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开杜痴眼线，琴蜃他们半路便偷偷下轿，轿子及一众人马则往着揽月楼的反方向行去。
樱冉担忧琴蜃一人在外，不断叮嘱：“街坊人多口杂，陛下务必小心。”
“放心吧，有巫将军呢。”琴蜃宽慰她。
他们看着轿子往反方向行去后，巫白娑便领着琴蜃往揽月楼去。
两人都是名声大的，路上他们还买了两顶帷帽戴上。揽月楼里四面漏风，像他们这样小心谨慎的也不少，也不算奇怪。
琴蜃换上一身靛蓝锦袍，腰间悬一枚素玉，扮作寻常富家公子模样。巫白娑则着一袭玄色劲装，腰间配一把看似装饰用的长剑，将往日的锋芒尽数收敛。
“陛下真要亲自前往？”巫白娑眉头紧锁：“揽月楼鱼龙混杂，若有闪失......”
“将军放心，”琴蜃整了整衣袖：“朕自有分寸。况且有将军在侧，还怕什么？”
转过几条街，揽月楼的飞檐翘角已映入眼帘。楼前车马喧嚣，衣着华贵的宾客络绎不绝。琴蜃压低帷帽，与巫白娑混入人流。楼内丝竹声声，觥筹交错，一派奢靡景象。
“三楼醉月轩。”巫白娑低声道：“谭天纵惯用的雅间。”
琴蜃微微点头，目光扫过楼内布局。揽月楼呈回字形，中央天井处有歌舞表演，四周三层雅间环绕。三楼最为私密，是达官显贵密谈之所。
“两位公子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此？”若梦迎上来问候他们。
巫白娑上前一步，挡在琴蜃身前：“我家公子慕名而来，听闻醉月轩景致最佳。”
若梦笑容一僵：“醉月轩已有贵客，不如……”
“无妨。”琴蜃从袖中摸出一锭金子：“我们就在隔壁坐坐。”
若梦接过金子，脸上笑容比之前更盛：“公子这边请。”
两人被引入望月轩，与醉月轩仅一墙之隔。琴蜃落座窗边，这个位置能清楚看到醉月轩的入口。
“陛下，”巫白娑斟了杯茶推过来：“臣总觉得此事蹊跷。”
琴蜃抿了口茶，口中甘甜，嘴上却是不好听的：“将军是说，线索来得太容易？”
“正是。谭天纵身为兵部尚书，若真参与军械走私，岂会在亓官将军的地盘交易？”
琴蜃望向窗外，暮色已沉，华灯初上。揽月楼内歌舞升平，却暗藏杀机。
“陛下小心。”巫白娑突然压低声音：“有人来了。”
醉月轩门前，一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在侍卫簇拥下走来。那人方脸阔额，眉宇间透着精明——正是兵部尚书谭天纵。
见着他进屋，琴蜃示意巫白娑靠近墙壁，只听谭天纵怒道：“……过河拆桥！那些军械交易可都有宰相手令！”
一个阴冷的声音回道：“谭大人慎言，宰相何时与军械案有关？”
琴蜃瞳孔微缩——是眠涯的声音。
“杜痴这是要除掉谭天纵？”琴蜃低声问。
巫白娑思索：“看来谭尚书知道太多，宰相想灭口。”
醉月轩内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琴蜃与巫白娑屏息凝神，紧贴着墙壁倾听。
“谭大人，您这是何意？”眠涯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困惑：“宰相大人对您一向器重，怎会做出过河拆桥之事？”
“器重？”谭天纵冷笑一声，酒杯重重砸在桌面上：“他派你这个‘刽子手’过来，这就是他的器重？这些年我为他做了多少脏事，如今——”
话音未落，一声闷响传来，接着是身体倒地的声音。
谭天纵这就死了？！
杀害朝廷要臣……这可是死罪！
虽然隔着一层墙，但亲身经历杀人现场，琴蜃身体本能害怕地颤抖起来……巫白娑注意到他的不适，手放在琴蜃肩膀上示以安慰。
醉月轩内的动静戛然而止。琴蜃的指尖掐进掌心，冷汗浸透了里衣。隔壁传来重物拖拽的声响、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还有眠涯刻意压低的命令声：“处理干净。”
巫白娑的手按住琴蜃肩膀，两人看上去像是相拥在一起。他无声地指向窗外——几个小厮打扮的人正抬着裹了草席的尸首从楼上暗道的溜出，血迹在房间里的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暗痕，又被人迅速洗去。
“谭天纵死了。”巫白娑的吐息喷在琴蜃耳畔：“宰相在灭口。”
琴蜃猛地找回理智，抓住巫白娑的手腕：“追上去！”
巫白娑抱着琴蜃纵身从三楼一跃而下：不管怎么样，他们肯定要从一楼走的。
夜风呼啸着灌入衣袍，琴蜃被巫白娑的身手吓得起鸡皮疙瘩，在坠落途中瞥见二楼窗边的人影——戚清冉苍白的面容在烛光中一闪而过，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他怎么也在这？
不过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巫白娑将琴蜃放下，两人小心跟上那群小厮，拐入暗巷。
暗巷幽深曲折，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琴蜃紧跟在巫白娑身后，两人屏息凝神，追踪着前方抬尸的小厮。夜风裹挟血腥味钻入鼻腔，琴蜃强压下胃里的翻涌。
“陛下小心。”巫白娑突然拽住琴蜃手腕，将他拉入一处门洞阴影中。前方拐角处，两个持刀官兵正警惕地巡视四周。
