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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愚忠

这几日碏上城一直在下雨,暴雨冲刷几日过后,紫陌酥润,翠叶消渴。路上没了暑气即使下雨人也多了起来。绿叶汲雨后挺背直腰,再不复之前的萎靡不振。

夏轻染在暴雨中每日与百里弘深去天牢,他们几人喝酒闲谈,每个故事都被百里弘深扯上夏国,几人你来我往,不知疲倦。

她看着他步步为营,心中五味杂陈。她不愿自己的臣子忠于别人,也不愿自己的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中。明明她和他的目标可以说是一致,却使终隔着血海深仇,让她如鲠在喉。

自那晚莫名的冷淡后,百里弘深见她不愿与自己多说话,便除了去天牢很少找她,两人几乎没说过话。

这日雨势少了点,百里弘深负手立在府门前,眼神空洞,似有解不开的愁。夏轻染来到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怔了怔,随后冷漠地走上前。

见她来了百里弘深接过府卫递过来的伞撑开,眼神示意她一起走。两人并肩而行,沉默不语。

到了安车前,百里弘深让她先上了车,随后收伞上车。相顾无言只好侧开头,每一次坐在车里都是煎熬,奈何两人的嫌隙太厚挡住了流光,看不到外面的斑斓。

终于到了天牢夏轻染先出去,尾夏的雨密密麻麻,带着淡淡凉意侵入皮肉里。很快头顶上多了一层伞,挡住她想窥秋的雅意。

天牢里的三人闵子还是一副处变不惊淡然的样子,路仲由要聒噪一点,齐丑对他吹胡子瞪眼。见他们又来了,路仲由连忙站起,打趣道:“又可以喝酒了。”

百里弘深和夏轻染一齐进入,淡道:“今日没酒。”

“没酒?你来干嘛?”瞟了一眼他们身后没有人跟着了,而他两人是空手的,失望道,“杀头饭到头了。”

百里弘深平道:“我是来算账的,三位先生喝了这么多天酒应该要付点酒钱了吧?”

“你等等,我先算一下,”齐丑发挥他的特长,“如今战乱,米比金贵,但对你北王应该算不上什么。你每日来带了三觚酒,算上酒菜一起算你每觚三两六钱,三觚就是不到十一两,来了有七八日了吧,就是七八十两。而且熙国市价未受什么影响,我都是给你算满了的,实际我们也付不了那么多,你别仗势坑人。”

百城弘深坐下,伸手请他们几人入位,几人坐下后,他对着三人扫了一圈,沉道:“我的酒钱齐先生是算清楚了,但是天下百姓的账齐先生算清楚了吗?”

三人闻言知他意有所指,全都默然不语。

“三位先生应当知道我请三位喝酒的目的,”百里弘深神色凝重,语气沉重,仿佛压了泰山一般难以释放,“更应该知道我没有时间等。不但我等不起天下的百姓也等不起,三位先生听到外面的雨声了吗?快入秋了,夏国位处北方,今岁凶难得收成,他们又拿什么来熬过年关?”

齐丑辩道:“熙国征了夏国,如今是第一个年关,北王想赢得民心这才处心积虑地陪我们喝酒。”

“没错!”百里弘深坦承,“我是有这个私心,但三位先生想一想我为什么能得这个民心,而夏王却失了这份民心呢?”

三人沉默。

百里弘深续道:“百年前胤朝安氏失其鹿,五国逐鹿百年兵燹不止,民不聊生。国与国,臣与臣,相互攻讦,若遇灾年,妇童冻馁,山无榆皮。向大人的表文先生们已经看过,不止延边还有其他几邑皆是如此,三位先生空怀其才却无悯心,就是这么报答夏王的吗?”

路仲由叹道:“夏王虽有过但他已崩,我等之前受他恩典不能随主于难已是不忠,如今还要为敌国卖命,谈何报答?”

“敢问先生,夏国是夏王的还是夏民的?”

路仲由一噎,这句话本就不好回答。

百里弘深见他语塞,续道:“夏国是千千万万夏民组成的,朝廷设官各司其位,是为王上治理万千子民和土地。如今夏王灭夏民还在,三位曾食君禄,却在君身故后不能安其子民,空守忠节又有何益?”

