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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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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元年，初，太祖起义。
七月，破京城。
八月十五，丙辰中秋，太祖践祚，大赦天下。
五年，太祖崩，高宗即位，改元建德。
建德元年，冬。
瑞雪初降，如碧玉少女，娉婷而至。
片片雪花飞舞，婀娜多姿，落在大红宫灯之上，使柔和的光晕更添几分妩媚。陈旧的牌匾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清澜殿”三字若隐若现。
漆皮剥落，整块木匾斑驳不堪，昔日的光泽早已不再，唯有“清澜殿”三字铁画银钩，矫若游龙，往日风采可见一斑。
清澜殿恰似这匾，在流年中蒙了黄尘，改了朱颜。
高墙四起，禁锢着这方天地。庭院深深，如独辟出的一方小世界，与世隔绝，分外冷清。
一壁红墙，挡住了外界的喧喧嚷嚷，隐约能听见宫人们的欢声笑语，缥缈虚幻，飘入深宫。
玉色的琉璃盏轻轻晃动，细碎的雪落入盏中，折射出璨目的光彩，惹人心醉。
葱白的玉指捏着琉璃盏，肤如凝脂，纤秾合度，比雪更白，比玉更透。
“婉娘，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宫中竟如此热闹？”
少女的声音宛若泉水叮咚，清澈、干净，带着娇憨与纯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回公主，今日乃新帝登基之日。”
婉娘小心翼翼地应答，生怕惹了公主不快。
自古红颜多薄命，后妃不易，可自家公主更难。
江南是一国公主，生而尊贵，可这高位早已在江氏皇朝被推翻后轰然崩塌。
她的家，破了，她的国，亡了；江氏的王朝已覆，江氏的河山已易主，江氏的子民奉从了一个新的王朝——她这个公主，又有什么意义呢？
“铛——铛——”
夜半，皇宫重归寂静，唯有四处的红绸、红灯笼还残存着喜庆的气氛。
月光如瀑，倾泻而下。
一袭红衣，舞于洁白之上，宛若云端。料峭寒风也遮不住那绰绰风姿，只扬起伊人万千青丝，独留梅枝轻曳，暗香浮动。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倩影朦胧，惊艳了梅枝下的一抹明黄。
舞姿渐止，江南移步于露天的石桌旁，婉娘急忙送来坐垫、斗篷，递上热茶。
白色的雾气氤氲而上，秀美的脸庞隐在雾中，在玫红衣领的衬托下愈显清姿。
“公主，夜深了。天凉，您还是回屋吧。”
江南没有动身，望着宫中明亮的灯火，半晌，突然说道：“先皇已死，新帝登基。婉娘，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语气平淡，却透出无限悲凉。
婉娘身子一震，眼眶不由热起来。
这些年，江南身为前朝公主，却被当作金丝雀般圈养，软禁在这后宫，受着宫人后妃们的冷眼蜚语，享着老皇帝所谓的“宠爱”。如今，终于可以结束了吗？
“婉娘，我想去江南。”
看一看她以之为名却从未去过的江南水乡，看一看皇兄曾给她讲过的锦绣江南是何等美景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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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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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辞坐在龙椅上——这把他追逐了半生的尊贵无比的椅子，视线穿过空荡荡的金銮殿，注视着平静而寂寥的夜空。
从西北边塞到京城皇宫，他步步为营，以无数白骨铺就了这条帝王之路。
今日是他的登基之日，可当他拾级而上，迈过九九天梯，站在祭台上，受万人敬仰，看着偌大的皇城，他竟没由地感到一分孤寂。
果然，高处不胜寒吗？
瑞雪降，乃吉兆。细雪纷飞，为墨蓝的夜空点缀。
红色的裙裾在晏辞的脑海中闪现，倾国倾城，大抵不过如此。
翌日，新帝下诏，册封先皇后妃为太妃，诞有皇嗣的后妃随其子前往封地，其余各妃返回原籍，好生奉养。
诏令一出，不过寥寥几日，本就凄清的后宫愈发冷寂，宛若一潭死水。
江南听到诏令时，有几分惊诧，但更多的，是惊喜。她随即遣人向后宫大总管禀告她欲图出宫的意愿。
可出宫的诏令没等来，等来的却是接连的赏赐。硕大的东珠、名贵的红珊瑚、精致的异域毛毯……院内还起了座凉亭，恰巧笼在那石桌上，雅致幽静。
望着进出忙碌的宫人，江南只觉自己原本燃起希望的心又沉了下去。
这厢，大总管陈公公领着人请见江南。一见到江南，他便露出一副关心的模样，毕竟，这位可是皇上看上的人。
“公主的意愿皇上已经明了，只是念及公主尚未及笄，出宫在外多有不便，还是暂住宫中为好。这外头可不及宫里会照顾人，倘若坏了公主的身子，那就是杂家的罪过了。”
江南抿抿唇，强撑起笑脸，回道：“公公严重了，多谢皇上好意，江南铭记在心。”
“公主明白就好。”
陈公公言毕，便不再多说，离开了清澜殿，只是出宫门前，回头望了一眼，神色不明。
