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轻染闻声收神,低头垂眸走至中间,对着熙王行了礼,静立不语。
“你叫什么?”熙王问她。
“回王上,奴婢叫夏轻染。”
“多大了?”
“快十七了。”
“嗯,比落苏大一点。”熙王笑着说,“这样刚刚好,可以指点一二。既然你与公主交好又聪明伶俐,孤便赐你在公主身边教导指点一二,以免她出错损公主威仪,就赐封“大——家”,诸位觉得何如?”
熙国百官一听这是为了封雍国之口,纷纷点头。
百里弘景端起酒杯,歪嘴一笑,对夏轻染道:“如此甚好,恭喜夏大家,这样更近一步了。诸位还不恭贺夏大家?”
“恭贺夏大家……”有些官员举杯向她恭贺。
夏轻染知道他没安好心,隐去不悦,拜谢道:“多谢王上,奴婢定当恪守职责。”
赵行舟和苏汗了然熙王是为了给他们下马威才封了这么一个无权无位无品无势的大家,说白了就是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了。求亲一事被化解,想要引祸又被熙王钉死,若他们再强辩便是强人所难了。
赵行渊见他们二人脸色难看,知他们差一个台阶,身为雍国人这时只能站在一起,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举杯笑道:“熙王见谅,王兄和苏公子不胜酒力,喝多了便多说了几句,还请众位海涵,这杯酒我替王兄赔罪。”
赵行舟见他解围,抽了抽嘴,一晚上都在装死,总算说了一句话。于是倒了两杯酒,执杯起身走向夏轻染,将另一杯递给她,笑道:“夏大家勿怪,本宫不胜酒力一时糊涂,说了一些对公主和夏大家误会的话,姑娘宽宥满饮此杯,一来本宫赔罪,二来也恭贺夏大家,不知姑娘肯赏脸否?”
夏大家心里冷笑,哪怕是赔罪也要为难她一下,她从未喝酒,还倒了满满一杯,说是赔罪,挑衅的意思一点也不少。
瞥见百里弘深正欲起身,于是赶紧接了杯子,平道:“太子言重了,醉话怎能放在心上,饮下此杯,一切都没发生。”言毕一口灌下,忍着灼喉的痛苦含在嘴里慢慢吞下。这种场合他不便替一个丫环挡酒。
酒下肚后夏轻染趔趄一下,甩了甩头逼自己保持清醒,阿璃连忙过去扶着她。
“夏大家好酒量,本宫再敬夏大家一杯。”赵行舟意欲给她一点教训。
阿璃恨恨地瞪他,手中的拳头捏得响亮。百里落苏冷笑道:“太子不知是赔罪还是为难人?我们轻染滴酒未沾,你这么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本公主不满借机警告。”
赵行舟哂笑:“公主误会了,本宫只是以酒来表达对公主的敬意。”
“太子如此诚心,”百里弘深已经执了酒壶和酒杯过来,为赵行舟斟酒,“本王替王妹与太子喝,请。”说完先满饮一杯,眼角的余光瞥向夏轻染,只见双颊酡红,眼眸涣散,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阿璃紧紧地托住她。
熙王出声道:“今晚诸位只顾着说话还没好好品尝敝国的佳肴,太子请坐,今晚定要不醉不归。既如此,夏大家就先退下。”
夏轻染拖着发软的身体向熙王行了行礼,保持最后一丝清醒低声道:“谢王上,奴婢告退。”
阿璃扶着她离开。
赵行舟和百里弘深重新坐回位子,众人有意将气氛往喝酒赏乐上带,于是丝竹盛张,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地奉承起来。
百里弘深与众人喝了几杯后,见大家离开位子相互敬酒气氛已经热闹混乱起来,趁着他人不注意赶紧出了大厅,寻夏轻染而去。
阿璃扶着夏轻染出了门,走到上花园肚里一阵翻涌跑到角落哇哇吐了起来,难受得眼中泛泪,细汗频冒,如寒霜碾过一般。
“姑娘,这些人真该死!”阿璃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咬牙切齿地说。
吐完后夏轻染胃里好受多了,只是头疼愈盛,虚软地靠在阿璃的肩上,有气无力道:“回去。”
阿璃正准备搀她,突然手中一空,连忙回过头,只见人已经被抱上了。
百里弘深将人抱好,望着她这副样子心尖微微刺痛,沉问道:“怎么样了?”
