,你就丟这些,知道吗?”
“哎呀,不过你千万记得要一张一张丟,要是最后能留下一点还我也成。”
冷风一激,赵强勤忍不住吸了下鼻涕,“真是杀千刀的破僵尸,早一天晚一天的,偏偏挑这么个时候出来。”
被赵强勤搅和一下气氛,明越总归没有之前那么紧张害怕,他紧紧攥着不太好闻的符纸,向赵强勤鞠了一躬,“谢谢师兄。”
“呔,道什么谢,待会儿有动静的时候也别忘了学学各家的一招半式,兴许三爷让你来就是这个意思呢?”
赵强勤和明越唠起嗑来,好歹是没那么冷了,尽管大部分时候是他在说话。
和一个腼腆的小子一起真是难聊天,他心里嘀咕道。
寒风萧瑟里,**点的晚上已经没什么人出来,一道身影除外,她踩着街灯落下的影子,往葬雪山的方向去。
栾雀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发,半张脸缩在红色的围巾里,她穿着一件芽白色的长外套,远处看着,着实有点像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女鬼。
手心里的鱼形羊脂玉玉佩传来些微的暖意,直达她心底。
白天栾雀窝在家里的沙发上,摩挲着玉佩,对矮几上绿油油的盆栽发起了呆,连玉佩上缠绕着的一丝黑气,何时消失的都不知道。
直到掌心微微发烫,散乱的神识才陆陆续续地回归。
慢一拍察觉玉佩华光重现的她,有些感慨,也有些不适应。
瞧着一块乌漆嘛黑的玉佩两百多年了,它很慢很慢地掉色,时间长到几乎让栾雀逐渐忘记了玉佩原本的光泽。
今天这枚玉佩的变化,也是郑重地告知她,是时候接一个人回家了。
怀着这重心思的她,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一丝弧度。
栾雀倾身去摸盆栽里雪白的花苞,想着和那个人重逢时,该打什么招呼好中,又发起了呆。
一片凉意截止了栾雀的遐想,有鹅毛大的一朵雪花,落在她鼻尖上,她仰头望,纷纷扬扬的雪花接踵而来。
“下雪了啊。”
栾雀止不住地有些开心,今年不会是她一个人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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