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放眼望去,街巷内只一片嫣红。
迎亲的队伍身挂红绸带,系红布花,抬红花轿,吹着节奏欢快的乐曲一路敲锣打鼓,向着裴府声势浩大的前行。
一路上无论是行人还是屋舍内的住客都纷纷投来炙热的目光,想要瞧一瞧这桩喜事的主角究竟是何等人物,竟惹得满城光彩。
“这是京城内哪位世家公子啊?迎亲队伍竟这般浩大。”
“新郎官生得可真是丰神俊朗啊,不知是哪位姑娘的好福气。”
“诶,是姑娘还是公子还不一定呢,我听说啊,这是永安候府与靖远伯爵府的联姻,据说娶的,是个地坤。”
行路两侧的路人沸沸扬扬高声议论着,却在提及地坤两个字眼时,刻意压低了嗓音。
“地坤?!”
说着,那男子站直了身子垫着脚,脖子抻得老长,努力试探能否一睹花轿中的风采。
“你这是做什么?”
“别吵,俺长这么大还没亲眼见过呢,都说地坤世间罕有,无论男女各个都是倾国倾城,真想瞧上一眼。”
“啧,瞧一眼能当饭吃啊?看你那个蠢样儿。”
轿辇内,裴砚清作为今日的新娘子,正将外面围观者的闲言碎语尽数收入耳中,尽管唢呐和锣鼓的声音聒噪,可只言片语拼接在一起,他也大致能够猜到他们在议论什么。
他默默的揪紧了膝上的衣摆,大红盖头下一双黝黑的眸子沉寂得如一潭死水,唯有无奈与酸楚在眼底沸腾着。
大婚进行的很顺利,所有的典仪全部操办完成后,裴砚清便被冷落在主屋内,端坐在床榻之上静静等待着外面热闹的酒席散场。
“公子,时辰不早了,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下肚子?”
站在一旁说话的,是裴砚清的陪嫁小厮,顾北,他模样生的端秀,说话的声音还有几分未褪去的少年气。
“不必了,外面的酒席应该快结束了,我再等等。”
可话音刚落,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作响了几声,裴砚清略显尴尬的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扬声道。
“不过先吃两块点心应该也不妨事。”
瞧着自家主子这般趣样,顾北不禁掩面窃笑出声,连连应道这就去小厨房讨要。
待他走出门后,裴砚清端正的身子一下子颓靡不少,他抬手揉了揉肩,只觉得折腾了一天身上乏的很,只想快些结束早点睡觉。
想到这,他不禁思绪一顿,开始揣测这永安候府的小侯爷是个怎样的人。
作为当今京城内赫赫有名的勋爵贵族,永安候府世代簪缨,累累战功,在朝野之中,哪怕是国公之位也远不可及其尊贵。
而这小侯爷,江墨玄,乃是侯府嫡系唯一一支独苗,更是得上天眷顾,生得乾元,天资卓绝,金尊玉贵。
只是……
不知这小侯爷品貌如何?
裴砚清正想着,顾北恰逢这时匆匆赶回,将糕点递到自己面前。
“公子快尝尝,刚出锅的云糕,闻着可香了。”
“嗯。”
裴砚清伸手接过后,便作势要把盖头撩起来,见状,顾北上前急忙制止。
“公子不可,这盖头得等小侯爷亲手摘。”
“就算我摘了他又不会知道,怕什么?”
“这新婚揭盖头,寓意着新生活的开始,须得新郎亲自来揭,才更寓意两人的日子会和和美美的,所以公子还是稍安勿躁啊。”
闻言,裴砚清停顿在空中的手才缓缓落下,语气颇有些无奈的应了一声知道了,随后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在糕点吃完后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外面已经再听不到嘈杂的声音,也没有等来那位新郎官。
裴砚清只觉得自己已经昏昏欲睡,心里不止一次的嘀咕着这婚能不能不结了。
就在裴砚清嘀咕到第三遍时,房门外终于传来了阵阵脚步声,霎时间,他身子都不由得绷紧几分,慌忙调整了一下坐姿,生怕被看出懈怠。
伴着清脆的“吱嘎”声,房门被人一把推开,裴砚清的一颗心也随着此声提到了嗓子眼,莫名的紧张席卷了全身。
“小侯爷佳安。”
顾北的声音幽幽响起,语气中难掩欢喜,裴砚清垂眸听着,心跳也快了几分。
“……你退下吧。”
低沉而又磁性的陌生嗓音悦耳得紧,即使未见其貌也开始惹人猜想这位小侯爷定然是位丰神俊朗的人儿。
顾北恭顺的屈身鞠了一躬后,便步履匆匆从房间离去了,企图将尽可能多的时间都交给这两位新婚佳人。
然而,在其离去之后,屋内却陷入了深夜一般的寂静,安静到裴砚清以为,该不会是两人一同走了?