夏轻染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此刻不用撑着了,她想好好睡一下,缓缓闭上眼。
“殿下,将人给我,我会……”阿璃不放心,上前想要将人要过来,七安一把抓住她。
“有殿下在,你还怕什么?再说你是殿下找来的人,怎么看不清主子的眼色,反倒在乎夏姑娘呢。”
阿璃瞪他一眼,见人已经走远了,只得放弃。
七安追上她,上下打量一番她,笑道:“你别说你这么一打扮还挺好看的,终于有了女人样,就是老是板着脸,好像我欠你一样。”
“道不同不相为谋,离我远点!”
“怎么不相为谋?我们不都是为殿下办事吗?为什么你对我那么大的敌意,我得罪过你吗?”
阿璃止步,冰冷地望着他,寒声道:“再次警告你一声,离我远点,你护你的殿下,不要来惹我,否则我会杀了你!”
“欸,你怎么这么不近人情?”七安莫名其妙,“你一进府就和我打一架,招招取命,我都没计较了,看在一同护主的份上我也对你手下留情过,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杀我?”
阿璃抬步走,冷道:“我说了离我远点,不然我还会出杀招。”
七安气得咬牙切齿,无奈道:“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如果我有得罪你的地方我在此赔罪了,我们和好行不行,老是针尖对麦芒,怎么为主子办事。况且我们还是同一个主子。”
“谁跟你同一个主子!”
“好好好,不是,你保护夏姑娘,你说什么就什么。那我们算和好了,以后不打了?”
“滚!”
“你怎么还骂人呢?”七安吹了几口气,认输道,“好,我滚,不过我走前面,你跟着我,不然王宫这么大你会迷路。”他不明白她哪根筋搭错了,老是针对他,更不明白别人都这么对他了,他还好心带人家出去。
阿璃抽了抽嘴,不再说话。屡次杀他们都没成功,还有背上的那道剑伤是他刺的。一想到这些她就恨不得杀了他,还会有好脸色给他。
百里弘深抱着夏轻染坐安车回到府里,下车后抱着她径直往浮墨苑走去。半乐和晓月早就回来了,半乐看到百里弘深出现迎上前去,见他抱着夏轻染脸色僵了僵。
“殿下,奴婢来扶轻染回房吧。”
百里弘深边走边道:“煮碗醒酒汤来。”
半乐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为什么她得不到他一眼正眼,夏轻染不过早来一段时日却可以得他另眼相看。
到了房里,百里弘深将她放在眠床上,又立马打了水来替她擦拭脸和手,本想替她把衣服换了,觉得不妥便只脱去外衣,给她盖好。迷迷糊糊中夏轻染又嚷着喝水,他又扶她起来喂水。
刚做好这一切,半乐端着醒酒汤进来,她说:“殿下,奴婢来照顾她,殿下累了先去歇息一下。”
百里弘深阴沉着脸接过碗,冷声道:“退下。”又将她扶起,小心地一小匙一小匙给她喂醒酒汤。
半乐愣愣地看着,半响过后才失落地走了出去。
他看着床上的人心尖隐隐作痛,伸手覆上她莹白的脸越看越心疼。他们两人之间明明有扯不清的情愫,但总觉得有什么隔在中间,任凭他们怎么跨越都走不到对方那里去。
她是危险的,如一扇神秘莫测的门,吸引他想去打开,可是他害怕打开之后是无尽的黑暗和诡异的恐惧。他一步步看着自己沦陷,而她却时冷时热,若即若离,永远都摸不透。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百里弘深收回神思,覆在她脸上的手慢慢滑下来,经过嘴唇时鬼使神差地停留在上面。他的拇指指腹不断地在那片芬芳的领地上来回摸索,心中干涸已久的渴望渐渐复苏,他想要采撷这片肥沃的果园,尝一尝那令英雄折腰的甘甜。
是酒壮怂人胆也好,是情到深处也罢,百里弘深倾身慢慢凑上夏轻染的嘴唇,他全身颤抖,手心里的汗直冒。他仿佛闻到那红彤彤的果实向他发出诱人的香味,令他口干舌燥,迫不及待地想咬住那两片莹润欲滴的唇,消一消他身/体/里澎胀得四处乱窜的欲/火。
“百里弘深……我恨你……”
在他即将触到她的唇时,夏轻染的呓语传了出来。他听到这句含糊不清的话心中的火瞬间被浇灭,还有半寸之隔的唇僵在了原地。
“我恨你……为什么要灭夏国……”
他泄气地坐回椅子,讷讷地看着还在呓语的人。她的每一个字都是对他无情的控诉,将他心中幻想的美好撕得破碎不堪,同时也在指责他刚刚的淫/念。
多么可笑的想法。自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他禁/欲自己多年。他以为世人的狎/欲/淫/乐皆是皮/肉的斯磨,毫无纯粹可言。可是就在刚刚他竟然也有了那么淫/俗的想法,亲一亲那个让他抓狂而又恨他的人。
夏轻染表情痛苦,嘴里还在说着什么,但他已没有去听的必要了。一滴泪从他眼眶流出,他怔怔在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将被子掖了掖,起身走了。
“别走……”她还在呓语,双手不自觉地想去抓什么,不停地挥舞。
百里弘深关上门,同时也将她的呼唤关在里面。里面的人哭喊着叫他别走,外面的人泪流满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院子。
阿璃回到房间时看到夏轻染又是抓又是哭喊,连忙上前摇晃她,“姑娘,姑娘,你醒醒啊!”
