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风多响沉,半明半暗的柴房里正蹲坐着一个人,她双手抱膝,缩成一团坐在地上,背靠墙壁,地上拉出一团有毛边的黑影。
透进的月光让简陋的柴房更显得凄冷阴森,突出的阴影似獠牙一般狰狞,对着女子狞笑。夏轻染抻了抻坐麻的腿脚,疲倦地打着哈欠,眼皮不听话地阖陇突然一个激灵又倔强地睁开。
不是她不想睡而是她不敢睡,她最怕夏天里的蛇,柴房里面肮脏阴暗,堆积的东西又多,说不定就会有这种喜好阴凉之物,即使再困,她仍然支撑着眼皮,实在受不了时就会拍打自己的脸庞。
今日七安将她带给席管家,席管家看了一眼后问有什么特殊照顾吗?七安摇头,他本就不喜她跟来,以眼神暗示席管家给她点颜色。
于是她就被安排到后院。小厮们一看来了一个女子而且可以使唤,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将自己手头又脏又累的活给她干。
堆成山的衣服和马桶都被送到了夏轻染的面前,她从未做过这些事且不能发作只好忍下屈辱做起事来。被小厮们敲打谩骂嫌弃一整个下午后终于洗好了一件衣服,直到天黑她脚旁的衣山连尖都没消下去。众人在席管家的暗示下连晚饭也没给她吃,并且被罚到柴房里睡了。
对于这些她都不在意,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现在的她只是一个丫环。她没有资格再去指挥任何人为她做事,她要适应听别人的指挥。
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明月,感觉它一直都在这个窗口看着她,冷淡朦胧。
静默良久,困意再次袭来,夏轻染单手扶着墙壁,一边捏着双腿一边缓缓站起,麻木的双腿在她的揉捏下终于有点知觉了。
正想找个东西坐一下,还没开始找就听见一声响动,转身朝窗口看去,一个黑衣人跳了进来。
落地的阿璃扯下黑巾,看着夏轻染的样子,红了眼眶,上前拿起她的双手查看,气得全身颤抖。
“他们该死!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们,为姑娘讨回所受的苦。”
夏轻染淡淡抽回手,面无表情地说:“这些苦又算得了什么,你一路可有被人发现?”
“没有。只是有个人一直跟到了这里。”
“皓光?”
“对。不知他出于何目的,一直跟着姑娘。我要不要将他赶走?”
夏轻染忖度一瞬,淡道:“不用。此人和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既然他想看我们做什么就随他去,说不定还会有用到的时候。你只需暗地观察他别打乱我们的计划,或者可以让他成为我们的人,供我驱使。”
“好,我一定让他成为姑娘的人。”
“你隐在城里万事小心,眼下我们进了王府很多事情不能随心所欲,我在这里没有生命危险,没必要的话你最好少出现。”
阿璃有些为难,“……只是今日的事……姑娘何时做过这些,他们也配!”
最后的语气带着愤恨,恨不得立马就将人头提来谢罪。
夏轻染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寒月,冷声道:“没有什么配不配的,如今寄人篱下就得做好准备,不管我受什么罪你都不可因小失大,坏了大事。”
阿璃借着月光看了看她毫无波澜的脸,叹了一口气,本来她回国后,一切都会按她们所想的那样发展,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如今我们要怎么才能杀了他?”
夏轻染沉思片刻,下了决定:“恐怕现在不行,北王府里有众多守卫,而且他本身就武功高强,就算能杀了他,也难走出碏上城。我们不是与他同归于尽,而是报仇之后能够重新复国。”
“姑娘可有好办法?”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什么办法,见机行事吧。对了,反正你也闲着,就去替我找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夏轻染微微转过头,再一次看了天上的明月,竟然觉得有点冷,背后生起了一层小颗粒,须臾,回过头来,眼神幽深,像回忆似追溯。
“落英塬。以我的浅记来看,夏国是没有这个地方的,我以为我一辈子不会出夏国,如今看来避免不了。我也不知道世上到底有没有这个地方?”
阿璃疑惑不解,盯着夏轻染看,“我也从未听说夏国有这个地方,这是哪里?姑娘为何要找它?”
“你就去打听看看,不能找到就算了,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我们为何要找它,如果找到了怎么办?”
“毁了它,让它从世上消失!”声音带着一丝怨恨,一丝无情。
阿璃怔了怔,担忧地看向她,她觉得现在的姑娘有一点陌生,她不爱多说什么,从来都是冷静无波,为何一个地名就让她生了怨恨,让她有这么大的情绪?
“姑娘,你……没事吧?”
夏轻染回过神来,压了压心里的异样,看来还是自己定力不够。
“没事,你就去找,有什么情况跟我说。”
“是,姑娘。姑娘睡吧,我守着你,快天亮时我再走。”
“嗯,柴堆里有些枯草,我怕有东西没敢去弄。”
阿璃将枯草抱出来散在地上铺了一层,双手使劲按压过后夏轻染和衣躺了下去,困意重重的她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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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英宫里百里落苏愤愤不平地数落着百里弘深,她的情绪激扬,声音高亢,不停地走动来发泄她的不满。
“哼,王兄太不像话了,我可是为他好,他居然赶我走,更可恶的是他也不来看母亲您,我看他真要当和尚,连亲人也不要了。”
一旁的妇人温柔地宠溺一笑,灿若晚霞,尽管看着有将近四十了还是美得让人心动。端坐于案几前,脸上噙着慈爱的笑。
“既然你这么气就告诉父王,让父王罚罚他。”
百里落苏一滞,呆愣原地,反应过来后发出她的抱怨,“不是罚不罚的问题,而是他根本没把我放眼里,他怎么能这样呢?”
