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公费恋爱？

米兰美院的绿植由翠绿染上金边，又打着旋儿飘落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时，张落落和林深的“已婚人士”状态，已经平稳运行了三个月。六小时的时差像一条无形的银河，却并未冲淡那份在长城星光下悄然缔结的默契。

微信置顶的“S.Lin”对话框里，内容依旧简洁得像压缩代码：

北京的晨光熹微时，一句“早。安。”；

有时落落画稿疲惫时，一张深夜办公楼窗外寂寥灯火的照片会无声传来；

周末他俩偶尔隔着屏幕共享一部老电影，对话框里只有“这里节奏慢了”或者“光影处理不错”这样硬核的“影评”。没有甜腻的情话，却像空气般自然存在，浸润着彼此忙碌的日常。

张落落的生活被课业、小组讨论、导师近乎严苛的要求以及帮派联赛特训塞得满满当当。颜颜的“团灭特训营”口号响彻帮派语音，苍生的战术推演精细到令人发指，糖糖的控场预判精准得如同开了天眼。而林深，除了游戏，他口中那个“刚起步的小公司”似乎也占据了他越来越多的时间，偶尔视频时，张落落能捕捉到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和咖啡杯里浓得化不开的液体。

直到一个米兰飘雪的午后，公寓里面数位笔在板子上划过的沙沙声、键盘敲击声，张落落正凝神调整着产品的角度，刚想打开文件夹，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S.Lin”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这个时间点，北京应该是深夜了。过去了这么久，她看到S.LIN的信息还是能心跳加快。

她拿起手机走到窗边，接通：“喂？”

电话那头传来林深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透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清晰：“落落。是我。”

“嗯，知道。这么晚还没休息？”张落落看着窗外被雪花模糊的街景，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玻璃上划过。

“有个项目，”林深言简意赅，“公司刚签了个大型国风仙侠手游，需要全套UI和部分核心场景概念设计。风格要求很高，既要还原古典审美，又要符合现代玩家的操作习惯和视觉节奏。”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团队……还在组建磨合期，内部的设计方案，不太满意。”

张落落的心跳得更快了，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团队在传统文化元素的现代表达上很有想法。”林深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电流的微噪，清晰地敲在她的耳膜上，“有没有兴趣，接这个外包？以你们工作室的名义。”

张落落深吸一口气，窗玻璃上氤氲开一小片白雾。巨大的惊喜和随之而来的压力瞬间攫住了她。深时科技（林深公司的名字，张落落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项目！还是国风仙侠！这对她们四个研二学生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镀金馅饼！但同时，甲方是林深……虽然他说是以工作室名义，但这层关系……

“我……”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工作室里正对着屏幕愁眉苦脸的颜颜。

“项目资料和要求，我邮件发你。”林深似乎并不需要她立刻回答，直接切入了下一流程，“预算按市场一线标准。时间比较紧，你们先看资料，三天内给初步意向和方向提案。有问题随时联系项目负责人。”

“项目负责人？”张落落下意识地问。

“嗯，”林深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我。”

张落落：“……”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不可闻的气音，像是……笑了一下？快得让张落落以为是错觉。“早点休息。资料发你了。”说完，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

张落落握着还有余温的手机，站在窗边，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爆炸性的信息。窗外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汇成细小的水流蜿蜒而下。她转身，对上颜颜和糖糖两双充满好奇和探究的眼睛。

“谁的电话？”颜颜的八卦雷达瞬间启动，薯片都忘了吃。

“林深。”张落落走回座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他公司有个国风仙侠手游的UI和部分场景外包，问我们工作室接不接。”

“卧槽？！！！”颜颜的尖叫差点掀翻屋顶，“深时科技？！那个最近融资新闻满天飞的深时科技？！甲方爸爸是折扇大神本人？！接！必须接！倾家荡产也要接！这可是金字招牌啊落落！”

糖糖镜片后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她迅速点开邮箱：“资料发来了？预算呢？”她的关注点永远务实而犀利。

张落落把邮件转发给她们，看着屏幕上那份格式严谨、要求明细的项目需求书，以及末尾落款处清晰的“项目总监：Lin Shen”，心脏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甜蜜？有。压力？巨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羞窘。公事公办的外壳下，包裹着私人关系的核心，这种微妙的错位感，让她脸颊微微发烫。

接下来的日子，小工作室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战斗状态。图书馆古籍区成了她们的第二战场，博物馆的织锦、瓷器、古画纹样被高清扫描、解构、再创造；游戏论坛里对经典国风UI的吐槽帖被逐条分析；数不清的草稿被揉碎扔进纸篓，咖啡消耗量呈指数级增长。颜颜咋咋呼呼的“团灭”口号变成了“干掉这个按钮设计！”。