“别走……你还我父王……我恨……”
夏轻染困在梦魇中,一会儿叫他别走,一会儿又说恨他。在她迷糊糊呓语中又不断地出现其他的梦,她看到她的父王和母后还有阿弟来找她,就在她要奔向他们时,突然看到鲜血从他们嘴里喷出。
她惊叫一声,阿璃赶紧叫她,“姑娘,那是梦,姑娘醒醒啊……我没走,我在这里。”
香炉里的烟断断续续上升,吐出浓淡不均的烟圈。灯芯塌了下去,火尾小了一圈,原本明亮的地方迅速被黑暗掩盖。
夜将阑,晓将至。
夏轻染在眠床上不停地滚动,脸上汗水淋漓,紧皱双眉,嘴里的呓语由“别走”变成了“我要报仇”。
阿璃一看危险,于是赶紧又是摇晃又是掐她,终于将人叫醒。
夏轻染盯着锦帐,眸光还未收回,好一会儿她才有了焦距,看清眼前的一切,了然自己身在何处。
阿璃扶她坐起来,替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我梦见他们了,他们在怪我……”夏轻染面如死灰,喃喃地说。
阿璃见她失神地呢喃,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她。
“姑娘在说什么,他们是谁?”
“父王,母后还有王弟,我在和王弟玩耍,他们突然消失了,我找了好久也没找到。后来他们又来了,我跑过去时看到他们身上在流血,好多的血……”夏轻染抽泣起来,“他们指责我背叛夏国,背叛子民,不配做他们的女儿,不能为他们报仇雪恨……”
阿璃闻言,红了眼眶,将她抱进怀里。
“姑娘,那是梦,梦是反的,王上和王后怎么会怪公主呢?还有小王子他那么喜欢姐姐,怎么会怪姑娘。”
“不,他们怪我,应该怪我,怪我忘了他们的惨死,怪我陷在这里,沉迷于他人一点小恩惠。我沉迷片刻欢愉,我该死……”
阿璃无言,进入北王府以来,她亲眼看到他对姑娘的维护和关心,她不是局中人,给不了她答案。就连她进入北王府都是在她们算计失败后另一种峰回路转,对于姑娘,那个仇人到底是什么心思,身份曝光后,又有几人能够容下她们?
夏轻染靠在阿璃的身上,眼光呆滞。心里想着连日来发生的事,暗嘲自己还是不够坚定。国已不国,她却还耽于享乐,贪恋心里那一点余温。
她是玄英,有着复国大业和杀父之仇,任何人都可以是她的棋子,她应该要手刃仇人。师父说对敌人不能手软,他们的好只是为了将刀捅得更深一点。
“阿璃,多加盯着两位师兄,他们必然会有所行动。”
说完,头离开阿璃的肩,眼里闪着狠厉,冷漠无情,所有对她有过恶意的人她都要算上。
“是!姑娘不找同盟了吗?”
“他二人想要对付的人且不是百里弘深的人就是我们的盟友。”
“那就只有许如媚和百里弘景了。”
夏轻染诡异说道:“你还漏了一个人。”
“谁?”
“赵行渊!”
阿璃恍然大悟,看向夏轻染时,眼光复杂,怔怔地问:“姑娘可有把握杀……杀他?”
夏轻染一怔,知她指的是百里弘深,片刻后恢复冷漠,寒声道:“必须杀!”
黑暗似乎淡了下去,明光慢慢涌现出来。黑暗里不管多少的彷徨与挣扎都在这一刻销声匿迹,灿烂的明光又怎会容下这些无助?
只是,人们错误的以为真的天亮了,自以为的脱桎才是真的桎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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