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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生

连枝独自坐在天端,冷眼睥睨,静静俯瞰着这污浊尘世被离火一点点焚烧殆尽,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澄澈的苍穹被火海染成血色,映出翻腾火焰中抵死挣扎的无数修士。焦黑的森林里,灵兽的悲鸣哀嚎响彻云霄。

连枝置若罔闻,黑沉的眼眸冷若冰霜,手中随意地摆弄着一枚冰锥状、蕴含充沛灵力的强**器。

若靠近细看,那法器上还残留着猩红的血迹,从尖端到尾部,稀稀落落均有沾染。

“连枝。”

一道清朗悦耳的男声自身后传来,连枝摆弄法器的手停住,随即腕部一转以灵气催动法器向后攻去,速度之快势如破竹。

“铮——”

法器忽地停驻,其内灵力无处宣泄四处乱窜,互相冲击发出刺耳鸣响。

连枝转过身来,面色并无变化,一如既往的冰冷,她随手挥出一道灵力径直打在法器之上。那锥形法器立刻停止鸣响,静静地悬在半空。

“物归原主。”她望向对面一袭白衣的安尘,语气毫无波澜,却在目光扫过安尘手中所持灵剑时,眉眼垂了几分。

安尘作为本世界的男主,长相丰神俊朗,颇有谪仙之姿,此刻他孑然立于云端,即便那法器直直朝他而来,身形也未曾挪动分毫,就连望向连枝的眼神也未曾因此移开片刻。

安尘抬手,那仅离眉心咫尺的法器仿佛受到召唤一般,乖巧地降落到他的手心,触手冰凉,他却敏锐地察觉出不同寻常的粘腻感。

“你受伤了。”安尘蹙眉,肯定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担忧,他飞速锁定连枝心脏的位置,却见青衣干干净净,没有血迹,未见破损。

安尘垂眸,看了眼手心染上的血迹,心脏犹如针刺,她还是习惯将伤口隐藏,而他,还是失约让她受伤了。

此法器名为诛魔,乃是仙门至宝,专克妖魔,本应被他封印在月山,未曾想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

他运转灵力将诛魔收回,手心颤抖,猩红的血迹让他害怕。一想到他满手是连枝的血,亲手杀死爱人的恐惧就涌上心头,让他难以呼吸。

“无碍。”连枝微微侧身刻意隐藏神情,她语气略停顿,蜷了蜷指尖,“与你无关,不必自责。”

诛魔是关键道具,本就无法摧毁,虽被封印,但只要剧情需要,随时可以重现。

她安静等在此处,并非要兴师问罪,更非自投罗网,而是迎接为自己精心设计的结局。

“安尘,你可知道我是谁?”连枝抬眸,冷冰冰的脸上神色惘然,不加掩饰,尽数展露在安尘眼中。

安尘抬首,眼神茫然,他张了张嘴,前两个字没发出声,慢半拍道:“……你是……连枝。”

连枝收敛神色,又恢复以往,自嘲道:“我竟忘了,于你而言,此处便是真实。”但我的真实,远在世界之外,遥不可及。

“安尘,借你本命剑一用。”连枝言出法随,不待安尘有任何反应,迅速出手唤出安尘手中那把名唤“离尘”的灵剑。

那剑受到召唤,即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剑鞘,绕过安尘周身,骤然袭向对面的连枝,剑尖直指心脏。

突变发生之快,安尘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剑身穿透连枝单薄的身躯,满载爱人的鲜血,而后归鞘

“噗——”

心脏再次被贯穿,连枝久违地感受到了疼痛,她天生不死之身,唯有身负天命之人的本命剑,方可伤之。

诛魔,根本伤不了她分毫。所有一切,不过是将计就计,目的只为引来安尘,拿到他的本命剑。

“连枝!”安尘身形踉跄,眼中满是惊惧,他蓦地朝着连枝身边飞去,却被连枝抬手一挥隔绝在外。

安尘不断捶打结界,但他的法力远在连枝之下,无论他怎么攻击,都不过是蚍蜉撼树,徒劳而已。

连枝一袭青衫,茕茕孑立。忽然,她抬手,打了个响指,天地为之一静。

顷刻间,风云突变,灵雨从天而降,漫天大火一息熄灭,升起一阵缭绕云雾。

火,毁灭万物;雨,孕育新生。

连枝转身,毫不犹豫,从云端一跃而下,风雨不间断地从耳边拂过,她突兀地笑起来,似料峭春风中绽放的第一朵桃花,明媚惊艳,带着向死而生的勇气。

“不要!“安尘陡然发出一声呐喊,他双目猩红,双拳紧握,用尽全身力气蓄力一击,失去连枝的灵力支撑,结界被轻松破开,脱离了桎梏,他迅速冲向连枝。

没有任何犹豫,他从云端飞奔向他的爱人,他拼命张嘴喊着爱人的名字,一遍遍喊着,遗憾的,悲伤的,满怀期待的,所有、所有的,都破碎在风中。

连枝看着飞奔而来的安尘在空中一点点分解、消散,他拼命张着嘴好像在喊些什么,她努力去听,却只听到零碎的两个字“等我”。

“警告!警告!玩家死亡,任务终止!”

突然,系统爆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急促的机械提示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世界开始分崩离析。

意识不断下坠,那两个字却不断萦绕在脑海中,连枝恍惚间想起一道熟悉的嗓音:“……不怪我,是你非要跟我作对。”

“那我背你吧,算作补偿。”

“下次记得听话点。”

“别乱跑,在这儿等我。”

“……”

他是谁?