官兵在他们附近晃荡许久才离去。再度抬头望向那群小厮时，他们已经走远，再追上去怕是难。
“追不上了。”巫白娑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不甘。
琴蜃盯着他们脚步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谭天纵是杜痴军械走私一事的关键证人，如今被杀，线索就此中断，一切辛苦全做了无用功……
他忽然想起揽月楼窗边那一闪而过的苍白面容——戚清冉。
“回揽月楼。”琴蜃咬牙道：“事发之时，戚清冉也在楼中，他一定知道什么。”
巫白娑沉思片刻，也是点头。两人沿着来路返回，避开巡逻的官兵，重新潜入揽月楼。
楼内依旧歌舞升平，仿佛方才的谋杀从未发生。只是……琴蜃压低帷帽，目光扫过二楼——一间挂名听雨轩的房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两名侍卫，腰间配刀，目光警惕……那里面应该就是戚清冉。
“从后门上去。”巫白娑拉着琴蜃绕到楼后，那里有一条供揽月楼中人使用的窄梯。两人悄无声息地上到二楼，躲在走廊拐角的阴影处。
听雨轩门前的守卫高大威猛，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腰间佩刀在烛光下泛着冷芒。
琴蜃刚要出去，巫白娑就里面把他拉回。
“陛下，”巫白娑压低声音：“硬闯不妥，恐有埋伏。”
琴蜃指尖轻敲墙壁，思索片刻后道：“将军且在此不要走动，朕自有办法。”
巫白娑依旧不肯放手，半响之后道：“……微臣与之同去。”
“嗯，也好。”琴蜃点点头，反手拉着他一起出去。
琴蜃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袍，大步走向听雨轩。两名侍卫立即横刀阻拦：“公子留步，此间已有贵客。”
琴蜃掀开帷帽，现在也不必伪装什么了。
“见的便是这位贵客。”
“让人进来吧。”屋子里的人传出话。
既然里面的人这么说了，侍卫们也就放下了刀，开门让他们两人进去。
里面果然是戚清冉——还有亓官宣。
“陛下好胆识。”戚清冉从椅子上起身，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遇上命案还敢闯入敌穴，是有龙虎之勇啊。”
他拱手低头，亓官宣随之一起行礼：“小人/微臣叩见陛下。”
“平身吧。”琴蜃实在是看不懂这两人在图谋什么了。
两人起身，戚清冉又向巫白娑看去，故作惊讶：“呀，巫将军也在这，煞费苦心啊。”
琴蜃一怔，随着戚清冉的目光看向巫白娑：
“什么意思？”这话是问戚清冉的。
戚清冉示意一旁的椅子，让他们坐下，嘴上道：“陛下想来是忘了，巫将军与老将军有过师徒之情，自然也是认得我家将军——我们先前早见过面。”
这一句，琴蜃刚想坐下的动作又立马直了起来！目光惊恐地盯向巫白娑！
巫白娑在他眼底下惶恐落座。
“陛下也不用这般盯着他，巫将军是来替您说好话的。”戚清冉坐下，帮着人解释道：“巫将军有意离京调查私贩军械一事，又怕陛下在京中孤立无援，这才向我家将军求救。”
“可若这么一来，岂不是要与杜宰相唱反调？我等也是心有惶恐。奈何巫将军再三恳求，情真意切，我们这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来考察考察陛下。是犯大不敬了些，还请陛下体谅。”
呵呵……这样……这就跟入职前面试实习是一个道理，琴蜃倒能理解。
就是这面试方式……太彪悍了。
不过这么一想，巫白娑早知其中内情，还跟过来陪自己这一通，倒是有些感动。
巫白娑可能是心虚，耳尖红透，侧过脸去不看琴蜃。
琴蜃不管他，接着向戚清冉问去：“既如此，公子可满意了？”
戚清冉轻笑一声，苍白的手指抚过茶杯边缘：“陛下小心谨慎，颇有胆识。遇上命案却不慌乱，还能冷静追踪。事后还知回顾全盘，特意过来找到我们——这份心性，确实值得合作。”
倒是个很会拍马屁画大饼的，简直是做老板的好料子……琴蜃正正神色，单刀直入道：“谭天纵的死，你们早就预料到了？”
“不错。”亓官宣接过话头：“我们收到消息，杜痴近日在清理门户——想是陛下您先前惹毛他了。谭尚书知道太多，必是第一个被除掉的。”
戚清冉补充道：“所以我们特意选在揽月楼设局，引谭天纵前来。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必定会留下些东西自保。”
琴蜃恍然大悟：“你们是故意让朕看到这一幕？”
“正是。”戚清冉咳嗽两声，亓官宣连忙递上帕子：“谭天纵死前的话，陛下都听到了。那些都是重要证据，足以证明杜痴参与军械走私。”
巫白娑突然开口：“但仅凭这些，还不足以定罪，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琴蜃忽然一笑：“这不就得看巫将军的了？”
戚清冉目光扫过他们两人，也应和道：“是，少了谭尚书这个里应的，巫将军现在过去，应该能将那些外合的小贼逮个正着。”
巫白娑闻言起身，严肃地朝着琴蜃下跪：“微臣定不辱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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