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心事。”
汤佳坐在床上晃着腿，把瓷碟里最后一口蛋糕送进嘴里，眼神笃定。
夜幕初垂，蓝色一点一点从远天晕染过来，沈诺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远方出神。
听到汤佳的话，她回头：“有人告诉过我，这叫blue time，对摄影师来说是一天中最宝贵的拍摄时间，你看佳佳，是不是很美。”
汤佳点点头：“很美。”
“一天有24个小时，blue time只存在于日落之后的16到24分钟，大概美好的东西，都不会太长久，对不对。”
汤佳放下手里的东西，把沈诺拉过来坐下：“订婚了，戒指呢？”
沈诺靠在她肩膀上，伸出手来：“不太习惯手上有东西。”
汤佳望着彻底黑沉的天色，揽上沈诺的胳膊。
“诺诺，我一直都觉得，你知爱，却不懂情。”
遇棠是经纪人劝沈诺接的，刚好手头没有更好的本子，这种类型的剧又是第一次尝试，就接了。
接的时候心里也忐忑，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仙侠。她照例询问张津歌，得到的回复是演员就应该挑战不同的角色——这是省流版。至于完整版，沈诺跟汤佳吐槽：完全可以以“演员沈诺与仙侠剧适配性分析报告”为题勇闯学术圈。
其实她只是想撒个娇而已。
但看到最后她甚至认真思考了一下此时发一个猫咪打滚的表情包是否是对张老师的不尊重。于是她回复：学生明白了。还特意加了个句号以示严谨。截图发给汤佳之后对面发来铺满屏幕的哈哈哈，沈诺可以想象她隔着网线笑到崩溃的情形。
她愤愤地把手机丢在床上，心里盘算着这次一定三天不理她。这种决心持续了五分钟，一直到张津歌的电话打来之前。
“别不开心啦，换了别人我可不会跟她说这么多。”张津歌这么解释。
“那你就不能哄哄我？”
张津歌笑：“过两天我当面哄好不好？”
沈诺没说话，但心情又好起来，她只答了一句“哦”，而上扬的尾音已经出卖了她。
张津歌又跟她说了很久的话，聊在片场碰到的前辈，前辈指点她的几处小细节，毫无藏私地分享给她。末了张津歌问遇棠的另一个女主定了没有，沈诺想了会儿说似乎是阮故莞。
“阮故莞啊…”
“认识？”
张津歌捏着高深莫测的语气：“略有耳闻。”
沈诺第一次听说阮故莞是在学校里，老师说这位师姐拳打得很好。
第二次听说是经纪人告诉她，遇棠在接触阮故莞。她想起老师口中拳打得很好的这位师姐，向经纪人表示自己会努力向她学习打戏，经纪人回：你们剧组有武指。
第三次听说是张津歌随口提起的她的几段风流韵事——或许这个用词不够准确，而张津歌本人也表示都是道听途说，但还是状似风轻云淡地提了一句“她有点危险”，点到即止，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你真的很像小猫咪。”熟识之后阮故莞这样评价她。
猫咪对这个世界有着天生的好奇心，张津歌那句“危险”似乎给她种下一个心锚，她忍不住去窥测这种危险究竟体现在何处。
在阮故莞数次挠她下巴之后，她在对戏时抓上了她的脖子，留下一痕淡淡的红。
阮故莞伸长脖子西子捧心一般让她赔偿自己误工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但话音还没落，导演就面无表情喊了一句“故莞把衣服往上拉一下我们再拍一条”。沈诺看着她吃瘪的表情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才把笑意压下去。
怎么会危险呢？亮出指甲的猫猫才危险呢。沈诺这样想。
下戏之后阮故莞讹了她一杯奶茶，彼时她还在费力控制体重，阮故莞一边喝一边在她耳边聒噪脆啵啵多么多么好吃奶盖多么多么醇厚。沈诺把毯子拉高，决定眼不见为净。忽然耳朵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沈诺微微一怔。
“你看过那张表情包吗？列宁说得把猫猫的耳朵捂起来，才听不到反动派的胡言乱语哦。”阮故莞的手指没有贴她太紧，只是虚虚一握，但也差不多遮住她半个脑袋。这时沈诺才第一次注意到阮故莞的手指，真是逆天的长度。
“那列宁有没有发现反动派的手长得还挺好看的呢？”
阮故莞刻意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一圈，笑容得意：“那倒没有，他认为反动派的脸更好看。”阮故莞的耳朵微微发红，棚里的光打过来，映得近乎透明。
沈诺托着腮，逆着光线看见她带点狡猾的眼睛，在心里认可了这句话，但她回答：“你当心列宁今晚就来找你。”
阮故莞实在是个精力旺盛的人，跟她一起工作永远都不会枯燥。也或许因着一层校友的缘分，在表演上她们也格外默契。闲暇的时候阮故莞像个幼稚鬼，沈诺曾经问过她心理年龄是不是只有七八岁，阮故莞问为什么是七八岁，她答因为老话说七岁八岁狗也嫌。阮故莞眨了眨眼睛，迅速伸出手在她下巴挠了一下：“可你是猫猫呀。”对戏的时候又很认真，沈诺想到的点她都能给出恰到好处的反应，有时候她状态不好，阮故莞也不急着参与意见，只是会再多设计几种方式以便能更好地合上她的拍子。
“没关系，相信自己，剩下的交给我。”这时候的阮故莞格外让人安心，导演喊卡之后沈诺看着监视器里她们的影像由衷地喊她师姐。虽然刚进组的时候她也这么称呼她，但每次叫出这个称呼她的脑海里总是想起老师教过的拳法，有种莫名的诙谐。
沈诺跟张津歌分享片场的趣事，说起这位师姐业余喜欢摄影，而且审美很不错，有张照片拍得很好看，等她要过来发给她看。对面的回复淡淡的，只说有粉丝来探班，过会儿再聊。
她把手机放下，棚外薄云遮去太阳，阮故莞站在树下调试相机，看见她出来眼睛瞬间亮起来：“快过来！现在氛围正好，很好出片！”沈诺看见她的眼神想起手机里那个人的语气，心里沉沉的，她走过去，初夏的桑树叶子是透亮的绿，映得她眼眶有些酸涩。
阮故莞把照片给她看：“忧郁猫猫跟阴天很配。”
“虽然照片很美，但我还是更喜欢一言不合就炸毛的元气猫猫。”阮故莞察觉到她的情绪，没问原因，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
“老师说你拳打得很好，有多好啊…”思绪纷乱的时候脑海里总是出现不合时宜的画面，而沈诺万分痛恨自己嘴比脑子快这一点——这都哪跟哪儿啊没头没脑冒出这么句话来。
但阮故莞只是说：“你就因为没能看到我的绝世拳法而忧郁吗？我跟你说不至于，正好今天休息，师姐就破例给你演示一遍。”
动作确实舒展匀亭，理智上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被老师念念不忘一直夸奖，但是感觉上——还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啊！心里那点酸涩渐渐消失，沈诺看着阮故莞的动作不自觉笑起来。
细雨斜斜落下，杨柳的颜色融进风里，心湖悄然开出青府色的小花来。
只她浑然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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