先皇软禁，新帝上心，名为宠爱，都不过是把人放在风口浪尖，遮人耳目罢了。
前朝公主，也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普通女孩而已。
尚且稚嫩的少女面容姣好，沐浴在阳光下，宛若仙姿，却被凡世所扰，深陷泥泞，困于囚笼，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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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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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染了风寒。
晏辞得到禀告后，沉思片刻，去了清澜殿。
一踏进清澜殿，晏辞瞬间就明白了江南感染风寒的原因——这殿内的温度竟与室外相差无几。
初雪过后，温度又骤降了几分。先皇与新帝赐来的东西大多流于表面，华而不实，而清澜殿又常常被内务府忽略，此时偌大的宫殿竟找不到一个火炉，一块煤炭。毫不意外地，江南染上了风寒。
晏辞脸色低沉，不理会婉娘的请安，径直进了内殿。
江南听见外面婉娘的声音，昏沉的脑袋尚未做出反应，身前就已落下了一道影子。
明黄的兖服格外醒目，昭示着其主人的尊贵身份。
江南本是靠在迎枕上，等婉娘来给她喂药，脸色苍白，我见犹怜。见到晏辞，江南心下一惊，忙起身行礼。
江南还没坐直身，就被晏辞按了下去，重新靠在迎枕上，只得怯怯道：“参见陛下。”
这是江南第一次见到新帝，杏眸忍不住往上瞥。
眉眼锋利，棱角分明，薄唇微抿，紧蹙的眉头丝毫不减其风姿，目光清明，远不似老皇帝那般浑浊。
晏辞不作声，从婉娘手中接过温热的药碗，坐在床边，亲自喂起了江南。
江南搞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却也不敢拒绝，只能默默咽下，尽量忽视嘴里苦涩的味道。
直到碗底见空，晏辞才放下碗勺，饶有兴趣地盯着江南皱起的小脸，轻笑一声，拿过一旁的碟子，捻起一颗蜜饯，递到江南嘴边。
江南眨眨眼，犹豫了一瞬，含住了蜜饯。
如此一个递一个吃，一碟蜜饯全都进了江南的肚子。
看见江南的面色开始变得红润，晏辞这才放下心里的担忧。
他拿走江南背后的大迎枕，迫使她躺下。接着她眼前一黑，干热的手掌覆在眼上。药劲儿袭来，江南没能抵过困意，沉沉睡去。
床上的人儿呼吸逐渐平稳，晏辞却并未移开手掌，手指在瓷白的的脸上摩挲。指下滑腻的触感使他不由加重了力道，手掌因常年练武而略显粗砺，在白净的脸蛋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晏辞眸光微闪，想起刚刚江南长长的睫毛扇动，刮在他的掌心。掌心发痒，沉寂了多年的心似乎也有些发痒。
旬日。
雪落梅枝，嫣红的花绽地更盛，折一枝于鼻下轻嗅，幽香萦绕，久挥不去。
然，人比花娇，尤其是红鸾星动的豆蔻少女。
将梅枝放入瓷瓶中，江南托着腮，回头唤婉娘，灵动的眼中满是好奇与向往。
“婉娘，江南是什么样的？听说江南四季如春，繁花似锦，一定很漂亮吧？”
“婉娘也从未见过，不过，再好看的花也不及公主半分。”婉娘一脸认真。
江南面上一红，还不等说些什么，就听到殿外宫人的传报。
晏辞来了。
自那日起，晏辞便时常来到清澜殿，亲自喂江南喝药，还带来各色的果饯。
这一天，晏辞竟从宫外拿了串糖葫芦，色泽鲜艳，令人口齿生津。
江南自幼住在宫中，哪里见过这种玩意儿，一时眼睛发亮，倒也不忘行礼，脆生生地喊了声：“参见陛下！”
江南经过数日的休养，病态已去，此时明眸皓齿，凝脂玉肤，杏眸盛满喜悦，像极了他在西北见到的漫天繁星，璀璨夺目。
“起来吧。”
晏辞将糖葫芦递给江南，看小姑娘高高兴兴地去添山楂外裹着的一层糖衣，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嘴角上扬，勾起一抹笑意。不枉他特意拐去了西市。
“谢谢陛下！”江南仰着脸冲晏辞笑，眉眼弯弯，嘴角还沾着糖渍。
晏辞不由轻笑出声。
看着自家公主明媚的笑脸，婉娘心想，这样大抵也不错。
江南虽是公主，可她久居深宫，自然不知朝堂之上的潮流涌动。
百年前，皇室尚为晏家，数位皇子为皇位争得不可开交，最终俱败。江氏祖先误以皇家绝后，于是上位称帝。这于朝代更迭而言，本算不得什么，但当晏氏后人站出来后，江氏在史书上，便成了趁人之危的窃国贼。即便江南的父皇励精图治，国家蒸蒸日上，在晏氏后人面前，也只能同亲族引鸩自杀，以表愧疚。最后，只留了一个尚处稚龄的公主。
公主江南，不过是晏氏王朝向众人表示宽宥之恩的一枚棋子罢了。
公主心性单纯，如今这般，新帝愿恩宠江南，供她一生荣华富贵，婉娘也就死而无憾了。
（翻垃圾桶ing……）哇，这是什么！（blingbling发光）拿走！（拍拍灰尘）有好文兮，是我的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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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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