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①
渝城墨府的观雪亭内，一位身着惨绿丝绵袍，披着狐裘大衣的公子拿起一副刚完成的画作来，口中念着应景也映画的诗句来。
“你这画工又精进了不少。”惨绿衣袍的翎公子夸赞道。
其实这画也只是画了寥寥数笔，细节潦草。但胜在作画之人功底雄厚，形似不足，却有神似。
“少打趣我。”
墨色衣袍的公子收起画笔，欲闻声辩位将画作夺回，只听得寒风猎猎作响，一道凌厉之气夹着风雪袭来——
耳朵一动，他反应迅速的抬手，内力凝聚于掌，气流涌动，一副卷好的画作被他稳稳接在手中。
不用猜都知道，是他画的那副。
翎子壑乐呵呵地拍手为快：“看来武功也精进了呢。”
“翎子壑——”
“好了好了，我不闹了。”翎子壑走到他对面坐下，正色道：“自收到阿泽的信以后，我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去黑市走一趟。”
墨俞重新坐回位置，将被卷起来的画卷铺开，碰了碰，指尖一湿，无奈摇头。随后答他：“嗯，也好。你去帮帮阿泽，他如今怕是独木难支。”
可翎子壑看着他担忧道：“我走了，那你怎么办？”
“……”墨俞好脾气的忍了又忍，“我只是瞎了，并非难以行动。”
“我这不是担心乐雅阁那帮不长眼的东西，趁我不在打上门来吗？”
“……他们未必打得过我。”墨俞沉默了一会儿道。
那是以前……现在可难说，翎子壑心中暗暗叹气，墨俞身上这毒究竟何时可解啊……
于是他摆手道，“算了，渝城的人手都留给你了。”
“你孤身前往？”
“不行吗？”翎子壑颇有自信，“好歹我也是江湖绝客之一，那些小啰喽怎么可能打的赢我？”
“总有意外的时候，我派人跟着你。”墨俞保守道。
虽然翎子壑觉得自己不需要，但为了让他这如今变得“敏感脆弱”的友人安心，还是点头应下了。
于是在一个雪停的日子，翎子壑往梁城出发了。
＊
鬼市，傀儡洞。
近来诸事不顺的嬴姝脾气愈发暴躁，颇有些撕破伪装的意味。
走进洞内的冥嫣见她面色不太好看，以为她又像往常那般闹脾气：“谁又惹你了？”
有着几分关切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嬴姝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扯出一个笑来：“……姐姐怎么有空过来了？”
“主上派人来问新培养的毒物情况如何？”
这废物殿主忒烦，整日就只知催催催……
嬴姝咬着牙，按下不快，面上依旧撒娇道：“姐姐，毒物有多难养，你是明白的。我会尽快，不会让姐姐失望。”
天杀的，老娘一个南疆圣女，若非数年前遇难流落于此，怎会听从区区江湖小儿的差遣？
嬴姝在心底狠狠暗骂道。
当年，她遭人背叛，从南疆一路逃至今朝边界，恰逢前朝覆灭，趁着内乱她得以跟随流民进入今朝国界，偶然来到鬼市。
当时的鬼市才叫真正的人间炼狱，四处烧杀抢掠，恶人占领下好的地盘，想避难的百姓只能往更危险的外围走。
嬴姝只会炼蛊制毒，她进入鬼市后，惹上了当时鬼市最大的地头蛇。她的蛊毒在数次追杀中耗完后，被人活生生打了一顿，丢到了乱葬岗。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却遇上当时有任务在身的冥嫣，为她所救。
嬴姝自出生起便被选为圣女，开始试毒炼蛊，长年累积毒素让她的容貌停留在了十一二岁的模样。而路过的冥嫣看见她惨落的样子，不知触动了什么，唯一一次违反殿规，动了恻隐之心，救下了这个女孩。
当时乐雅阁的掌舵者——如今的阎王殿殿主得知后，将冥嫣打入地牢重罚。那时的冥嫣是阎王殿最得力的护法，也是唯一的护法。此事过后，当时还只是鬼兵将领的天南星得了赏识被殿主提拔，从此有了左右护法。
后来冥嫣让嬴姝发挥了她的价值，殿主才将此事揭过，允了她留在阎王殿的事，并开了个傀儡洞，专门炼制药人，制成傀儡。
除去救命之恩，冥嫣对嬴姝一直不好不坏。嬴姝知道她把自己当成了小孩，后来无意中发现，冥嫣曾有过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妹妹。为了生存，她便扮演起这个身份。
且冥嫣冒着违反殿规风险将她带回阎王殿，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她也应当报答，所以只要是冥嫣的吩咐，她无一不从。
嬴姝知道自己上次惹祸后让殿主对她不满起来，连带着冥嫣也受了冷待，隐有打压她们扶植天南星之意。
“如今势头已在左护法那边，姐姐真的不想争回来么？”嬴姝眼珠子转了转，问道。
只要冥嫣点头，她大可悄无声息的让天南星死于她手，将风头夺回。
