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你的选择?”
云偃听见那人笑了,可那笑容,既不是他常见的怒极反笑,也不是因为欢喜。
那人,或者说卿弥,周身当即泛起灵光,可转瞬又暗灭下去。
云偃见他面容上失了一些血色,而那孩子却也不肯松口,当是疼极了。
可那人感受不到疼痛似的。
云偃见状焦躁地徒然呼喊着:“快退开啊,为什么不推开他!你不疼么?”
“呜……”
倒是男孩哽咽着,尚小的身体伏在卿弥身前揪紧了他的衣襟无助地轻轻颤抖着,抬起头看了一眼卿弥,好似奇怪他为何没有因自己的举动动怒。
而须臾,男孩就又发了狠地低头再咬上那块已经渗出血的皮肤。
像是恨不能撕扯下一块肉来一样。
“嘶……咬够了么?”
那人终于动作,随手抓住男孩后颈处的衣领,将之从自己身上扯开。
男孩眼中终浮现几分怯意,卿弥笑了:“现在知道害怕了?既如此,那就睡罢。”
广袖一挥,男孩彻底软倒在卿弥怀里,手上的长剑也随着动作掉落,发出一声轻响。
那人似是不情不愿,才将男孩揽抱在怀里。
云偃眼前画面一转,又到了一个……绝云宗?!
那人带着男孩到了绝云宗?
远处,那人将孩子抱给了……宁怀恕的师父?
云偃又是一惊。
那个孩子他……
云偃还想上前确认,不想却听见了宁怀恕的声音。那声音似从四面八方传来,眨眼,又逐渐真切地钻入耳中:
“阿偃?阿偃?”
“宁怀恕?”
云偃下意识回应着,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却发现寂静已经被各种细碎繁多的声音取代。
“阿偃?”
“唔?”
一瞬间,云偃仿佛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睁眸见到一脸担忧的宁怀恕,怔然了许久才应了句:“宁怀恕?”
“可是做噩梦了?”
无人知晓方才见云偃神色痛苦模样,宁怀恕的心揪得有多紧。
所幸,所幸云偃睁眼向他望过来了。
“唔,没有。”
云偃仍在想着梦中见到的场景,困意再次袭来,只又打了个哈欠。
方要翻身,又牵扯出难以言说的痛意,云偃只好乖乖倚在宁怀恕怀里,牵着他的手,将之带到自己后腰上:“宁怀恕,这里有点不舒服。”
只听见云偃说的“不舒服”,宁怀恕心上的石头又高悬起来,待反应过来耳根也染上热意,也不免不自然地低咳几声。
掌心覆上去,为云偃轻轻揉按着:“这样呢?可还有哪里不适?”
“没有了。”
宁怀恕掌心很暖,云偃不禁眯起眼眸,不觉间意识又变得混沌,云偃却也再做不了什么。
余心只知,喜欢……喜欢宁怀恕。
这一次,梦境却变得零碎无比,如同被打碎的镜面,折射出许多模糊的光影。
“他”似乎站在高台之上,衣袍猎猎作响,而脚下却是渺小的山河;“他”似乎在寒寂的大殿内一遍遍念诵什么;“他”又要提剑离开……
一切短暂地闪现,又徒留阵阵空虚。
抓不住,留不下。
身体好似在急速下坠,云偃无意识地抱紧了宁怀恕。
与云偃之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会有无数次。
即便宁怀恕不主动去寻云偃,云偃亦会来寻他,与他夜夜同宿。
起初,云偃所做所为带着显而易见的试探、讨好,宁怀恕心中涩然,哪怕云偃打他骂他,他亦会对云偃百倍千倍好的。
可这小傻子不知道。
宁怀恕只能以这极尽亲密之事为云偃修补伤体。
渐渐地,云偃总缠着他行这等事。
或是因为无端的不安,或是要再验明什么。
宁怀恕快要分不清云偃只是单纯的“交易”,还是,亦随他一般……沉沦其中?
云偃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
他渴望和宁怀恕亲近,渴望宁怀恕事后的温声软语。可是,自从与宁怀恕亲密后,他总会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他好像在梦里看见了宁怀恕。
那人留下的男孩是宁怀恕。
云偃还看见了那人将自己沉入寒潭的景象,如此冰寒,而那人却是神色不变……
哪怕不是他所亲身经历,云偃仿佛亦能尝到其中的悲哀、愤怒、疲惫。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格外遥远却真切。
为什么他的脑中忽就出现了这些?
而后每次欢愉过后,云偃都会难以控制地放空。
那些片段、画面,似是,正在缓慢拼接。
“阿偃?”宁怀恕见云偃眸中失去焦距,像是走神了一样,不由轻唤,“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云偃骤然回神,将那些混乱抛诸脑后,再次贴上宁怀恕,“宁怀恕,我只是梦见你了。”
宁怀恕拢住云偃:“哦,梦见我怎么了?”
“就是……”
云偃倏地顿住。
那个男孩是宁怀恕,宁怀恕的家人却被那人所杀。
再提到他的家人,宁怀恕会如他一样难过的吧?
云偃最后还是摇头:“忘记了。”
宁怀恕闻言喜忧参半,云偃事后失神已非一次两次,云偃所说的“梦”或便是恢复的记忆。
云偃此时的心智已非从前能比,那他,又想起了多少呢?