“盖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丈夫安民报国,今夏国岌岌可危,先生们却为一人守匹夫之节而不全天下之义。这样的浅识目短,未敢闻也。”

夏轻染听着他的话字字诛心,她认同他说的话却又因这话是鞭笞她的父王而感到心痛。她的脸白了青,青了又白,指甲在她的掌心掐出一道道红痕。

她又听他们说了几句,终于忍不住在旁边插嘴了:“先生尚怕付不起酒钱,又何况民乎?小女子闻先生言最多的是忠义矢节,矢节虽不可渝却能愚。在小女子看来,愚忠愚节愚义皆是奸。夏王请闵先生教导小王子,闵先生不能教他免于难何以为师?路先生和齐先生口口声声做夏臣,却在这里享熙国膏腴,又哪来的忠?”

此言一出四人皆看向她,闵子盯着她若有所思,他从没见过一个年轻女子敢和老先生谈何为忠何为奸?百里弘深眼神复杂地看向她,既隐隐高兴她有此见解,又担忧此话的背后含义。

夏轻染不顾四人的眼色继续道:“人人皆说仗势欺人,而我却要说你们仗才行凶。夏王十年不理朝政,作为臣子,为何不死谏死忠?即使夏王不听,先生们尚有决策,何以民不安地不产?而现在囚室一间,享熙国膏腴却又大谈忠义,满腹所学就只是这些投机吗?旱灾地如龟裂,水灾怀山襄陵,飞蝗如天幕,兵燹如炊烟,每一个士兵每一个子民囿于泥壤,而你们居兰室食膏髓,其堕似燕雀,不觉汗颜吗?小女子亦是夏国人,不忍见百姓凄凄,何况先生鸿鹄志。若先生真有志才,又何必在乎国疆之分?您们为的是民是天下!。”

她字字珠玑亦褒亦贬地直击他们内心,说得路仲由和齐丑低下了头,闵子浅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百里弘深起身大揖道:“先生,我虽不如圣贤吐哺握发,但可以给先生保证,先生所行所言皆奉行。”

三人作了一阵眼神交流后,闵子抹了一把胡子,淡淡道:“你不怕我们回去后阳奉阴违,借熙国的势将夏国救起来后再来反扑?”

“一朝战十年养,先生当真想将心血毁于一旦吗?先生就那么肯定治世和攻占皆出同一理?”

出天牢时雨霁云悠,夏轻染一人回了王府,百里弘深驱马去了王宫。熙王在韶英宫,徐夫人正给他按头。

宫娥女辛禀报后徐夫人退去后堂,百里弘深抬步入内。

“王儿有急事?”熙王从软榻上慢慢起来,头痛似有缓解。

“父王好些了吗?”百里弘深上前躬礼。

“孤的病就不谈了,你来是有眉目了吗?”

“先生心透自然想得通这些,”百里弘深扶着熙王走向椅子,“孩儿想问父王欲畀何位?”

熙王叹了一口气:“位高则专权,需一人监督,又恐长久以往冗官沉积。”

百里弘深在他的示意也坐了下来,“父王想的是,但孩儿另有想法。”

“你有何见解?”

“当初胤朝乃是臣子反叛才致使国灭,先祖亦是反叛臣子之一,鉴于胤朝之镜遂加设官员互相监督。然悠悠近百年,弊端愈显,冗员积疴,费力费财,朝廷已入不敷出,又有连年征战乃是外强中干。而此时夏国正是一个转折,废弃之前的一职多员,既可以减少冗积,又可以令出即行。”

“这么做朝堂绝不会同意,这几日孤被吵得头痛,几方人各有见解。海相本就不同意留下他们,现在反而放回许以高官,岂不是叫人来叛孤吗?”

“父王,此一时彼一时。长久放纵人的野心就会增长,长久压制就会束其决断。内有积疴,外有强敌,若还像之前那般,打下来的夏国又靠什么自救?”

“可是,”熙王仍有所顾虑,“若无高位便不能治国,还谈什么才学?”

“贱不能临贵,贫不能役富,疏不能制亲,父王是要闵先生治国,如此治国之才都能相轻,那天下人又怎么看先生怎么看父王?”

“王儿怎么肯定他们能忠于孤,真的为孤治国安天下?”

“那要看父王怎么做了?”

“何解?”

百里弘深沉道:“熙国此次收了夏国,天下都在观望。若父王能真心为夏民着想,善待夏臣并知人善用,那么天下百姓和贤士皆会赞扬。届时就算攻打其他三国,百姓闻熙王贤自然不拒,贤士亦纷纷前来投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当年夏王亲请闵先生,如此厚待,若父王失礼,岂不寒了他的心?先生自负清高,为名也好为忠也罢,绝不会为利而悖一个如此看重他的人。请问父王要怎么才能让人死心踏地的为熙国尽力?”

熙王语不能对,内心甚感欣慰,久久才问到:“依你要怎么做?”