冥嫣看穿了她的想法，不阻止也不点头，只是淡淡道：“旁人如何无需理会，我们只需做好自己手上的事。”
“好吧……”嬴姝心中有些气不过，但她不想再出错连累冥嫣，只好暂时按下心中邪恶的念头。
……
身处鬼市北边的天南星正领着鬼兵走在路上，莫名打了个小小的冷颤。他没多想，朝后大声喊道：“后面的都快点给我跟上！”
自他接了鬼兵调令后，殿主便将许多重任委托于他。而这一次，殿主要他领兵拿下万魔窟。
他拿到鬼兵调令清点兵线时才知，鬼兵里头大多数都是傀儡，只听从笛声亦或是鬼兵领头身上的银铃，否则无法指挥他们。
怪不得冥嫣那婆娘一直对他的挑衅充耳不闻，原来源头在这！天南星心中暗骂。虽有不甘，但这些年他与人合作，训练鬼兵时，暗中重新培养了一部分听令于他的鬼兵。
如今调令在手，阎王殿大部分重任都落在他身上，殿主要重用他，更是有强大的“盟手”未来可代替傀儡洞……万事俱备，只等攻下万魔窟，助殿主一统鬼市，好让他捞个职，也在鬼市占一席之地！
不知走了多久，天南星等人终于来到万魔窟老巢附近。黑漆漆的洞口深不见路，宛若怪物张着巨大的獠牙，要将一切吞噬。
按照出发前的计划，天南星派一队人在洞口附近埋伏，其余人跟随他入洞袭击。
而万魔窟内，众人还在因窟主诞辰之喜饮酒作乐，载歌载舞，觥筹交错间尽显热闹。
突然，有人慌慌张张跑入大殿，哆哆嗦嗦呐喊道：“禀、禀报窟主！大事不好了！阎王殿带着鬼兵打进来了！”
四下突然安静了，热闹瞬间被这声呐喊击破，原本还在喝酒的人纷纷砸了酒杯，拿起刀具便冲了出去，歌姬舞姬们惊慌地四散而逃。
“蜀鸠。”万魔窟窟主面色阴沉，眸中尽是兴致被打断的不悦。
“窟主！”蜀鸠恭敬半跪着。
“取我的刀来——”
“是！”
蜀鸠飞快从刀架上取下万魔窟窟主的大刀，递给他。
“敢来我的地盘撒野，好啊——那便叫你们有去无回！”
＊
回春楼，许泽带着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回到后院。见此时小师弟和小徒弟两人还在前边忙碌着，心中送了口气，回到屋内清洗一番，能上的地方都上了药，又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今日他突然接到暗线传来的消息称有“望穿秋水”的线索，于是便前去查探。不曾想那消息是阎王殿故意派人放出来的，目的是为了除掉他，接管他的势力。
阎王殿这次可谓下了狠手，见每次派鬼兵对他下手总有人阻挠，便花高价派了不少鬼市内数一数二的杀手来埋伏他。
十几个杀手，能力与他相差无几，他一人撑了十几个回合，实在撑不住了，想了个办法将他们逐一分散开来再一一击败。
最后双方都落了彩，许泽只杀死了一半，其余人全都重伤逃走，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捧着脏污的衣物走出屋门，打算暗中处理掉，正巧碰上宁愉遂来后院拿新药材填补空缺。
四目相对，宁愉遂看着他手中染血的衣物，以及鼻子闻到的浓重的血腥味：“……”
“……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迹。”许泽自然知道瞒不住了，只能面不改色的撒了个谎。
“我还什么话都没说呢，师父。”
宁愉遂抱着药材，嘟着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个洞来，随后摇头不信道：“师父肯定在骗我，您老人家还是等着吧，我这就去喊小白师叔来。”
许泽赶忙拦住他，心中暗道：要是让这俩小家伙知道了那不得闹翻天？
他试图想办法瞒天过海：“我真无大碍，不信你——”
“师兄！”广白行色匆匆跑进来，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许泽身形一顿，无可奈何地温和笑了笑。
这下好了，两个小家伙肯定抓着他追问到底，还是稍微坦白从宽一下吧。
许泽正想着说辞，广白喘了两口气，立马断断续续的飞快说道：“师兄！外面那、那个！百毒居的、陆掌柜找你！说是、救命！”
①引用：“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出自王冕《白梅》
简介名场面即将到来，请各位看官做好准备[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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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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