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被意外推开的“新大门”,引领苏知知和沈承踏入了一片未知而迷人的科研秘境。
接下来的那几年年,成为了苏知知人生中最为浓墨重彩的篇章。她和沈承,名义上是导师与学生,实际上却更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他们将那台几乎被遗忘的老旧设备的功能发挥到极致,围绕那个意外发现的奇异量子信号,展开了系统而深入的研究。
这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他们经历了无数次失败,有时是设备突然罢工,有时是样品制备出现难以追溯的微小偏差,更多时候是理论推导走入死胡同。实验室的灯光常常亮至深夜,白板上写满了又擦掉、擦掉了又写满的公式。
在这个过程中,苏知知对沈承的了解日益加深。她发现,这位外表清冷、要求严苛的导师,内心其实蕴藏着对科学最纯粹的热爱与执着。
但是,甜蜜的插曲往往在不经意间降临。
一个暴雨滂沱的深夜,实验室只剩下他们两人。苏知知为了等一个长达十二小时的连续测量结果,趴在实验台边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她被窗外轰隆的雷声惊醒时,发现自己身上披着沈承那件常穿的深灰色西装外套,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而沈承正坐在不远处的电脑前,专注地处理数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没有看她,只是在她醒来活动僵硬的脖颈时,淡淡说了一句:“醒了?去我办公室室的沙发上睡,这里凉。”
还有一次,苏知知因为连续熬夜和饮食不规律引发了急性肠胃炎,在实验室疼得脸色发白。是沈承二话不说,放下手头的工作,开车送她去医院。他帮她挂号、取药,陪她打点滴。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边用笔记本电脑修改他们的论文稿,一边时不时抬眼查看输液瓶的进度。他依旧沉默寡言,但那紧抿的唇线和偶尔投来的关切目光,让苏知知的心像是被温水浸泡着,酸涩又温暖。
最让她心动的是在一次国际学术会议上。那是她博士四年级的秋天,他们研究的课题已经取得了阶段性重大突破,沈承带着她参加了在港市举行的一个高水平研讨会。
会上,沈承做了一场精彩的邀请报告,将他们合作的研究成果清晰地展现在世界顶尖学者面前。
在提问环节,一位资深的德国教授提出了一个相当尖锐的问题,涉及一个他们尚未完全理清的细节。
苏知知当时坐在台下,手心捏了一把汗。然而,沈承在从容解答后,特意补充了一句:“这个有趣的观察最初来自于我的学生苏知知博士,后续的深入验证也是由她主导完成的。关于您提到的这个机制,我们,尤其是苏知知,正在进一步探索中。”
那一刻,聚光灯下的沈承,不仅是在维护她,更是在世界级的舞台上,郑重地将她的贡献公之于众。苏知知望着台上那个身姿挺拔、言辞恳切的男人,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像春天的藤蔓,悄然破土,疯狂滋长。
她无法再欺骗自己,她对沈承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学生对导师的崇拜与感激。
然而,甜蜜的藤蔓也缠绕着悲伤的荆棘。
她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横亘着的鸿沟——师生关系、年龄差距、以及沈承那似乎密不透风的私人生活。他从未提及任何家人或感情状况,他的世界仿佛被物理公式和实验数据填满,不留一丝缝隙给风花雪月。
有一次,课题组聚餐,大家玩闹着问起沈承的理想型。他当时只是微微蹙眉,用一句“目前只对物理感兴趣”轻描淡写地带过。那一刻,苏知知低头喝着饮料,舌尖却尝到了清晰的苦涩。
还有一次,她在图书馆查资料时,偶然遇到一位其他学院的女教授,对方优雅知性,和沈承站在一起讨论问题时显得格外登对。有学长私下调侃说那位女教授对沈老师颇有好感。那天晚上,苏知知对着电脑屏幕,数据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第一次体会到了名为“嫉妒”的情绪啃噬心灵的滋味。
她将这份悄然滋生的情愫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转化为更强大的科研动力。她拼了命地学习、做实验、写论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跟上他的脚步,才能有资格与他并肩,才能让他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多停留片刻。
时光在忙碌与暗恋的酸甜苦辣中飞逝,苏知知也为了等待工作的发表而推迟了毕业。
转眼,苏知知进入了博士五年级。他们的研究在经过无数次验证、补充和理论提升后,终于凝结成一篇重量级的论文,投向了物理学界最顶级的期刊。
投稿后的等待是焦灼的。某个周六的傍晚,实验室的人都走光了,苏知知还在整理后续的实验数据。沈承办公室的门开了,他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封刚刚打印出来的邮件。
“知知,”他很少这样直接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期刊回复了。”
苏知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沈承走到她面前,将那张纸递给她,镜片后的眼眸深邃如海,却隐约有光芒闪烁。
苏知知颤抖着手接过,目光迅速扫过那些英文——“……我们很高兴地通知您,您的论文已被接受……评审专家一致认为,该工作在本领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中了?”她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眼眶瞬间就红了。
沈承看着她,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无比清晰、无比真实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他平日所有的清冷,温暖得如同破云而出的阳光。
“是的,我们成功了。”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苏知知,你真的很棒。”
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如海啸般席卷而来,淹没了苏知知所有的理智。在情绪决堤的这一刻,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笑颜,积压了这些年的爱慕、委屈、坚持与幸福,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快速地、轻轻地,在那含笑的唇角边印下了一个吻。
如同蝴蝶掠过水面,一触即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吻落的瞬间,苏知知就清醒了,巨大的恐慌立刻取代了狂喜。她猛地后退一步,脸颊烧得滚烫,不敢去看沈承的表情。
“对……对不起!沈老师!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语无伦次,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我太高兴了……我……”