徐夫人失笑一声,手指抵了抵太阳穴,劝道,“好了,我都听你念了几百遍了,你以为你王兄像你这么闲,他有他要做的事,你不要去打扰他。”
“我没有,我就是为他好而已,是他不领情。”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便传了进来。
“还在生王兄的气?王兄今日来赔礼了。”
百里弘深走了进来,他接连忙了两晚总算把夏国的事整理成卷上奏给熙王,今日就想过来看看夫人,还未进来就听到她一通抱怨。
来到徐夫人面前 ,躬身行礼,态度恭敬谦卑。
“夫人,孩儿回来了,给夫人请安!”
“快别多礼了,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有?”
徐夫人连忙扶他,看他又瘦了一点,眼里有些心疼,不禁红了眼眶。
百里弘深反手扶着她,又让徐夫人坐好。
“让夫人担心了,孩儿一切都好,事情处理完后心里挂念夫人所以就来了,只是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徐夫人知道他指的是落苏,侧过头去看她,只见她高傲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看他们。
“她啊就是这样,落苏,现在人都来了,你还不消消气?”
百里落苏蹶嘴:“谁让他赶我走的,母亲,你怎么老是帮着他,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叫你母亲的。”
徐夫人看着她一脸委屈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摇了摇头。
百里弘深浅笑一声,走向一旁的木椅坐了下来,诚道:“在王兄心里母亲只有一个,夫人也同样只有一个。落苏,王兄错了。”
他五岁时就被徐夫人收养,关于他的生母可能也只有一个轮廓了。
徐夫人莞尔一笑:“就是,你再端着可就没有机会了,更何况我才养你十六年,深儿可是二十年。”
百里落苏撇了撇嘴,也坐在了徐夫人的另一边,不甘心道:“不就是仗着比我大,哼,等我再大点,你就老了,还是一个老和尚。”
徐夫人在她肩上拍打了一下,嗔怪道:“越来越没形了,王兄怎么能随意调侃?”
“小女孩天真烂漫,自是直率一点的,夫人不要责怪她。”
况且她说得本来就是事实,他不愿和任何女人发生任何事,唯一能接触的就是徐夫人和落苏。不知怎的脑中闪过一抹素影,他回府后一直忙竟没去过问她被安排在哪里。
徐夫人见他沉在深思里,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深儿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
被拎回神智的百里弘深尴尬地轻咳一声掩饰自己。
“没什么,一些小事而已。”
“我看是见不得人的事吧。”
百里落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看得他一阵发虚。
“又来了,刚刚才说了你,再胡说八道就该受罚了,王兄不计较,你也得有个做妹妹的样。”
徐夫人面有愠色,她是个温柔美丽的女人,除非涉及到他们两兄妹的事,一般不大会生气。百里落苏不再开口。
徐夫人见她不会再捣乱,开口道:“深儿,我听落苏说你带回一个女子,绝色之姿,是否心里有想法?”
“夫人不要往深处想,她只是一个可怜人,带她回来也只是丫环,若是夫人得空,去了府里也就多个人照顾而已。”
徐夫人失望不已,叹了一口气,“唉,一个丫环确实配不上你。深儿,秦家那姑娘一心一意,你就不好好想想吗?”
“夫人不要再为我的事伤神了,天下未安,何以为家?我不想被任何人任何事所累,夫人就好好照顾自己,这是孩儿最大的心愿。”
“话虽如此,总归你一个人清冷。唉,你要是有你王兄一半就好了,我也不至于这么担心,你俩没事吧,我发觉他对你似有不善。”
百里弘景和她不熟,他的母亲陆夫人近几年才去世,以前明里暗里也给她使过绊,特别是她有正夫人的位置,还养了百里弘深,并且情同母子,她怕她会为百里弘深铺路,所以处处提防她。
“夫人不要担心,孩儿有分寸,这是我们兄弟间的事。”
“你知道就好,前朝的事后宫不得多问,你万事小心。”
“嗯,谢夫人关心,一切孩儿心中有数。”
徐夫人自嘲一笑,哂道:“人老了就特别罗嗦,还好你不嫌烦。”
百里弘深扬了扬嘴角以示回应,转头问道:“落苏,你不是想去王兄的府里吗,今日我来接你。”
“我可以住几天吗?”她可不想再被训了,见好就收。
“随你。”
“母亲要去玩玩吗?顺便可以看下那个绝色美人。”说完还朝百里弘深扬了扬下巴。
百里弘深轻咳一声,冷眼以示警告她再胡说就不能去了。
“你去吧,等下你们父王要来。落苏,不该说的别乱说,在我这宫里你可以随意乱说,出了这宫门就得掂量点,特别是有关王兄的事,有任何差错都会将他推向深渊。”
“我知道了,放心吧,出了这宫门我有分寸的。”迫不及待地拉着百里弘深就要出门。
她这个母亲一般不会生气,更不会训她,要是有关王兄那就另行别论了。
百里弘深对着徐夫人行礼告退,百里落苏赶紧行礼辞别徐夫人跟上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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