而林深，作为“项目总监Lin”，展现出了与游戏里【一纸折扇花语后】如出一辙的作风——高效、精准、要求严苛，且惜字如金。沟通几乎全在线上进行。他会在深夜（他的清晨）发来邮件，用红色批注标出某个色彩饱和度过高的问题，批注只有三个字：“刺眼，改。” 或者在她们为一个界面布局争论不休时，突然在项目群里丢出一张极简的线框图，附言：“试试这个交互逻辑。” 简洁得让人抓狂，却又往往直指要害。

张落落作为团队核心和主要对接人，感受最为深刻。每次打开邮箱看到“Lin Shen”的未读邮件，心跳都会先于理智漏跳一拍。对着屏幕修改他指出的问题时，指尖会无意识地收紧。最要命的是每周一次的视频提案会议。

第一次视频会议那天，张落落提前半小时就开始坐立不安。她换掉了居家穿的宽松卫衣，套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头发仔细梳好，甚至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遍讲解时的表情。

颜颜在一旁啃着苹果啧啧有声：“落落，你这是见甲方还是见情郎啊？紧张得跟要上花轿似的！”

张落落瞪了她一眼，脸颊却诚实地泛起红晕。

会议准时开始。深时科技会议室的背景是冷色调的都市夜景玻璃幕墙，光线明亮而专业。林深出现在屏幕那端，穿着挺括的深灰色衬衫，领口解开一颗扣子，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他身后是简洁利落的办公桌，上面除了电脑和几个文件夹，只有一个眼熟的黑色保温杯。他看起来比上次视频时更清瘦了些，下颌线绷得有些紧，眼神却锐利得像出鞘的剑，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沉静而强大的气场。

“开始吧。”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一点电流的质感，比平时更低沉，公事公办的语气不容置疑。

张落落深吸一口气，点开共享屏幕，开始讲解她们团队熬了数个通宵打磨出的核心界面风格提案。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清晰，指尖操控着鼠标，在精心设计的登录界面、主城地图、技能图标间切换。讲到对敦煌藻井纹样的现代化解构应用时，她渐渐进入了状态，语速流畅起来，眼中闪烁着专业的光芒。

“……所以我们提取了藻井中心‘三兔共耳’的循环元素，结合现代loading动画的无限循环理念，设计了这个登录加载的动态效果，既寓意‘生生不息’，又符合用户等待时的视觉节奏……”她正说到关键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屏幕右下角的小窗口。

林深正专注地看着她共享的屏幕。他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办公椅扶手上，另一只手……正握着一支黑色的签字笔，笔尖无意识地在桌面的记事本上轻轻点着。一下，又一下。节奏稳定而缓慢。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牢牢地锁在她随着讲解而移动的、握着鼠标的右手上。那目光沉静，专注，带着审视，却又似乎……夹杂着一丝别的什么？像是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冰冷的屏幕，在用目光描摹她指尖的轮廓。

张落落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刚才还流畅的思路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咔嚓”剪断。握着鼠标的右手，像是突然被那无形的目光烫到，不受控制地轻轻一颤！屏幕上的光标也跟着猛地一跳，差点滑出设计稿的范围！

“呃……这、这个动态效果的帧率我们优化过……”她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脸颊迅速升温，连耳根都红透了。她强迫自己将视线死死钉在屏幕上，不敢再往那个小窗口看一眼，仿佛那里盘踞着一头随时会吞噬她理智的猛兽。

颜颜在旁边憋笑憋得肩膀直抖，用口型无声地说：“稳、住！夫、人！”

糖糖则默默地在会议记录本上画了一个小小的、颤抖的鼠标箭头，旁边打了个问号。

屏幕那端，林深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或者察觉了也视若无睹。他微微前倾，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共享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个新的批注框，精准地圈住了她刚刚差点滑过的一个技能图标边缘：“这里，光影渐变不够自然，金属质感弱了。参考我上次发的材质库，编号M-07。”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中断和那不受控制的一抖从未发生。

张落落看着那个冷冰冰的批注框，听着他毫无波澜的指示，刚才那点羞窘瞬间被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取代。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暗暗掐了一下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收到，林总。我们会立刻调整。”声音恢复了镇定，甚至带上了一点职业化的硬度。

会议在一种微妙的、表面专业内里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继续进行。林深的问题依旧犀利直接，张落落的回应也愈发沉稳。只是，她始终没再敢让自己的目光与屏幕上那个小窗口有任何交集。