与日俱增的不安,难以倾吐的心事,宁怀恕日渐发现,患得患失之人已悄然转变。
而今他才是那个又惊又惧之人。
云偃看他的目光不知何时总是夹杂着一些探究或是云偃自己也未曾注意到的怜悯、清明,云偃再难有颠三倒四说话的时候,云偃的言行不免带上了迟疑、对自己所为的疑惑,云偃白日里再不会嗜睡……
甚至是,宁怀恕练习剑术功法时,云偃亦会随着比划,而一招一式间,却暗含着凛然之气,乃至咒术符篆,云偃不需再多行一举,符文便已经在他掌心运转。
他的阿偃,不,“云偃”,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回来”。
而云偃自己,却被困在越来越强的割裂感中。
每当入梦,他就会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那人和宁怀恕的因果。
他开始能做更长的、更连贯的梦。
云偃逐渐意识到,那人,那个挥袖间灭掉一族、俯视着幼年宁怀恕的人……就是他自己。
挥剑时如此决绝,而面对哀求、仇恨时又异常淡漠的人,是他。
可那怎么会是他呢?
如何能是他呢?
云偃不知,他怎么会……那样?
尤宁家灭门一幕,反复在他梦中上演。
云偃止不住地在想,他为什么要对宁怀恕这么、绝情?为何会在他扑过来撕咬时,会闪过堪称残酷的兴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倦意?
是他,灭了宁怀恕满门。
是他,将宁怀恕丢入绝云宗。
他怎么能那么对宁怀恕?
他喜欢宁怀恕的。
那之后和宁怀恕的一切,又是……
云偃不敢深想。
他究竟是谁?
他不是宁怀恕的云偃么?
“宁怀恕?宁怀恕?”
从梦中惊醒,云偃总要去寻宁怀恕的视线。
“怎么了?”
顶上略微沙哑的嗓音响起,云偃才放下心来,可是,云偃终问出了自己所想:“宁怀恕,你喜欢我么?”
宁怀恕不假思索就答了:“喜欢。”
可是他,害得宁怀恕被迫离家,去往绝云宗。
宁怀恕的喜欢,和他对宁怀恕的喜欢,是一样的么?
“怎么忽然问这个?”
宁怀恕低头又在云偃眉心落下一吻,痒痒的。
云偃却难免心生出愧疚来。
“宁怀恕?”
云偃一次次唤着宁怀恕的名,他眼前的是真切的宁怀恕吧?
“嗯,我在。”
宁怀恕将他搂得更紧了。
云偃却觉得还不够。
须臾,云偃将宁怀恕的手带到自己肩头,迎上这人的唇。
……
云偃昏昏欲睡间,脑中如走马灯般闪过昔日场景,宗门的流言、指认的目光、突然出现的蚀心镜、那缕……阴险狡诈却令他感到熟悉的魔气。
冥冥之中总有人在指引着他去往思返崖一般。
云偃需要一个答案。
翌日,待宁怀恕被掌门唤走的间隙,踌躇一番,云偃还是前往了思返崖。
张瑜厌恶、痛恨他,宁怀恕为了保下他已是费尽了心力,他总要为宁怀恕多加考虑。
思返崖,张瑜见到来人眼中划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笑容来:“云师弟,你怎么来了?”
再往云偃身后探看,张瑜笑意愈甚:“怎么大师兄也不陪着你?宗门上下,现在可没有多少人愿意见到你呢。”
“我……”
云偃抬眼,忽惊于自己竟能透过张瑜看到栖生于他身上的那团黑雾。
无端令人作呕。
云偃垂眸:“来找回一些东西。”
张瑜反倒生出几许兴致:“师弟,你与魔族私通,盗走蚀心镜,不该是你来归还宝物么?怎么反倒是要来‘找回’呢?”
“张瑜,你知道的。”
云偃此来亦是为了试探。
张瑜总该知道点什么才是。
而那魔气……
“我怎么会知道?你若是……”
话还未说完,一道魔气突然从张瑜腰间玉佩窜出,化为黑箭直扑向云偃面门。
“云师弟,小心呐!”
张瑜假意惊呼,疾速上前几步便停了下来。
又是故意而为之。
云偃下意识想到。
可这回直逼自己的魔气却恍若被放慢了许多,云偃感受到身体涌起一股热流,在催他动作。
下一刻,张瑜的神情凝固了。
预料之中云偃被魔气侵蚀的场景并未到来,反而是,云偃只是指尖微抬,那股魔气就已止步不前,于半空挣扎扭曲、凄厉嘶嚎。
仿佛早已做了许多遍,云偃指尖轻拢,静静消化着这久违的熟悉感。
梦中场景亦疾速串联起来,他何以流落万都山,何以被宁知津、不,应是宁怀恕捡去,何以化作了云偃……
“藏头露尾的东西,”云偃,或是卿弥,视线微转,“万都山、望山镇乃至清远镇的账,今日一并清了罢。”
“不,你不该这么快……”
魔物感知到威胁,更是死命挣扎着要重回玉佩,而顷刻,就被一道纯粹的力量破开,化为缕缕青烟消散。
“不!”
伴随黑雾消失,几步开外的张瑜亦猛然喷出一口黑血,扑跪在地,好不狼狈。
是了。
那日他在万都山接连耗费灵力清理魔气源头,又是突如其来的一击,不曾想那浊气直接侵入灵源,而他道心本就有损,自是无法及时炼化那魔气。
而那魔物更是趁虚而入,又予他一击。
他才不得不被迫敛尽周身所有去净化那浊气,自是只能变得呆傻、稚气、不通世俗。
望山镇里,那魔物竟妄想操纵秦衡,清远镇、霁月居,其又两次三番试探、加害于他。
今日,或那魔物早已料到。
只是他不知,自己因与宁怀恕灵修,灵力记忆一并回来了。
至于张瑜,难怪先前在他身上寻不到证据,以禁术与魔族结契,性命同享,又何谈附身之说呢?
而那蚀心镜,若他猜的不错,当还在张瑜身上。
贼喊捉贼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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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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