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陈五娘纠结的模样,伏泠不禁勾起一抹微笑,背地里说了别人几句就良心难安,她真是良善。
那外甥船主能收容独寡姨母,又记挂着老刘头的恩情给其活路,估摸是同她一样,是个善人。
虽然登船以来还未见过,不过猜想船主也长了一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模样。
灶上的大蒸笼热气腾腾,弥漫着虾蟹的鲜香味,处理好的十几条鱼也早早地下锅炖上了。
陈五娘挑了一碗虾蟹给伏泠,“阿贵,鱼还得炖一会儿,婶子帮你煎药,你先把这些吃了。”
伏泠瞪大了眼睛,眸子浮起喜悦,“婶子,你人真好!”
陈五娘笑着拿走蒲扇,接过煎药的活儿,伏泠则在一旁大快朵颐起来。
“阿贵,你兄长得了什么病啊?”
听到这话,伏泠一紧张,冷不丁被食物呛到了,红着脸猛咳起来。
“哎呦,慢点吃!”
伏泠忙舀了点水儿喝,又咳了一会儿才平稳下来,“我兄长他、他是自幼带的弱症,前段时间在路上遭了歹人,因此受了重伤,引起旧疾复发。”
陈五娘点点头,神情认真地问:“那你们要去哪里寻名医啊?”
她的问题听着是话家常,然而落在伏泠的耳朵里,一个比一个刁钻。
伏泠脑筋快速转起来,“咳……北上!听说药王谷的后人在太行山一带行医,我看看能不能寻到。哎呀,寻不到也没事儿,一路走一路看病呗!总比老家的蹩脚郎中强嘛。”
“也是……”陈五娘又问:“小兄弟,你们老家是哪儿的啊?”
伏泠按路引上的身份一五一十地说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假的……全是假的!不要再问了!
以免陈五娘继续问,伏泠直接抢先开口:“呃,陈婶,咱们这船都停靠在哪些地方啊?”
“金陵、江州,最后到襄州,之后你们就得走陆路去太行山了。”
伏泠一边吃着,一边默默盘算起来。
到江州后行船速度变快,后面在襄州下船换陆路到京都最多不过十天。
这么一看,进京的时间可能比她预想的还短些。
陈五娘又道:“咱们还有五六天到金陵,会在那停靠一日。金陵富庶,也有不少好郎中,不如带你兄长去瞧一瞧?”
伏泠委婉一笑,“不了,上下船麻烦,他身上有伤,就不折腾了。永宁城的郎中开了许多药,也够他调理一阵了。”
她装作一激灵,“哎呀!鱼!只顾聊忘了火候了!”
陈五娘赶紧起身,锅盖一掀,香味伴着热气扑面而来。
她将锅底炖的最入味的那条铲起来放进盘子里,推到伏泠跟前,“快吃吧!”
伏泠不可思议地看她一眼,“这一整条都给我?”
陈五娘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多谢陈婶好意,可这……这太多了,我吃不了,不然我和我兄长一人一半吧?”
陈五娘应下,拿起菜刀将鱼一切两半,分别装在两个碗里。
陈五娘给她添了个馍馍,伏泠就着吃鱼来,鱼肉裹着浓郁的酱汁,滑嫩得一抿就在口中化开,“好香!这手艺都能在金陵开大酒楼了!”
陈五娘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我要真有那本事就好了。”
一旁的药也煎得差不多了,陈五娘主动帮他盛好药,又将他兄长的那份饭菜备好,一齐放在托盘上。
“你哥哥的外伤忌发物,这虾蟹就没给他弄,不过吃鲤鱼没事儿。我特意给他留了点早上拌的豆皮,这些算不上有营养但有助于他养伤,你让他多吃些,千万别剩下!”
陈婶不仅人善还如此细心,伏泠她抿了抿嘴唇,神情郑重道:“多谢婶子。”
陈五娘和煦一笑,“傻小子,你这谢的我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都是小事儿,都不算啥。”
伏泠放下碗筷端起托盘,叮嘱道:“婶子,等他们吃完我就过来刷碗,你一定要等我,千万别自己上手啊!”
还不是她瞎操心,以陈婶的性子,真有可能做出来这事儿。
陈五娘刚要开口说什么,余光瞥见灶房进来了个人。
伏泠扭头一看,眼前这人不是船工的打扮,身穿深蓝色长衫,头发梳的一丝不落,浑身利落整洁,瞧着三十出头,他眉头紧锁,眉间挤出道深深的“川”。
“你是做什么的?!”他高声呵斥道。
“我?我是船客。”伏泠有些诧异。
“废话!我是问你来干什么的!”他瞥了眼伏泠端着的饭菜,质问道:“给钱了吗?”
陈五娘抢先开口,“给了给了!大顺啊,这还没到饭点儿呢,你怎么就下来了?”接着她神情有些紧张,回头对伏泠说:“阿贵,这是吴船主,我外甥。”
伏泠一愣,这人就是船主?怎么凶神恶煞的,和她想的简直判若两人。
吴大顺一下就瞄到灶台上用过的碗,里面还有半条鱼的残骸。
“他交的饭钱呢?”吴大顺指着灶台,又质问起陈五娘。
陈五娘也跟着着急起来,“哎哟,那是我吃的!”