数周的鏖战，无数次方案的推翻与重建，在颜颜的“肝爆了”哀嚎，苍生的“榨干了”吐槽和糖糖冷静的“这里RGB值偏了0.5”的提醒中，终稿方案终于尘埃落定。整体风格空灵飘逸又不失厚重底蕴，色彩运用汲取了古画中的青绿与朱砂，交互逻辑流畅直观，细节处充满了对传统文化的精巧致敬。深时科技项目组反馈极佳，林深在最终确认邮件里，只有两个字：“可执行。”

交付文件包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工作室里爆发出小小的欢呼。颜颜夸张地扑倒在沙发上：“啊啊啊！终于解放了！我要睡三天三夜！”糖糖也难得地露出轻松的笑容，开始整理散落一地的色卡和草稿。

张落落坐在电脑前，看着那个已经变成灰色的发送成功图标，心里却有种空落落的感觉。高强度紧绷的弦突然松开，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更多的是一种……意犹未尽？她点开最终交付的源文件包，手指在触摸板上无意识地滑动，最终停留在登录界面动态效果的一个极其隐蔽的图层文件夹上。

这个文件夹被命名为“Legacy_Element（传统元素）”，里面只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分辨率不高的PNG图标。那是一个Q版的小小剑客剪影，身着青衫，手握一柄同样Q萌的、带着淡淡霜花特效的小折扇。剑客的姿态，依稀能看出【一纸折扇花语后】发动技能时的神韵。这个小图标被巧妙地嵌入了动态加载时随机飘落的枫叶特效中，出现概率极低，且转瞬即逝，除非刻意盯着看并且运气极好，否则几乎不会被察觉。

这是她在终稿打磨阶段，熬了一个通宵，偷偷加进去的。没有告诉颜颜和糖糖。仿佛一个只有她和那个屏幕后的“Lin总”才可能知晓的秘密。是她在这场专业较量中，藏匿的一点小小私心，一次胆大妄为的“夹带私货”。

她看着那个小小的、憨态可掬的Q版折扇图标，嘴角忍不住悄悄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他会发现吗？发现了又会是什么反应？会像在游戏里那样，用行动表示吗？

就在这时，颜颜咋咋呼呼的声音打破了她的遐想：“落落！糖糖！快看群！甲方爸爸发话了！不对，是老板大人发话了！”

张落落心猛地一跳，赶紧切到微信。

【深时科技-仙缘项目组】（甲方爸爸群）

Lin Shen：[文件：仙缘UI终稿确认函.pdf]

Lin Shen：终稿确认。执行阶段按计划推进。辛苦。

颜颜：收到！林总威武！（撒花）（撒花）

糖糖：收到，谢谢林总（撒花）。

苍生：收到，谢谢林总（撒花）。

落落：收到，谢谢林总（撒花）。

几秒后。

Lin Shen：@两片落叶登录加载动画，枫叶特效第三序列帧，第47帧。那个隐藏元素，很有意思。

颜大设计师：？？？什么隐藏元素？落落你背着我加了什么好东西？！

糖的镜头：（微笑）看来是专属彩蛋。

Lin Shen：嗯。保留。

张落落看着屏幕上那简短的“很有意思”和“保留”，还有那句“专属彩蛋”，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比视频会议时被他凝视手抖那会儿还要烫！他发现了！不仅发现了，还精准地定位到了第47帧！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虽然说得隐晦，但这跟直接说有什么区别！

颜颜已经扑了过来，摇晃着她的肩膀：“啊啊啊！落落你个叛徒！说好的并肩作战呢！你居然偷偷给甲方爸爸塞小纸条！还是Q版定情信物！公费恋爱！这是**裸的公费恋爱！考虑过我们这些兢兢业业打工的单身狗的感受吗？！苍天啊！我要找苍生评理！让她扣折扇大神今年的帮派分红当精神损失费！”

糖糖在一旁慢悠悠地补刀：“嗯，视觉污染，工伤级别。”

张落落被颜颜摇得头晕眼花，心里却像打翻了一罐温热的蜂蜜，甜得发齁，还咕嘟咕嘟冒着细小的气泡。她挣扎着看向屏幕，林深没有再发言。那个黑色的保温杯头像安静地挂在群成员列表里。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只有两个人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点羞恼和试探的质问：

落落：林总视察工作很仔细嘛。连第47帧都数得清？

发送。

心跳如擂鼓。

几秒后，手机屏幕亮起。

S.Lin：嗯。帧率是我调的。

S.Lin：图标不错。

S.Lin：下次，可以画大点。

张落落看着那三行字，尤其是最后那句“下次，可以画大点”，想象着屏幕那头某人可能微微上扬的嘴角，刚才的羞恼瞬间被一股巨大的、甜蜜的暖流冲垮。她把发烫的脸颊埋进臂弯里，肩膀却抑制不住地轻轻耸动起来。

下次请画一张全画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