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是一只哈基米,曾是家养的神明。
我的信徒,那个叫我“主人”的两脚兽,曾向我奉献他所有的脆弱和秘密。我以为这单向诉说的信仰会持续到永恒。
直到他带回了另一只大猫,然后,在一个普通的早晨,他将我连同猫包,像扔一件旧行李一样,交给了陌生人。
那一刻,我的神国崩塌了。
流落街头后我才明白,倾听不是神职,而是本能。我用一个蹭蹭,从死神手里抢回一个女孩;用一份陪伴,让失语的画师重拾画笔。
现在,忘忧公园是我的新神域。
这里的生灵,都是我的子民。
第一章:被抛弃的神明
我曾是只家养的神明。
在我的神国——那个两室一厅的公寓里,我拥有无上权柄。我的信徒,那位自称为“主人”的两脚兽,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只体型庞大、毛发稀疏、每天外出捕猎来供奉我的大猫。我仁慈地允许他睡在我的沙发上,并用我的皮毛为他提供温暖,这便是我赐予他的无上恩典。
他的捕猎技巧时好时坏。但无论如何,他总会为我带回东西,并附上虔诚的抚摸和一堆我听不懂的咕哝。这些咕哝,便是我的信徒,每日的祈祷。
起初,我并不在意祈祷的内容。直到后来,我渐渐能从那单调的音节里,分辨出不同的“气味”。
有时,他下班回来,会把我抱在怀里,把脸埋进我的皮毛,声音沉闷得像雷雨前的云。那时,他散发出的,是 “潮湿的灰色”——一种让我忍不住想舔舐干净的苦涩。
“咪咪,”他会说,“今天那个项目又搞砸了……老板的脸色,真难看啊。”
我不懂“项目”和“老板”,但我伸出带刺的舌头,舔了舔他凑过来的手指。他轻轻笑了,灰色的气味便淡去一些。看,神明只需一个小小的神迹,便能驱散信徒的阴霾。
更多的时候,是在深夜。他瘫在沙发上,一边挠着我的下巴,一边对着空气絮叨。
“要是当初选了另一条路,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下个月的房租……得再省省了。”
“她昨天好像看了我一眼,你说,我是不是该主动点?”
这些祈祷词散发着各种气味:“迷茫”是清晨的薄雾,“焦虑”是烧焦的羽毛,“期冀”则是阳光下新发芽的青草。我通常只是眯着眼,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作为回应。他会捏着我的爪子,自问自答:“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个小笨蛋,又听不懂。”
愚蠢的信徒。本神聆听的是你灵魂的声响,谁在乎那些无聊的字句。
我以为这稳固的、单向诉说的信仰会持续到我寿终正寝。我甚至开始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看,这个强大的、能捕猎的大猫,他所有的脆弱和秘密,只展示给我。
直到那天,我的大猫身上,沾染了另一只陌生大猫的浓烈气味。那只新来的大猫登堂入室,分享我的信徒,侵占我的沙发。更过分的是,他夺走了我信徒的虔诚!我的大猫,不再对着我祈祷了。他开始对着那只新来的大猫,咕哝着同样沉闷或雀跃的音节。他们一起对着发光板子发笑,一起在厨房制造出更大的响动。
我被冷落了。我的神权,受到了**裸的挑战。我试图提醒我的信徒。我在他对着新大猫说话时,故意跳上桌子,挡在他们之间,大声地“喵”!——提醒他,谁才是唯一有资格聆听他一切的神明。他只是把我抱下来,轻轻放在地上:“咪咪,别闹。”他身上的气味,变成了 “敷衍的淡黄色”。
之后,他们开始了频繁而奇怪的“造娃”仪式。我蹲在门口,满心期待。可许多个日落日出过去了,那只新来的大猫腹部平坦,毫无动静。我甚至多次趁她睡着时,把耳朵贴在她肚子上仔细聆听——里面除了咕噜咕噜的水声,什么也没有。
我开始鄙夷他俩了。这么久都生不出来,是不是不行啊?看来,这只新来的大猫,不仅是个入侵者,还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
因这“神嗣”迟迟未至,我神国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古怪。他们之间纯净的“愉悦”气味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我曾在他身上闻到过的 “尖锐的灰色” ,而且愈发浓烈。他们的咕哝声变成了争吵。最后一次争吵尤为激烈。我的大猫流下了咸涩的“雨水”(眼泪),而那只外来者摔门而去,再也没有回来。
神国恢复了短暂的平静,但我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碎裂了。家里只剩下我和我的大猫。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身上灰色的气味浓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我走过去,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用头蹭了蹭他的腿,准备履行我倾听的神职。
他却轻轻地,推开了我。然后,他流着那咸涩的“雨水”,开始收拾东西,把那只外来大猫留下的所有痕迹,都塞进了一个大箱子。
后来,我的大猫又带回过几只新的大猫,气味各不相同,但都停留不久。直到,来了一只身上散发着“冰冷金属”气味的、不喜欢我的大猫。
在一个混乱的早晨,我被塞进了那个熟悉的猫包。“大哥终于意识到错误,要带我去进行一场神圣的迁徙了吗?”我内心甚至有一丝庆幸,他终于幡然醒悟,谁才是他唯一的神。
然而,他没有走向任何熟悉的地方,而是走进了一个陌生的楼道,将我连同猫包,交给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喵呜?(大哥?)”我不安地叫唤。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一种我从未在他身上闻到过的、复杂而刺鼻的气味。然后他转身,快步离开。透过猫包的网格,我眼睁睁看着他那我曾无比熟悉的背影,决绝地消失在楼下,融入了街上来来往往的“两脚兽”洪流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猫包的门被打开,陌生女人试图抚摸我。我缩在角落,整个身体都在抗拒。那一刻,我混沌的猫脑里,那个曾倾听他所有脆弱、见证他所有秘密、以为被他全心全意供奉着的世界,轰然倒塌。
原来,我不是神。我只是一个……在他不需要倾诉时,就可以被随手送走的旧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