吴大顺无奈至极,眉头皱的更深了,“我心里有数,姨母替他遮掩什么!他交的饭钱呢?”
陈五娘自知瞒不过吴大顺,无奈地从袖口掏出五文钱,摊在手掌里展示给吴大顺看,“这儿呢。”
吴大顺立马明白这小子只给了一份饭钱,他不可置信地在伏泠端着的饭菜和灶台间来回扫视,“臭小子,你还连吃带拿?!”
伏泠扫了一眼才想起来,呃……那五文钱还是昨天她给的饭钱,今日她还没给呢……
她刚想伸手从怀揣里掏钱,还没等她腾出手,就听吴大顺道:“五文钱?一顿饭七文,今日吃鱼,怎么也得十文!”
吴大顺气得深吸一口气,“给五文一顿也就算了,那怎么五文钱吃一顿还端走一顿?!”
饭钱究竟是五文七文还是十文,伏泠并不知情,但见吴大顺此时锱铢必较的模样,搞得她也有些心虚。
“吴船主,您消消气……我每日来灶房做工抵我的饭钱,端走的这份儿是我兄长的,陈婶好心,只收了五文,您要怪就怪我,我愿意补……”
谁料伏泠还没说完,那吴大顺指着伏泠,直接当啷来了一句——
“当然怪你!”
陈五娘用力按下吴大顺的胳膊,气得吴大顺扭头大喊:“姨母!你心肠怎么这么软!”
水运这行早已饱和,他如今只能赚些薄利,本来拉船客也能进些银两,但自从前两天出了官府搜人那事,他便见到这些船客就觉得头疼,心中琢磨着停掉载客的生意,安安分分地做货运。
本来这几天他就有点上火,今日这桩“地下交易”,简直是给他火上浇油,气得他嘴皮子发痒,好像窜出疱疹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冷不丁地被人打断,伏泠也无奈了,“您是船主,自然一切您说了算,若是您不同意,我肯定会把钱补上,老老实实按您的规矩行事。”
陈五娘一听到伏泠说要补钱,忙冲她摇头,“阿贵你先回去,我同他讲。”
伏泠不想让陈五娘夹在中间难办,她站在原地没动,对吴大顺道:“吴船主,你看看想怎么办?”
陈五娘没想到伏泠这头儿也是个轴脾气,眼瞅劝不住伏泠,便推她往灶房外去。
“陈婶……”
“啧,听话!”
伏泠站在门外,见陈五娘如此坚定,又见吴大顺也没开口阻拦,只好无奈离开了。
-
沈弈身体虚弱,也因许久没感到如此踏实了,直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脑子一片朦胧,不知天上人间。
伏泠把托盘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不爽道:“赶紧吃吧!”
沈弈见她一脸官司,眉头微蹙,语气淡淡地问:“恩人,是在下哪里不周惹到你了?”
伏泠乍一听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也迅速反应过来,为何他会如此问了。
“嗤,要真是你,一早我就趁你睡着,把你扔江里喂鱼了。”
说完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她眼睛一眯,立起一根手指摇来摇去,神叨叨地说:“不!不不不!你也有错!”
她白了沈弈一眼,“谁让你长了嘴要吃饭呢。”
沈弈微微挑眉,活人食五谷杂粮,难道他吃饭是什么很大的过错吗?
他不免觉得好笑,“说来听听?”
伏泠冷哼一声,“跟你说?你还有闲情逸致听这些?”
沈弈看懂了她的眼神,无奈地扯了下嘴角,“既然和我有关,哪有当事人不知情的道理。”
他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模样,自顾自地喝了药,然后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鱼来。
伏泠收回目光,直接躺在榻上,长叹口气,对沈弈讲了始末。
“我以为船主收留了老刘头,应该是心胸宽广的,可谁能想到竟是如此?缺钱我补上就是,他何至于气得像炮仗一般?”
伏泠一扭头,见他面色淡然好似事不关己一般,便蹙起眉头不满道:“喂,你哑巴了?”
哼,她早猜到他是这个反应,其实根本没有同他讲的必要。
听见伏泠的抱怨,他抬起双眸扫了她一眼,“我在等你讲完。”
“我说完了!”伏泠最不喜旁人故作云淡风轻,她倒要看看这人能装出些什么门道。
沈弈放下筷子,语气平淡:“不过三种。”
“其一,吴船主未必是真恼你,或许他在恼姨母太过良善。”
“其二,他毕竟是商人,怎能做赔本生意。若老刘头对他来说只有恩,给些银钱便是,但他却留下此人,更多是为有用。我们自然与老刘头不同。”
“其三,或许他肝气郁结心火亢盛,该吃些药调理调理了。”
听他这一番分析,伏泠颇为无语,冷笑道:“沈郎君,你说的这些,难道我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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