他薄唇轻启,欲言又止了许多次,终究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大婚习俗曰,在夫君掀起盖头之前,新娘都不得擅自动身或是言语。
方才四下无人,自己失了规矩却也不妨事,如今落到眼皮子底下,还是要遵循礼数的。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木板才再次发出吱嘠的脚步声,那步子沉重而缓慢,一步步的迈向裴砚清的身前,惹人心情莫名的复杂。
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恍然间,眼前遮住视线的红布被轻轻撩起,裴砚清随即轻垂下脑袋,不敢直视眼前人的视线。
“把脸抬起来。”
男人的语气冷得彻骨,哪有半分柔情,甚至还颇有几分不耐烦的意味。
裴砚清心下不安,只得缓缓抬起头来,视线掠过眼前人的面容时,他不禁有半刻的恍神。
眼前这位小侯爷可谓是风姿卓绝,俊逸无双之典范,裴砚清仅仅是瞧上一眼便被其深深的吸引住视线。
健硕挺拔的身姿在自己身前笼下一小片阴影,一双冰冷幽邃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自己,虽叫人胆战心惊,却也掩盖不了那是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的事实。
乌黑浓密的眉宇,直挺的鼻梁,富有劲力的脸颊轮廓,无一不彰显着他独有的魅力。
真不愧是候府悉心栽培出的乾元,确实不同凡响。
裴砚清正在心中低声吐槽着,眼前的人却突然间嗤之一笑,那笑声有厌弃,有轻蔑,有讥讽,可偏偏就是没有欢喜……
“倒是一副好皮囊,想必顶着这般容貌,王妃你也做得。”
闻听此言,裴砚清只觉得自己心间的弦已然绷到了一触即断的地步,他诧异的望着眼前人许久,隐隐从他霜一般凉薄的目光中悟到了什么。
“可惜,入不了我的眼。”
话音落下,屋舍内沉寂的气氛瞬息间压抑到令人窒息,裴砚清干脆垂下头把脸扭到一旁,心想着既然入不了眼那你还是别看了。
见状,江墨玄轻挑了下眉,态度轻浮的继续说道。
“你应该也知道,你我的亲事,只是因为两家在十几年前的一句戏言,而非我本意,所以,希望你知趣,莫要强求些什么。”
江墨玄训诫一般的语气实在惹得裴砚清整个人都不禁有些发懵,胸口仿佛压上了块巨石,直叫人觉得憋闷。
他眉眼间染上一抹愠怒,心想着既然这小侯爷知晓此桩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理当应该理解自己的心情才是。
非他江墨玄本意……
可自己又何尝不是……情非得已。
“小侯爷口中所谓的强求,是指什么呢?”
裴砚清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
江墨玄闻言,眸光冷冽几分,沉声应他。
“自然是所有你不该奢望的东西,包括我。”
说罢,掀起盖头的手也默然收回,绣着金丝凤羽图的那一片嫣红就这样缓缓的落下,将裴砚清的视线和面容一并笼入黯沉之中。
裴砚清不语,只默默抬手将那盖头摘下,搁置到身侧的床榻上。
他眼眸低垂,身子放松许多,不再似方才那般拘谨,轻声道。
“看来小侯爷对这桩婚事颇有不满,其中怨怼我也大致能理解几分,只是这大婚已成,怕是现在再耍性子也改变不了什么,感情一事可以慢慢培养,小侯爷一时接受不了我,我也无法强求,待日后相处一番,或许你我彼此也能做到寻常夫妻那般相敬如宾。”
裴砚清语气轻柔的劝慰着,其中言语不止说与他江墨玄,同样也说与自己。
可谁料这话音刚落,江墨玄眼底的神情竟从冰冷转瞬变化为凶戾,可怖的嗔怒之色须臾间占据了他整张面孔。
还未等裴砚清反应过来,他便俯身一拳锤在一旁的床柱上,力道之大居然惹得裴砚清的身子都随着颤了下。
不等裴砚清回过神,江墨玄那副仿若精雕细琢而成的脸便凑近至他面前。
“看来你不太明白我的意思。”
江墨玄低沉的嗓音透着彻骨的寒意,裴砚清只觉得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隐隐有些喘不上气。
“我不承认这场婚事,也不会拿你当作妻子,你若乖顺懂事离我远点儿,我便把你当个猫狗养在这候府中,若你犯下一丝一毫过错分不清边界,我便一纸休书,送你回家。”
江墨玄将最后四个字的语气格外加重,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裴砚清直直的望进那双怒火中烧的眸子不曾退却,沉默不发一言。
江墨玄探身一把抓起塌上的其中一个软枕,随后冷哼一声站直了身,洋洋洒洒的转身破门而出,外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裴砚清呆坐在原处,胸腔内翻涌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公子……”
伫立在门外的顾北此刻蹑手蹑脚的探进半个身子,一时哑然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去宽慰。
裴砚清轻垂着脑袋,只静静的凝视着屋内圆桌上烛火摇曳的红蜡,清亮的眸子顿时黯然神伤。
“灭灯吧,我困了。”
“……嗯,公子累了一大天了,好好睡上一觉吧,夜里有需要便叫我,我就守在门外。”
随着最后的一缕光亮熄灭,无边的黑暗吞噬了整个房间,也吞噬了裴砚清…
没什么好感伤的,反正嫁入候府本就不是自己的主意。
身不由己罢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