“卜吉日,焚香祷告,沐浴斋戒三日,亲送出城。如此隆重,一来向天下宣告父王宽厚重视贤才,二来八荒闻知,届时就算他有异心也惧天下悠悠之口,不为须臾蝇利而毁名节。夏国有先生坐镇,方可无后忧而平天下事。”

百里弘深从王宫出来时已然暮色沉沉,回府后经过浮墨苑瞥见灯影绰绰,顿足看了一会儿便走了。就好像他始终对她有疑虑不能敞开心扉问她,她亦有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两人在各自的疑心和戒心中守好阵地。

熙国朝堂炸开了锅,对于要放夏臣回窾城并让他们继续主政的消息大为惊骇。他们可以接受败国的投降也可以接受败国的称臣,绝不能接受败国还能回去主政,名曰安民。众朝臣以为灭了夏国就占了夏国的财富,夏国的一切都是他们的,现在他们要自救,好像打下夏国于他们而言并没什么利。

所以众人都反对起来,熙国官员多闹得也凶,但是真正能决定的还是熙王,他力排众议,让太史卜了吉日,设坛祷告,沐浴斋戒三日后亲送闵子几人出城。

在这之前他召了闵子谈策,两人围茶而坐,谈了一天一夜,从安民之道到强兵之计再到富国之策,口若悬河,不知疲倦,更加坚定熙王的决心。

是日,华盖簇簇,龙驾攒行,君臣相送城外凉亭。闻雁鸣天际,人声鼎沸,响遏行云,又见旌旗飘飘,目不绝迹。

夏轻染亦在队伍中,她深知熙国此举的目的,这一切是她希望看到的,然后又是她最恨的地方。夏国百姓靡费十年,如今有人能够给他们安定这是她希望看到的,她恨的是做这些事的不是她,而是仇人。更恨的是她以后想要收复夏国得民心只怕更难。

熙王与闵子等人一一言别,众人拜礼后正欲走内侍前来急报,百里弘景和陆暗已从北门回宫,熙王有政事要议便率先回了王宫,留下百里弘深等人。

闵子目送熙王远走,收回视线,感叹道:“这一切全靠北王周旋,老夫说不侍二主,没想到真正为夏国百姓的人是北王。”

“先生客气了,”百里弘深淡道,“比起先生往后要做的事晚辈做的微不足道。”

“不管怎么说我们几个老家伙能活着回去是北王相救,既如此自当尽心尽力善后。”路仲由说出他心中所想。

齐丑沉道:“这几日我也想过此前蹉跎,有所感悟。夏国百姓流失已久,往往十里无一人,回城后我便着力清算户贯,设里设户,将人丁、屋宅、土地以及兵户登记造册。”

百里弘深躬礼道:“如此便替百姓谢过诸位。”

夏轻染亦跟着行礼,不是作为百里弘深的丫环致谢,而是作为夏国公主致礼。

“龙将军,”百里弘深吩咐道,“此去夏国还需由将军护送回去,并将海将军一起带回。”

闵子问道:“你是怕他会对我们不利?”

“海相认为他族必异,海威加身为其子,父命难违难免不会有想法。我让龙将军去既承他当初替换之诺又能护送诸位,两全其美。”

闵子摸了摸胡子,失笑道:“北王思虑周全,不禁细想从你加兵于夏这一切是不是都想好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这一切虽有插曲总算入轨。只是这一路需得诸位辛苦赶路,龙将军亦尽早赶回。”

“嗯,没错,”闵子颔首,“夏国之事已尽,天下观望。恐怕其他三国都会有所行动,无论来朝相贺还是起兵都需小心应付。”

“先生言之有理。”

“好了,就此告辞。”闵子望了一眼夏轻染,笑说,“这位姑娘见解独到,言语不俗,不知尊父尊师名甚?”

夏轻染屈膝行礼,平道:“小女子出身平庸,只是身为尘芥,略感其苦才无礼为之,请先生宽宥。”

“哈……”闵子大笑,“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何来怪罪?”

“先生宽厚,小女子不敢当。”

龙横天分配调定,众人又言语一番后离开。夏轻染望着队伍越来越远,眼中逐渐模糊,她深知再想回夏国亦是困难重重,她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光明正大地站在众人面前大喊一声:她是夏国长宁公主!

百里弘深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酸涩,其实他完全可以开口让她跟着回去。但是他怕,她真的乐见其成,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最终没有开口,哪怕看着她如此难受。

上前一步,和她并肩而站,沉道:“谢谢你。”不知道是谢她在天牢里的话还是只是找个说话的借口。

夏轻染侧头看他,心中哽咽益盛,她不知道她该谢他还是恨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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