她说不下去了,转身就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然而,她的手腕却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轻轻握住。
苏知知浑身一僵,停住了脚步,却依旧没有勇气回头。
实验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呼吸声,以及她如擂鼓般的心跳。
她感觉到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微微收紧,然后,一声极轻的、带着些许复杂情绪的叹息在她身后响起。
“知知,”沈承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像大提琴的弦音,轻轻拨动在她的心尖上,“我们……需要谈一谈。”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地压在苏知知的胸口。手腕上传来的温度清晰而灼人,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脉搏在那只手掌下疯狂跳动。
沈承松开了手。
“坐下说吧。”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疏离。
苏知知像个提线木偶,僵硬地转过身,在旁边的实验椅上坐下,双手紧紧攥着膝盖,指甲掐进了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羞耻感和灭顶的恐慌。
沈承没有立刻坐下,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望着窗外已然降临的夜色。实验室惨白的灯光勾勒出他挺拔却莫名透出几分孤寂的背影。
“那篇论文,”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讨论实验数据,“是你这些年年努力的结果,你值得所有的赞誉。”
苏知知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越是这样公事公办,越意味着接下来的话会将她推入深渊。
“作为你的导师,”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恰当的词语,“我为你感到骄傲。你是我带过的最有天赋、也最努力的学生之一。”
“之一……”苏知知在心里苦涩地重复着这个词。
沈承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头顶上,镜片后的眼神复杂难辨,但那份刻意维持的理性像一堵冰墙,隔绝了所有温度。
“正因为我是你的导师,苏知知,”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苏知知心上,“我们有不可逾越的界限。A大对于师生关系有明确的规定,更重要的是,这关乎学术的纯粹和你的未来。任何超出师生范畴的情感,都会被视为不恰当,会毁掉你至今所有的努力和声誉。”
他说的句句在理,无懈可击。苏知知知道,她比谁都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当这些话从他口中如此冷静地说出时,那份理智变成了最残忍的利刃。
“刚才的事情,”沈承继续道,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是情绪激动下的意外。我们都应该忘记。”
忘记?苏知知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泪水在里面打着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忘记?”她的声音颤抖着,“沈老师,你觉得……那仅仅是一时冲动吗?”
沈承避开了她的目光,重新转向窗外,侧脸线条紧绷。“必须是。”他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我……”苏知知想说点什么,想告诉他这几年来她是如何看着他,如何因为他的一个认可而欢欣鼓舞,如何因为他的皱眉而辗转反侧,那份感情是如何在日复一日的并肩作战中沉淀、发酵,变得无法忽视。
但她说不出口。在他筑起的冰冷高墙面前,任何情感的流露都只会显得更加可笑和不堪。
“我明白了。”最终,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平静,“对不起,沈老师,是我失态了。以后不会了。”
她站起身,腿有些发软,但极力稳住身形。“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数据……我明天再来整理。”
她没有等沈承回应,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向门口。在手触到门把的那一刻,她听到身后传来极轻的一声呼唤。
“苏知知。”
她的脚步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停止跳动。她屏住呼吸,等待着,或许是一丝歉意,或许是一点挽留,哪怕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路上小心”。
然而,身后只是一片沉寂。
几秒钟后,传来的是他重新坐回电脑前,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嗒,嗒,嗒——那声音规律而冷漠,像是在为她的这场无望爱恋,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苏知知拉开门,冲进空旷无人的走廊,任由黑暗吞噬掉她所有伪装的坚强。
从那晚起,一切都变了。
苏知知依然去实验室,依然做实验,依然参加组会,但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她收起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将自己完全埋首于工作和论文写作中。她依然是那个勤奋出色的博士生,甚至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效率更高。
只是,她不再主动去沈承的办公室讨论问题,除非必要,她尽量避免与他单独相处。在组会上,她的汇报言简意赅,目光从不与他接触。她叫他“沈老师”,语气恭敬而疏远,仿佛他们之间除了冰冷的师生关系,什么都不曾有过。
沈承也配合着她的疏离。他依然会指导她的工作,指出她的问题,但那些指导变得愈发简洁、客观,不带任何个人色彩。他不再叫她“知知”,永远是连名带姓的“苏知知”。他看她时的目光,和看实验室里任何一件仪器、任何一份数据,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被一道无形的鸿沟隔开。那篇轰动学界的顶级论文,仿佛不是他们亲密合作的见证,反而成了划清界限的纪念碑。
偶尔,在深夜独自离开实验楼时,苏知知会抬头望向三楼那间依然亮着灯的办公室。她知道他就在里面,那个她曾经无比靠近、如今却遥不可及的人。寒风吹过,带走她眼角不经意滑落的湿意,也带走了她青春里最炽热、最疼痛的一场秘密。
她的科研之路依旧光明,前程似锦。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某个角落,已经随着那个夜晚被他亲手判处的“遗忘”,一同死去了。这份无法言说、不被接受的爱恋,成了她勇攀科学高峰路上,最沉重也最隐秘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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