模糊的男性身影一闪而过,连枝拼命想抓住,但随着坍塌越来越快,她眼皮越发沉重,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惊觉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我是谁?我叫什么?我来自哪儿?

连枝记不清这是多少次,世界在她眼前坍塌、消散,成为一道没有感情的冰冷提示。

起初,她漫无目的地游走在系统世界,被强制扮演角色,被强制完成关键剧情,但无论如何,她都无法顺利完成任务,离开系统。

渐渐地,她厌倦了既定轨迹的生活,厌倦了一遍遍的剧情重演,她开始反抗,既然如何都出不去,又何必委屈度日。

后来,她偶然发现,只要她非剧情死亡,所在世界就会因为玩家死亡而强制终止,然后崩塌重塑,她则会被直接传送至下一个世界。

于是,她的世界不再枯燥乏味,而是有了可选择的余地,就像演员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剧本出演一样。

她也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世界,乏了烦了厌了倦了,换一个便是,即使这需要以她的死亡为代价。

在成为连枝之前,她早就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世,扮演了多少角色,对现实的记忆逐渐模糊,经常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在成为连枝的这几千年里,岁月的侵蚀,让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但偶尔她也会恍惚,会问起别人可否知道她的名字。

随着得到的肯定答案越来越多,她更加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只记得她是连枝,只记得她要走出这虚假的世界,要……

她要干什么来着?

“动作快些!还赶去前厅见刺史府公子呢,莫要让贵人等急了!”

连枝刚一睁眼,就听见一道恶狠狠的声音从身后传出,紧接着就感觉到手臂上一阵剧痛。

“放肆。”

手臂上的软肉被人狠狠揪住,连枝活了几千年,还没人敢这样对她,下意识便想抬手将人打飞出去。

然而,话一出口,吴侬软语,毫无气势。手臂倒是挥出去了,却半分力道没有,被轻松挡掉。

“哟,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尖脸丫鬟打掉连枝的手,露出轻蔑的笑,言语嘲讽:“不过是夫人顺手捡回来的野丫头。要不是这张狐媚子脸,叫贵人看上,老爷夫人早将你赶出去了,哪还能收你做义女,留你在府上吃白食?”

丫鬟对连枝递过来的冷得快要冻死人的眼神视而不见,并礼貌地还给她一个蔑视的白眼,外加一份充满恶意的助推。

“快些走!”

连枝被推得脚步踉跄,侧着往前晃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她直起腰,朝丫鬟打出一道灵力。只见强劲的灵力在院中卷起一阵风,气势汹汹地带起扬尘,直击丫鬟面门。

丫鬟巍然不动,鬓发微乱,衣角微脏,她嫌恶地拍了拍衣角上的尘土,嘴里嚷着:“刮得哪门子邪风。”抬眼看到吊着一张冷脸的连枝,她下巴一扬,白眼差点翻上天,气冲冲越过连枝往前厅去,路过连枝身边时,毫不遮掩的恶意冲口而出。

“晦气!”

连枝愣愣地看着毫发无伤的丫鬟,嘴角不明显地低了两度,然后木然地跟在丫鬟身后往前走。

待到了前厅,柳老爷正被人夸得合不拢嘴,旁边坐着一位长相端正的锦衣男子,二人相谈甚欢。

见连枝远远走来,一袭朴素绿衫,清逸出尘,粉面桃花,虽未施粉黛却已然绝色倾城。

那男子瞪圆了双眼,视线紧紧追随着那一抹绝色,直到连枝走近,冷冷地与他对视,那**的目光都不曾收敛半分。

“惜禾!快来见过周公子!”直到柳老爷起身引荐,他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起身行礼,端得一副君子之风。

“鄙人周显,家父乃淮州刺史周贵。初到宝地之时,于淮水之畔初见柳小姐,只一眼便惊为天人。听闻柳小姐至今尚未婚配,今日冒昧登门,欲娶小姐为配,结秦晋之好。”

周显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连枝只平静地收回目光,冷冷地吐出俩字:“不嫁。”

“这……”周显侧身,露出中堂摆放的几箱价值不菲的聘礼,然后瞥了眼一旁的柳老爷,“柳小姐可是还有何不满?”

“不合适。”连枝直截了当。阅人无数的经验告诉她,周显顶多是个贪图好色的小反派,家世背景、外貌气质没一样能搭上男主的边儿。

她根本没必要和一个毫无作用的小角色浪费时间。想着,连枝转身就想离开。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你说不嫁就不嫁!”柳老爷脸色一沉,招手唤来一批孔武有力的家丁将连枝团团围住。

连枝二话不说,直接出手,周身灵力瞬间暴涨,猛地朝着逼近的家丁打了过去,桌上的茶具,院中的水缸倏然爆开,众人具是一惊。

“啊!怎么回事?茶盏炸开了!”侯在旁边添茶倒水的丫鬟们被四溅开来陶瓷碎片吓得四处乱窜,堂内顿时乱作一团。

“春桃,将惜禾带回院子好生休养。”柳老爷丝毫不受影响,沉着脸,继续发号施令,“成亲之前,不许小姐出门。”

“若是有半分差池,唯你是问。”

丫鬟唯唯诺诺,连忙跑上前一顿保证。连枝懒得听,看了眼周围毫发无伤的家丁,脚尖轻轻点地,以灵力借力,踩着正前方家丁的肩膀,“咻”一下飞上院墙,再“唰”一下落地。

“警告!剧情偏离主线,时间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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